第17章 “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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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娃娃亲?”程璟生听她问起这个, 皱眉,“好像是有这么个玩意儿。”

    “现在这个还作数吗?”

    “我们家很少提了,”程璟生摆摆手, “不过联姻这种事, 本质利益交换, 不准的。”

    “毕竟这事也只是长辈们随口定下的,大不大不……”到一半,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程璟生笑话她:“林妹妹,你这是看上冯又谦了还是看上我妹妹珞生了,突然这么关心?”

    林懿丘双眼微睁,简直不懂他的脑回路:“我什么时候我看上……”

    她一边解释着, 一边就瞧见程璟生的视线慢慢移到她身后, 目光里也逐渐带上点幸灾乐祸。

    这神情有点眼熟, 她下意识一激灵。

    蓦地回头,果然瞧见一抹颀长挺拔的背影在她身后立着。

    顾承林一手搭在她所坐位置的椅背上,一手抄在西服裤里。

    一束澄黄的氛围灯正巧挂在他头顶上, 在她面前投落浅浅阴影。

    林懿丘视线落在他胸膛衬衫的纽扣上,男人面容在她余光里瞧不真切。

    暗色调的高级包间,配合他这一副清正气质, 宛如照入浮华嚣尘里的月光一角。

    “……承林哥。”她眼皮一颤。

    是了, 上次在M大经管大楼,她和冯又谦面对面坐着,他也是这样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的。

    静默片刻, 直到包间门被推开,服务生将热饮放在桌面上,这才拉回林懿丘的思绪。

    玉米汁冒着热气,表面上还浮着的气泡, 一根结的花式吸管靠在玻璃杯沿上。

    顾承林面上没什么表情,往一旁侧侧身,坐在了她之前的位置上。

    他将皮夹扔进大衣兜里,又拿了烟盒和火机。

    见姑娘坐在一旁没反应,夹着烟的手将玻璃杯往她那边推一下:“不是渴了?”

    林懿丘“啊”一声,“……嗯。”

    她心里纳闷,怎么每次都让他撞见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林妹妹,你问这个做什么?”程璟生乐得不行,看着林懿丘难为情的模样,继续添柴,“你不会真看上冯又谦了吧?”

    “看上那子也不要紧,我们程家让给你……”

    玩笑开得正起劲,前面咬着烟的顾承林幽幽抬眸,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手上火机的砂轮“嚓”地一声,蓝橙相间火光摇曳而起。

    男人拢火点烟,猩红闪灭间,他阖了火机,随手掷在硬质桌面上。

    “呯啪”的闷响,程璟生识相地收了话锋,笑着圆场:“顾总,我这就闭嘴。”

    后面,一行人继续起公司里的事,林懿丘想自觉避开给他们腾地儿。

    而刚刚被程璟生那么一揶揄,顾承林就坐在她右手边,他的轮廓在半明半昧的包间里显得清沉而婆娑,两人手肘的衣物时不时摩挲在一起。

    若她想出去,就得让顾承林挪让位置。

    林懿丘晃晃玻璃杯里的吸管,还是消了从他身前挤身而过的念头。

    好在他们的交谈很快结束。

    出了餐厅,顾承林带着林懿丘回酒店,他得临时帮她办入住。

    两人房间隔了好几个,他将她送到门口,行李箱推进去,还顺带替她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的安全设施。

    “要去哪里玩一定事先告知我。还有,晚上尽量不要出门。”

    随着他开口,周身萦绕的低气压不由散了些许。

    一路的沉默总算破,林懿丘心里松一口气,可听了这话,又不乐意了。

    “……去哪都得跟你?”

    “我得保证你的安全。”顾承林视线看下来,“国外治安可不像帝都。”

    他微蹙眉,想起昨晚酒吧的事,语气不容商量。

    “好啦好啦,我知道。”林懿丘摸摸鼻子,语气弱了,“我听你的还不行么。”

    姑娘抱着一只手臂,发丝垂着,声保证自己全程同他报备后,顾承林的眉眼才稍有缓和,方才在包间里那股不知从何而起的不悦这才终于退了下去。

    他“嗯”一声,瞧她敛着嘴角乖巧垂头的模样,不由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发丝溢满指尖,心里倏地漫起一股难以言状的微末情绪,半是安抚半是回应。

    “早点休息。”

