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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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还在放。

    甜蜜到有些腻人的嗓音回荡在鎏金宝殿,莫名有些渗人。

    呼延赞的拳风已经吹开宋莺时的碎发,十二玉疏当啷乱响,拳头迎面而来,她却安安定定地坐在龙椅上不躲不闪,眼睛冷冷盯着呼延赞的瞳孔。

    他眼瞳中翻涌着滔天恨意。

    为什么呢?

    因为一次次被搓伤锐气后的屈辱,还是因为血脉至亲惨死的深仇大恨。

    可是,明明是他先来找事儿的啊!

    宋莺时目光如炬,在众人胆战心惊的注视下,她终于动了。电光火石之间,呼延赞先后倒去,他的拳头擦着宋莺时的脸颊偏,而宋莺时已经抢先一步重重捶击他的面门。

    两注鲜血从他的鼻子涌出。

    呼延赞恨意难平,用阴鹜眼神死死盯着连龙袍都不曾乱的死敌,她站起身,慢悠悠踱步到他身前,一脚踩到了他的胸口上。

    呼延赞屈辱抬头,顺着皂靴往上看。

    宋莺时的衣摆分开,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修长身形,她大马金刀□□压制住他,身前以金线描绘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龇牙咧嘴,威压骇然,似乎活过来了,下一秒就要张开大口把他整个吞吃。

    “恨我?”宋莺时脚下用力,语气虽是在问,却早就知道答案。

    “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抬头看看,你身处的是我大夏的宫宇,脚下踩着的,是我大夏的土地,这里广袤包容,地大物博,但这儿世世代代都是我夏朝的疆域,从来不欢迎外来者不告自取。”

    “既然抱着掠夺的强盗之心,就要做好身首异处的准备。你的血脉亲人是人,我夏朝的子民却被叫成猪猡,被肆意杀害,凭什么?单凭你们凶残弑杀没人性吗?”

    “那我也可以。”

    “要对善良无辜者挥刀是很艰难,可要对强盗土匪反击,那就是天经地义的正义之举。杀人这事儿,其实也不是多难。”

    她完,一拳给他个痛快。

    等呼延赞幽幽转醒时,正被关在地牢里,双手双脚都被铁捆绑,稍微一动,铁链当啷做响。

    三日之后,就是他的行刑期。

    可是,却有不少人并不同意新帝的安排。金銮殿里,一批批朝廷命官启奏陈情,明里暗里的示意,算阻挠宋莺时的计划,不让她杀掉呼延赞。

    “新皇登基,不宜见血光啊!”

    “呼延赞毕竟是北胡的皇子,在处决他之前,是不是需要联系使节团,共同商议一下。”

    “好不容易两国和平,战乱停息,要是让胡人知道唯一的皇室血脉在夏朝断送,那觉得会引发铺天盖地的反扑,眼下实在不宜再起刀兵啊!”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啊!”

    ……

    眼前所有人都一副为国为民着想的样子,宋莺时安安静静的听完,她但笑不语,知道把所有人的意见全都听完,这才开口:“呼延赞必须杀。”

    “土匪都提着刀冲进家里了,骑在我们头顶上了作威作福,还要三思,三思,思什么?思我家中出了多少以权谋私的硕鼠吗?”

    她一语罢。

    众臣全都低下了头。

    暗中使眼色,疑心这位刚做上皇位的新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要命的情报。

    他们在心中自我安慰,没可能的,数十年的经营,没可能被一个初到京都的毛头子翻出来。朝中人脉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人都是同一根绳子上拴着的蚂蚱,也就会像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一样,爱惜上下线的安危,守口如瓶,坚守秘密。

    不曾想,新帝忽然抬手,把一本账本甩手扔了下来。

    冷声道:“都看看吧!”

    “卫国公大人,你先看。”

    国公爷背脊上蹿起一股冷意,他抬手擦擦流到鬓边的冷汗,捡起账本翻了没两页,霍然看见自己的大名,他那早死的上线丞相爷已经入土为安,他那单线联络的下线傅将军正在队列里跪得端正。一个个字块在他眼前散开,他眼花,头昏,一屁股坐到地上。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全都完了!”

