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A+A-

    呼延赞眼中满是恨意,他摸索着抓起一弯残弓,却被扑上来的人抱住身子,箍住胳膊,抱着他翻倒在地,用身躯把他护在身下。

    “殿下,撤吧!撤吧!我们已经输了,再做什么都没有用。趁着现在夏人还没有行动,赶快带大家回去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耶律蛮被炸伤了胳膊,他死死拦住呼延赞,这是北胡王室唯一的嫡系血脉了,他不敢去看城楼,那人太过恐怖,他就是地狱恶鬼,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赶快带着殿下离开这个危险地。

    江霜序见城下败兵残将,只了句:“穷寇莫追。”放任他们离开。

    呼延赞被这场战斗击得一蹶不振,他终日沉湎于那一夜的回忆中,不吃饭,不睡觉,只睁着眼睛发呆,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北胡朝堂上各种妖魔鬼怪都冒了出来,想趁着浑水摸鱼。

    也没什么人有空搭理这个败兵之将。

    等有人发现他不在时,他已经纵马飞跃边关十五州,往京都方向去了。

    呼延赞夜袭皇宫,从龙塌上,直接掳走了老皇帝。大内禁宫高手如云,他被围追堵截,浑身都是伤口,鲜血把他整个人染成血人,可他丝毫不在乎,强撑着身体,把夏帝横栓在马背上,一路催促汗血宝马,只用了一天飞奔折返回到北胡。

    第二日天将明时,众大臣在朝堂听政,在众人还未睡醒的迷蒙睡眼中,只看见身穿明黄睡袍的老皇帝趴在地上抖如筛糠。

    耶律蛮,竟然孤身一人虏获夏朝帝王。

    满朝文武百官,看着地上死狗一般懦弱无能的夏帝,又把视线悄悄移向王座上的呼延赞。他形容憔悴,瘦的颧骨突出,两颊凹陷,眼睛中却迸发出摄人的精光,好像执拗到陷入疯魔。汪洋自恣,锋不可当。眼眸中翻涌的恨海杀意如有实质。

    心怀鬼胎的众人都低下头去,原先的躁动心绪全都偃旗息鼓,只剩心惊。不管战况如何,众人看着高阶上的少年皇子,无一人敢多言一句。

    “今日,再战朔州。”

    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

    兵临城下,满城烽烟。

    宋莺时万万没有想到,刚吃了那么惨烈的败仗,城门前的鲜血还未被冲刷洗净,呼延赞就这么着急地又一次赶来送死。

    城下是三万残兵,呼延赞越众而出。日头升得老高,天气晴好,视线开阔,他自马上能清楚看见江霜序的模样,一如既往地冷脸。不知待会儿,他是否还能有这样云淡风轻的好气度。

    朔州城墙上,黑洞洞的大炮同时移动,调转方向,齐齐对准了地面,瞄准敌军位置。

    呼延赞见状非但没有惧怕,反而轻轻笑了一下。

    他向身后一招手。

    耶律蛮拖着个人,扯到两军阵前。那身明黄衣袍,在正午阳光下亮的晃眼。花白头发,佝偻身躯,还未开口直接被一脚踹着跪下。他吓坏了,眼泪夺眶而出,凄惶又无助,满脸恐惧,他不敢看身边的胡人,伸长脑袋,冲着城楼上的白衣大声呼喊:“序儿!序儿!救爹啊序儿。”

    他连喊了七八声,终于被人用烂布堵住嘴巴。

    “江霜序,”呼延赞得意:“你害死我父兄,我要让你也尝一尝失去血脉至亲的痛苦。”

    “我只给你两个选择。”

    “一,开城门迎我入城。以朔州全城祭奠我军死去的将士的英魂。”

    “二,用你自己,来换你爹。”

    这两个选择都是赔本买卖,江霜序一个都不想选,眼见他没有反应,呼延赞扯着夏帝的头发上前一步。他自腰间抽出把匕首,一言不发,雪亮刀光插进夏帝的腰间。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莺时。噗嗤一声拔出刀来,鲜血喷溅,把他的衣服都溅满斑斑驳驳的血迹。

    夏帝嘴被堵着,痛苦的尖叫被堵死在喉咙。

    呼延赞厉声道:“做好决定了吗?”

    “你是要朔州城,还是要自己亲爹的性命?”

    宋莺时看着城下形容枯槁的老皇帝,还有状如疯魔的呼延赞,心里只有一个问题,呼延赞要挟人之前不先听听的吗?我反都造了,你拿个老皇帝威胁我,怎么,拿前朝的尚方宝剑斩本朝的官?

    他是怎么想的,还给两个选择,要么换朔州,要么换自己的性命,定主意,觉得可以挟持夏帝以令诸侯了。

    夏帝他配吗?他不配!

    宋莺时上前走了两步,还未开口,就见李嘉愤愤不平地站出来拦他:“王爷,你不要冲动啊!”

    “虽然这话大逆不道,但我还是要,老皇帝他一次又一次把您推出去挡刀,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把您……我们安稳日子过得好好的,我……”

    他想替他抱不平,却因为避讳君权,往常最伶俐的嘴,这会儿话也不清楚了,但宋莺时知道他的意思,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夏帝对自己这个朔州王的态度。明枪暗箭一次次扎向他,又是流放,又是设计,还拿他当人质,逼他自裁谢罪,如今出了事情却想让他来扛着。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

    哪儿找那么傻的人。

    当然哪怕宋莺时心里再嗤之以鼻,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漂亮话谁不会啊!

    他一掐大腿,眼泪立马涌出来,哗哗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出来,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情真意切,悲戚痛心,望着城下一字一句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还记得父亲的教导。”

    “父皇是夏朝明君,我亦不愿堕父皇名誉。”

    “父皇放心,无论如何,哪怕孩儿再心痛,也会为了苍生社稷考虑,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儿臣知道父亲最放心不下百姓,儿臣一定死守城楼,不放任何一个贼子进城,也不会让他们伤害我朔州城里任何一个百姓。”

    “请您安心。”

    “为了家国,为了大义,您放心的去吧!”

    他似是痛到极致,声声泣血,字字扎心,单薄的身板依靠着砖墙,别开脸,不忍再看。

    城下老皇帝气得几欲呕血,他自然听得出这是几天前,自己在圣旨上对他的话,这个大逆不道的狗崽子竟然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他气急攻心,眼睛一翻,昏倒过去。呼延赞却不愿给他这个痛快,见他阖眼,直接一刀捅上的右腰,把人活生生疼醒过来。

    他阴鹜地双眼紧紧盯着城楼,手下动作却不停,一刀又一刀,慢慢扎入缓缓拔出,全都避开致命地方,专往皮肉上捅。

    宋莺时看得牙酸。

    虽然素有仇怨,但眼睁睁看着这么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在自己面前挨刀子,她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他不欲再看这样的闹剧,偏移炮口,一发削平了对面山岗。

    他眸中冰凉,连失魂落魄的假样子都懒得做,站直身子缓缓开口:“呀!我情绪失控,走火了。”

    “还好没有伤及无辜。”

    宋莺时眼神坦然,似有深意:“不妨赌一赌,下一炮,我对准的是什么方向。”

    --------------------

    作者有话要: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