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

    在挤逼都不放开。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

    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杨千嬅《少女的祈祷》

    -

    因为昨晚折腾得太迟，第二日早林懿丘再次睡过了头。

    她起床的时候已然将近正午。

    红木轩窗外已然传来前院绣和堂开门迎客的热闹声。

    赶紧穿好衣服洗漱完出去, 顾承林正坐在沙发上, 一身居家休闲装, 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而一旁陈姨拿着手机站着，似乎在向他请教一些手机使用功能。

    见林懿丘出来，陈姨拿下眼镜：“丘今天怎么起这么晚啊？”她关心地问，“昨晚很忙么？”

    “……是，是啊。”林懿丘一下心虚，她避过陈姨关切的目光, “在处理学校里的事。”

    陈姨恍然大悟, 她看一眼时间, 和林懿丘商量，问她要不要再等一会儿直接吃中饭。

    林懿丘当然好。

    “那我先给你盛碗汤垫一垫。”

    “谢谢陈姨。”

    “不谢。”陈姨把眼镜取下来放进镜盒里，再向顾承林道了声谢便往厨房去了。

    林懿丘这才敢把视线转向顾承林。

    男人神情自若, 眼底一点揶揄之色。

    林懿丘火了，她伸手推一下他肩，可又顾及着厨房那边不敢声音太大：“你还笑！都怪你！”

    顾承林捉住她手, 笑着答应：“嗯。都怪我。”

    “……”

    她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无耻的潜质。

    “你今天不用出去吗？”林懿丘把对话扳回正常轨道。

    “休息一天。”他中指轻点触摸板, 回了邮件后将笔记本阖上。

    顾承林瞧她眼底还是有一些乌青，不由也思忖昨晚是不是过分了。

    他低一下头问她：“很累么？”

    林懿丘:“……你还是别话了。”

    他捏捏她脸，也不再逗她了。

    -

    这日晚饭前, 绣和堂来了不速之客。

    还真如姚玫和的话，林佩过来了，要找林懿丘单独谈谈。

    老先生笑着点一点头，示意她：“先去和妈妈话吧。”

    外面的夕阳刚刚落尽, 天还没完全暗下去，林懿丘把位置选在了庭院里那颗老槐树下。

    明明之前分开更长的时候都有，可现在只隔了一周多，林懿丘再次见林佩，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怯与尴尬。

    林佩坐在石凳上等她，身上是常穿的那套通勤装。

    一天的工作已然让她面露疲惫，余光瞥见林懿丘过来，她重新抬起头，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在了石桌上。

    林懿丘不知道该做和表情，她犹豫两下，还是坐在了对面。

    林佩量她几眼。

    无可否认，离家这几天，她过得很好。

    她叹口气，像是失去某一种斗志一样破沉默：“我看你在这过得挺不错，给你电话也不接。”

    “不知道要和您什么，就没接。”

    气氛安静起来。

    林懿丘有些恍惚，她记不得上次和林佩这么好好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您要是没什么要的，就先吃饭吧。”她往里屋瞧一眼，“里面大家都等着呢。”

    林佩摇摇头，她把手里的东西推过去：“这个你拿去。”

    “这是什么？”

    “林宅的房产证。我把名字改成了你的。”

    林懿丘愕然：“不是之前要卖掉吗？”

    “我改变主意了。”林佩一只手肘撑到桌上，她按一按太阳穴，“毕竟这么多年，都是你一个人住在那。我应该先征求你的意见。”

    “所以这么一大栋别墅，您准备就这么给我了？”林懿丘面无表情，“这算什么？补偿费？”

    林佩不话。

    “我不要。”林懿丘果断把房产证推回去。

    林佩按住，重复道：“名字我已经改了。”

    “那再改回去。”

    “懿丘。”林佩皱眉，她喊她一声，“——我承认，我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这么多年待你也不够好。”

    林懿丘一下怔住，这一瞬她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林佩只柔软一瞬又重新戴上那副严肃苛刻的面具：“事情到这种地步，多无益，也惹你心烦。”

    趁着林懿丘愣怔时，她又把房产证推回她手中：“房产证收好吧，以后都是你的了。”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至少自己没缺过女儿的吃穿用度。

    可仔细想想，除了必要的物质给予，任何女儿所需的感情寄托，她一样没给过。

    那日林懿丘指责她自以为是，她恼怒之余，也可悲地发现，这话一针见血到她连反驳都无从下手。

    面对女儿的爆发，她辩无可辩。

    林懿丘看着手里牛皮纸质地的文件袋，她意识到，以林佩要强的性格，这或许是她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那我和承林哥……”她还是不由自主多一句。

    “你的感情，你自己作主吧。”林佩只觉得这种话出口别扭极了，犹豫几下，又加一句，“别未婚先孕就行了。”

    林懿丘眉心一跳，没接话。

    “好了。”林佩站起来，她似乎还有话没完，可停顿片刻还是作罢，“就这样吧。”

    见人要走，屋里的姚玫和终于出来：“都过来了，不留下吃饭？”

    她提起包，“不了，老师。我还得回一趟公司。”

    姚玫和点头，也没强留。

    林佩再望一眼林懿丘和方才跟姚玫和一块出来的顾承林，她转身收回视线，带一点颓然地，孤单地离开了。

    林懿丘手里捏着文件袋，只觉得里面装的红色本子或轻或重，心里一时也复杂极了。

    顾承林走到她旁边，替她拨一下被风吹乱的碎发：“林姨和你了什么？”