    林懿丘这才堪堪抬眼,瞧他收手转身,门“啪嗒”一声,从外面阖上了。

    -

    N市这几日太阳隐在低云里,等到正午才朦朦胧胧透下来一层。

    她房间的落地窗正对着著名商业广场,周围钢铁高楼密集,巨幅银幕上当红明星的代言广告和新上映的电影海报交替变换。

    顾承林每天行程排得满,但每晚睡前必定往她房间来,确认她是真的在这里。

    林懿丘有一种被他牢牢管住的微妙之感。

    这种关系尤为奇怪,不是朋友,也不是亲戚,她像是处在一个中间地带,他们明明什么都不是,却又什么都是。

    宛如一根不着边际的绳,牵着引着,而她也并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究竟被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假期第三天,N市降了温,林懿丘带的厚衣服不多,左右人都到这里来了,自然得去商业区扫购一番。

    刷卡后下意识看一眼刚进来的银行卡消费短信的日期,她心头一动。

    一连几日魂不守舍终于清醒,她点开手机日历,不由深吸一口气,果然自己都快忘记了——

    今天阴历十月廿三,顾承林生日。

    顾家老爷子在世时崇尚老一辈的传统黄历,辈生贺皆以阴历为准。后来老爷子去了,生日这块还一直沿用着。

    林懿丘手里提着购物袋,想了想,还是在地图上搜了附近评价好的蛋糕店。

    回去的时候天色擦黑,她给顾承林发了消息,报告自己已经回酒店了。

    等了会儿,对方没有回。

    蛋糕放在房间的茶几上,林懿丘仍旧抱着手机继续编辑微信,心里琢磨要不要委婉告诉他一声。

    【承林哥,我今晚在房间等你,你可以早点来吗?】

    “……”

    林懿丘手指微顿,完字后通读一遍。

    她在什么破玩意儿啊!

    林懿丘立马按下删除键把输入框里的话删干净。

    这话要是真发给了他,她可以直接原地去世。

    不自在地动两下,她润润嗓子,继续尝试编辑微信。

    【承林哥,今晚有惊喜,你来我房间,可以吗?】

    怎么越写越像不正经广告?

    林懿丘迷茫地挠挠脑袋,她明明很努力地在制造惊喜啊!为什么出来的话这么不对劲?

    她烦闷地“哎呀”了一声,整个人往后靠在沙发枕上,索性锁了手机屏幕扔在一边。

    算了,反正男人每晚八点按时“查寝”。

    她复杂地看着天花板,还是等着吧。

    林懿丘发了会儿呆,思绪忽远忽近。她又拾回手机,郑重其事地点开电子日历,把这个日期添进了她的重要日程里。

    做完这些,她随手拿了本英文杂志看。

    人软在沙发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直到头失重下跌,林懿丘才堪堪惊醒。

    房间里的灯仍旧亮着,落地窗外霓虹璀璨,她下意识去摸手机。

    摁亮屏幕,九点四十了。

    解锁点进微信,她上一条报备自己已经回酒店的微信,对方仍旧没有回。

    林懿丘揉一揉惺忪睡眼,她脑袋还残存着从睡梦里被剥离的恍惚。

    距这一天过完还有三个多时。

    她没犹豫,直接给顾承林了电话过去。

    冰冷女声传来,他关机了。

    林懿丘皱眉,她翻出前几天吃饭时添加的吴正宪的微信,给他了语音电话。

    这边接得倒快:“林妹妹?”

    这个电话得突兀,她也压根没想好该如何称呼他,想着他把顾承林喊师兄,自己也只得硬着头皮:“……吴师兄,你知道承林哥现在在哪吗?”

    那边显然呛了一下,“别别别,林妹妹,你叫名字就好……”

    吴正宪先纠正了她的叫法,再给她解释,顾承林在酒店楼下多功能宴会厅参加商会酒宴。

    林懿丘嘴微张,待对方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那我……”

    吴正宪也在长沙发这边找顾承林的身影,他听林懿丘语气有些弱:“林妹妹你要不也下来玩?这里好吃的挺多。”