    众臣用余光关注着老国公的举动,见他看了那账本后肝胆俱裂恐惧异常的表现,就知道大事不妙。

    那封账本,是真的。

    刚才还巧言善辩一个个争相出谋划策的大臣,这会儿全都哑火,跪伏在地,他们惶恐不安,思考新帝的用意。他既然手中攥着账本,又为何早不拿出来,他到底想如何处置他们。

    常言道:“法不责众。”

    这账本和满朝文武或多或少都粘了点关系,没有一个人能拍胸脯保证自己完全干净。

    若要细究,那必定在整个朝堂上掀起一片大动荡。朝廷上塌一块儿,地方上就垮一片。江霜序是个聪明人,在他还没有站稳脚跟培养出足多够后备力量时,必然不会轻易下死手。

    可又有老话了:“新官上任三把火。”

    以江霜序往日天不怕地不怕,胆大能包天的先例,不管不顾地对他们这些人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从来就是个快刀斩乱麻的莽撞人。

    一时间,下跪众人满脑子都是乱麻。提着一颗心,暂时保住的脑袋不知道还能在脖子上安安分分待多久。

    结党营私,曲通外邦,通敌叛国,不管哪一项都是能诛杀三族的重罪。

    “臣等罪该万死。”老国公深深跪倒。

    “哎!大好的日子,什么死不死的,晦气。”宋莺时手撑额头似笑非笑:“你们所犯之罪,就是死有万次,也难解我心头恨意啊!”

    话音刚落,众位人精站都站不住了,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

    宋莺时踱步,自他们身边走过。

    她沉吟,每一记脚步,都像是踩在众人心头。

    “山河飘摇之际,有的人抛家舍业赶赴战场,头可抛,血泼洒,命舍去,只为守住家国万里。可是,在这时候,却还有人却龟缩一隅,靠着出卖同胞,换沾着血的钱。可耻!”

    “发国难财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挣这钱干什么,嫌命太长,这么着急给自己攒棺材本吗?”

    这话已经相当严厉,满含杀意。

    满朝文武都瑟瑟发抖不敢吱声,大气都不敢喘,整个大殿,回荡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过于压抑得气氛让人喘不上气。

    卫国公上了年纪,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宋莺时凉凉看了一眼,没让人去搀扶,众人也都不敢什么,无人动,无人话,只低头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砖。

    被吓了一通,终于学乖了。

    宋莺时话风一转,突然哈哈大笑:“当然,我知道诸位大人都是爱国爱民的好官啊,就是暂时犯了些错,也是曲线救国,情深意重,意味深长,我感动啊。”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又听她继续道:“如今百废待兴,想来诸位臣工也想为国出一份力。我就给大家这个尽心的机会。有财出财,有物献物。为了大夏的建设,可千万别太客气,尽心竭力,发挥余热。”

    她竟然当场找了个唱礼太监,让人一个接一个的尽心。啥是尽心?不就是破财消灾嘛!若是不大放血,新帝一定另外还有折磨。刚的棺材本就是暗示,那些来路不明的钱财就是催命符。

    这简直是土匪头子作风!

    虽然语气委婉,但简而言之就一句话:“要钱,还是要命。”

    众人心里都堵着一口恶气,感觉自己被耍了。

    好家伙,这下不用担心呼延赞半夜摸到家把脑袋割了,这波直接让人连家都给抄了。

    虽然心中思绪万千,但没有人敢表现在脸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仔细看看别人都进了多少心意,既不能太少让新帝注意,又不能太多暴露真实家底。

    唱礼太监手拿宋莺时给的名单,走到对应的人面前,等他在名单上写下自己捐献的银两数目,然后大声喊出:“侍郎李蔚尽心五百两。”

    李蔚双手把笔抵给太监,却听上首新帝似笑非笑地来了句:“李大人,就捐五百两啊?”

    “你心,不诚。”

    侍郎李蔚哐叽一声给跪了,哆哆嗦嗦道:“下官,下官,位卑人轻,入不敷出,这个这个……下官回去后立马筹钱……”

    宋莺时一声轻笑断他的话。

    “入不敷出,有些夸张吧!”

    “真正入不敷出的人家,家里都揭不开锅,哪有什么闲钱去收藏古迹善本,你是吧?”

    “李大人家中书房里那副颜大家的真迹都不止这个价钱吧,你这到底是在进心意,还是在拿我们诸位寻开心。”

    她面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的,面沉如水,眼露寒光,慢条斯理的开口:“侍郎李蔚,家中一妻三妾,子女五人,家产有白银千两,良田百余亩,铺面钱庄十余个,嗜好收藏书画真迹。一月前,以权势威压,自溜达社区季家巧取豪夺,收入石矩山人真迹《松鹤图》。为官十余年内,以不明手段收集书画真迹五十余卷。”

    “我记性不大好,李侍郎,我可有遗漏?”

    李蔚不做声。

    额头抵在地板上,涕泗横流。

    “不瞒大家,我有自己的耳目喉舌,遍布整个京都。

    大人们日常干了什么,想要干什么,我其实一清二楚,包括各位谁家养外室,谁家添儿孙,事无巨细,我都知晓。

    但咱们都是为人民谋福祉,我和大家的心都是向着一处的。不忍看大家为难,我也乐于见大家知错就改。”

    “废话不多,把侍郎李蔚拖下去押入大牢,大理寺协查其生平,彻查渎职之事,所抄家产全部充入国库。”

    “下一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