    林懿丘摇摇头，僵硬道：“她把房子给我了。”

    她抬头，也是迷茫神色：“你，我要不要再找机会还回去？”

    “给你，你就拿着吧。”顾承林安抚地摸摸她头，“兴许这样，林姨心里也好受一点。”

    -

    晚上，姚玫和还有事情要处理，顾承林则照例把林懿丘拉出去散步。

    这是两人这几日住在绣和堂最新养成的习惯。

    林懿丘则因为方才林佩过来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她手被顾承林牵着，两人在老城区旁边的公园里溜达。

    周围不少舞剑锻炼的老大爷，身边擦身而过无数对夫妻，孩滑着滑板从后面超过他们……

    或许因为公园里有湖的缘故，晚上吹来的风带着一点清新的湿润。

    走了半程，两人在湖边的休息椅上坐下。

    顾承林手绕到她后面，捏一下她后颈：“还在担心林姨的事？”

    “没。”林懿丘摇摇头，“我只是……很感慨。”

    她往他那边靠，头点在他肩上。

    或许她的亲情就是这么疏离而僵硬，想要努力改变，却又觉得无可奈何。

    可真正碰撞时，你瞧，里面流露出的真情还是有的，只是极难见到。

    林懿丘只消沉了一会儿就住了这般情绪。

    她抬头笑着对顾承林：“不过，我妈也了，不反对我和你在一起。”

    男人微挑一下眉，他手静静揽住她。

    两人又听了会儿风，他牵着她起身走完下半程的路。

    快出公园时，顾承林一下拉住她。

    “有个东西还给你。”他突然。

    林懿丘不解：“还给我？”

    “嗯。”顾承林从兜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硬质磁卡递给她。

    借着路灯光和远处的城市霓虹，林懿丘抬手别一下碎发，她分辨出来：“这卡是……”

    “你当年留给我的‘分手费’。”男人笑。

    “……”林懿丘语塞，忍不住，“我们那时候根本没在一起好吧。”

    这张卡是当年她离开北美时给他在别墅里留的。

    当时存着自暴自弃、一别两宽的消极心绪，自然也把欠他的还给了他。

    顾承林把卡放回她手心：“不许再做这种和我划清界限的事。”

    “当时的情况我自己也没办法控制嘛。”林懿丘摸摸鼻子，她反应过来，看向他，“这都多久的事了，你不会这几年一直记着吧？”

    顾承林好整以暇。

    林懿丘瞧出来，嘀咕：“心眼。”

    “……”

    两人散完步回绣和堂。

    现在他们在一起的事已不是秘密，林懿丘也可以光明正大睡去顾承林的房间。

    等男人去洗澡的时候，她拿出这张银行卡，又掏出手机去登网银APP。

    可面对登陆密码她就犯了难，试了好几个全不对。

    仔细回忆一番当时的心路历程，她输入了顾承林的生日。

    成功了。

    又点进余额，屏幕上跳出一串数字。

    林懿丘瞳孔微微放大，她揉揉眼，立马跳下椅子直奔浴室。

    “顾承林！”

    她无所顾忌地直接拧开浴室门，里面的男人站在水雾里，头发湿润地贴附着，浴袍挂在身上，腰间的带子也没有系。

    顾承林显然没有预料她今日会这么主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妹妹身影飞快闪了出去，随即门“呯”地一关。

    林懿丘脸涨得通红，她背靠着玻璃门站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当下的情绪。

    里面的顾承林则不紧不慢系好浴袍，他抽了条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再度拧开门把手。

    “那个，我我我……”

    顾承林当然懂她，已然替她回答：“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

    林懿丘当然听出他促狭的语气，可现在这不是最要紧的事，她举起手机，把APP显示的余额给他看：“这这这……卡里怎么会多出来那么多钱？”

    比起当年她还给他的，足足翻了好几番。

    顾承林接过她手机，想起来：“我用里面的金额买了几个三年定期的金融产品。估计是它自己增值多出来的。”

    林懿丘眨眨眼，觉得他把钱生钱得太轻巧了。

    顾承林怕她是生气，擦头的动作也停了，“怪我乱动你东西？”

    林懿丘摇头，她这钱是还他的，自然怎么用都无所谓，可：“……为什么是三年？”

    男人坐去床边，他把她拉到自己腿上。

    手里又拿过那张卡，他习惯性摩挲一下边缘，认真道:“这是我给自己定的一个期限。”

    “期限？”

    他拿着卡翻看一下，再次望向她，回答很是直白：“回国找你，追你。”

    林懿丘心头一动，她垂下眼睑：“那要是你这三年并没追到我呢？”

    “那就还会有下一个三年，下下一个三年——直到，你同意和我在一起为止。”

    林懿丘笑了，“那如果我过几年才答应你，是不是这卡里的钱又可以翻几倍？”

    她戳戳他胸膛：“这样一来，我这么早就和你在一起了，岂不是很亏？”

    顾承林捉住她手，吻一下她手心：“我怎么舍得让你亏本。”

    “我知道。”林懿丘抱住他，“我开玩笑的。”

    她喜欢他这么久，从就喜欢，怎么会不明白这种押上一切赌一个好结局的感受。

    好在这样一个好结局，他们都押对了。

    “丘。”他唤她一声。

    “嗯？”

    “我是不是从没和你过那句话？”他寻到她手上那枚戒指。

    “哪一句啊？”

    林懿丘任由他牵住自己，两人微微拉开距离，得以看见他清亮而深情的琥珀色眼眸。

    “我爱你。”顾承林万分珍重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