    林懿丘顿一下,抬头看一下挂钟,时间慢慢流动着。

    她接受了这个提议。

    立马起身从今天刚买的衣服里翻出适合的衣服,她去浴室洗了把脸,只拿着手机进了电梯。

    林懿丘在这个酒店里住了几天,每次直出直入,还没有去过这里的宴会厅和餐吧。

    脚下的丝绒地毯纹样瑰丽,欧式壁灯和顶上的水晶灯优雅且有设计感。

    宴厅口倒好找,西装革履的人进进出出,穿黑色背心领结的侍应生端着托盘游走其中。

    林懿丘还没走到门口就先眼尖地瞥见了不少帝都眼熟的面孔。

    视线看一圈,一下子就瞧见了冤家路窄的人。

    肖裕正从另一边往宴厅门口走。

    她忍不住皱眉,实在不愿意和他再照面。

    眼看就要迎面碰上,她脚步顿住,拐进了宴厅旁边的走廊里。

    这一边几乎没什么人,除了几间员工休息室,尽头是装修精良的洗手间。

    她不知道从正门进去还会碰见多少人,林懿丘深吸一口气,还是从后门走吧。

    顺着走廊拐弯走到最后,宴厅尾部的钢木门都闭合着,她也分不清哪个是宴厅的门,哪个是休息包厢的门。

    林懿丘丧气,她只好原路返回。

    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便听见最里面的那间包厢里传来轻微人声。

    钢木门虚掩着,声音在宴厅遥远的音乐声里时隐时现。

    本无偷听意愿,但在这对话里,她确确实实听见了顾承林的名字。

    林懿丘眨一下眼,原本已经背过身的姿势,此刻也转换了方向。

    心环视一周,没人。

    她屏住呼吸,往那间包厢门口挪动。

    里面的对话清晰了些,的是普通话。

    一个是全然陌生的音线,出自年轻人嘴里;还有一个声音低沉,年纪似乎已步入中年,林懿丘莫名觉得耳熟,也不确定是不是他有儿化音的缘故。

    年轻的声音:“赵总,这次投标项目牵扯旁支太多,比起顾承林那边,我们做的准备实在不算充分。”

    对面的赵总:“怕什么,我这边不是有他老子帮着?”

    “靠得牢吗,顾承林怎么都还是他儿子。”

    “儿子怎么了?”赵总嗤笑一声,“顾承林和家里闹掰在北美另立门户,的都是顾家的脸,顾胤中这么好面子的人,怎么忍得了?”

    林懿丘双眼微睁,她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举手捂住自己的嘴。

    年轻声音又声了句什么,赵总不耐烦的断:“你也别以为顾胤中是什么好东西。前几年姚家快不行的时候,人人都分一杯羹,顾胤中可出手管了?”

    “他从来都是名利至上,觉得出轨的名头不好受,这才娶我姐进门做续弦,由着姚家败落下去,好把风声埋严实——我们要不为自己算,保不齐就是下一个姚家。”

    年轻的声音试图安抚:“您往好的地方想,顾承林要是真因为这事和顾胤中闹掰了,这剩下的继承权不就都在您姐姐儿子手上了?这未来的事,谁都不好。”

    “呵,算了吧,我那侄子脑袋木得很,不是做这行的料。”

    ……

    林懿丘脚步往后摩擦一步,鞋底踏在丝绒地毯上,声音湮灭在宴厅的音乐声里。

    她难以置信地呼吸着,只觉得胸腔里有一种訇然寸断的无力感。

    凭着“娶我姐进门做续弦”这句话,她再傻也该听出来了。

    还没来B市时,赵家老早就成了顾家的左膀右臂,因为赵婉茹这层关系,她弟弟赵驰坤也慢慢成了帝都商界圈子里热极一时的人。

    原来,当年她在绣和堂里听到的,权当逗趣的奇奇怪怪的八卦,都是真的。

    林懿丘脑海里白茫茫一片,她整个人都僵杵在原地,双腿已全然软了。

    恰恰这时,她手里攥着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

    急促的铃声吓了她一跳,她赶忙掐断。

    里面的交谈骤然一停:“谁在外面!”

    林懿丘心下骇然,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飙升,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胸腔震颤得厉害,她头也不回地拔腿往回跑。

    转过拐角,她眼前一暗,脚步来不及收,整个人直直撞进对面那人怀里。

    下一秒,对面人扣住她手臂,林懿丘“啊”一声,惊惶挣扎。

    “丘。”

    顾承林意外她此刻的慌乱。

    方才吴正宪转述了她的语音通话,他赶紧来寻她了。

    这个酒宴鱼龙混杂,她露面太不安全,且还是来找自己的。

    男人手下力道加重,俯身与她对视,“是我。”

    林懿丘气息不稳,茫然又惊恐地望着他。

    脑袋里一片浆糊,刚刚听到的话,眼前见到的人……

    她攀住他,手紧紧抓住他身上敞开的西装布料。

    这个关口容不下一丁点停顿。

    顷刻,走廊后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怒气的呵斥:“跟着我这么多年你连个门都不会关严实?要是抓不到是谁偷听,你他妈明天就给我滚蛋!”

    是赵驰坤的声音。

    顾承林眉眼霎地一冷。

    可又低头瞧张皇无措的姑娘,短促思忖,他还是改变了主意。

    没再犹豫,他捉住林懿丘的手,进了前面的卫生间。

    男女厕间左右分开,去哪边都不合适。

    顾承林瞄中一旁的母婴室,里面有为哺乳期母亲准备的单间。

    他脚下生风,利落关门落锁的瞬间,外面赵驰坤和助理的脚步嗒嗒赶到。

    隔断外界灯光的昏暗里,顾承林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低昧

    “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