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衣酒瞬间噤声。

    她整个人都僵直了，眼中迷离的醉意瞬间清醒一半。

    过了一秒，她拿起自己的包，：“云支，我想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她站起身，低垂着头就要走出去，秦述跨前一步伸手拦在了她面前。

    这里本就是角落的位置，两面靠着墙壁，一面是桌子，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被秦述这一栏，鹿衣酒不得不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她冷淡道：“让开。”

    秦述没有动。

    他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他：“衣酒，从初中到大学，十一年的并肩作战……我们之间，当真就这样了吗？”

    鹿衣酒沉默。

    她绕过桌子坐到云支旁边，没再坚持离开，但也不再话，只一个人缩到角落里，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秦述在她原先的位子上坐下，他也不话，跟着鹿衣酒一起喝闷酒。

    云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抬手让服务员添了些酒过来，自己却放下杯子不再喝了，这里已经有两个醉鬼预定，她怕自己万一也喝多了，那三个醉鬼都不好回家了。

    她靠在沙发上，拿出光脑翻通讯录。

    在娱乐圈混了那么多年，虽然一直是个龙套，但也认识了几个狗仔。她算找家媒体曝光高楚歆和简翔的绯闻。

    刚才宴会上他们两人不断地搞事，她没当场发难，是因为那毕竟是老师的生日宴，她不想闹得太难看。

    高楚歆背后有长公主，简翔背后的简家也不好惹，不是所有的媒体都敢写这两人的丑闻的，但，有背景=大新闻=头条预定，总有人愿意为了利益而承担风险。

    在通讯录里筛选了一会儿，云支就找到了一个人，她把三张照片发过去，对方拍着胸脯包票明天早上会给她看一出好戏。

    谈妥事情后，云支继续写剧本。

    “唔……”旁边的鹿衣酒已经喝得晕晕乎乎，如果这是漫画，她眼睛里一定绕起了蚊香圈，“秦述……王、八、蛋！”

    对面被叫到名字的青年一顿，仰头一口喝尽杯中酒，眼中的神色被五彩绚丽的灯光映得复杂不清。

    “云支，喝！”鹿衣酒大声道，她摇摇晃晃地举杯要往云支嘴边送，但举到一半，醉意上涌，她脑袋一晕，整个人往前倒去。

    眼看着她的额头即将砸到坚硬的桌面，对面秦述伸过来一只手，垫在了她额下。

    “唔……唔……”鹿衣酒口齿不清地含糊两声，脑袋一歪，呼吸变得绵长。

    秦述另一只手还拿着酒杯，见此，他放下杯子，探手过来将她两侧的头发别到耳后，凝视了她半晌，他略微沙哑：“她睡着了。”

    云支点头：“我刚和鹿叔叔过招呼了，衣酒今晚住我那儿。”

    秦述站起来结账，然后横抱起鹿衣酒：“我送你们。”

    其实没必要送。

    飞行器能自动驾驶，首都星治安又非常好，而她住的那片区域更是有训练有素的军人隐藏在暗处驻守，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秦述：“顺路。”

    云支：“哦。”

    她想了想，就不拆穿他了。

    秦述把自己和鹿衣酒的飞行器设置了跟随，然后抱着鹿衣酒坐进云支的飞行器里，三人向住宅区飞去，一路无话。

    云支家很大，房间自然多，在路上时她就远程控制家里的机器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等他们降落到目的地，机器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尊敬的客人，您好，请随我来。”

    秦述横抱着鹿衣酒，跟在机器人后到了客房，云支没有跟进去，她靠在门边，看着秦述弯腰，心翼翼地将鹿衣酒放到床上。

    鹿衣酒已经睡熟，一挨到软绵绵的枕头，就无意识地喟叹一声，将脸往里埋了埋。

    秦述替她拉好被子，久久凝视着她的睡颜。

    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衣酒，别难过，谁再骂你天真幼稚，我就给他鞋穿。”

    云支听得心中酸涩，她撇开头不去看他们，视线里，一团黑白相间的毛绒绒啪嗒啪嗒走过来。

    云支将它抱起来，幼崽的毛柔软又蓬松，特别治愈。

    身后，秦述关门出来，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桃花眼笑弯成月牙，：“他叫什么名字。”

    云支：“竹。”

    “哦？”秦述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支一眼，伸手要去摸熊猫幼崽，但刚才还乖乖给云支摸的熊猫幼崽一脸冷漠地避开了他的手。

    “他大概怕生。”云支挠了挠他的下巴，熊猫幼崽似乎觉得痒，摇头晃脑挣扎起来，从她怀里溜了出去。

    秦述看着觉得好玩，蹲下^身去逗，熊猫幼崽冲他龇牙，一个恐吓的表情，放在毛绒绒的脸上却显得奶萌奶萌的。

    秦述笑起来，再次伸手去抱，熊猫幼崽后腿一蹬，啪嗒啪嗒跑远了。

    “看来他不喜欢我。”秦述遗憾地站起来，，“你的竹林栽好了吗？”

    云支也站起来：“还差一半。”

    “那栽吗？”

    “栽。”

    云支穿着礼服不方便干活，就让秦述先去，她自己回房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冲去一身酒味，然后换了居家服出来，一开门，发现熊猫幼崽等在门口。

    她蹲下去抱，但这次他却什么都不让抱了，云支哄他，他傲娇把脸扭向一边，云支转身朝外走去，他就跟在后面。

    她停，他也停。

    她走，他也走。

    她靠近他，他就后退。

    始终与她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不像是怕人，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让她rua。

    幼崽心，海底针。

    云支叹了口气，走去院子里栽竹子。

    秦述已经开始了。

    他正蹲在地上翻土，衬衫的最上面两粒纽扣松开来，袖口挽到手肘，月光洒在他背上，薄薄的衣料下是他肩胛处精壮流畅的肌肉线条。

    云支走到路的另一端。

    两人向上次一样，默不作声地栽着竹子，熊猫幼崽立在云支身边看着。

    “今天我来，原本，”夜风里，秦述忽然，“是想让你帮我劝劝她，让她去远征军。”

    云支没话，秦述完那句话，沉默了很久，才继续：“但听到她那些话……她就算去远征军也不会开心。”

    完，又是沉默。

    云支固定好一根细竹，站直身子，揉了揉微微酸痛的腰，：“我还是觉得你该告诉衣酒真相。”

    秦述压土的动作不停：“这种时候再告诉她，改变不了什么，白白给她增添痛苦罢了，要告诉也等我回来再吧。”

    云支转向秦述，不赞同道：“她和你并肩作战了十一年，不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被你保护在身后的，她有选择的权利。我想在她心里，哪怕是和你一起殉职，也好过现在这样。”

    “云支，你现在是站在她的角度看问题。”秦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直视向云支，，“但如果是从我的角度出发，你会怎么样？”

    “我……”云支想到什么，突然顿住

    秦述笑道：“四年前在紫罗兰要塞，你也早就做出了和我一样的选择，不是么。”

    “哦，这或许也称不上是选择。”秦述垂下眼眸，轻轻，“而是……本能。”

    就像——若看到一辆车子迎面撞来，他会想都不想地推开她，用身体护住她。

    这是身体下意识地动作。

    当危险来临，保护心爱的人，是本能，而不是因为觉得她弱，需要被保护。

    云支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不出的难受。

    她是看着秦述和鹿衣酒在一起的，看着他们以前那么快乐，所以当两人走到现在这样，更令她难以接受。

    气氛沉闷下来，秦述率先转移话题：“不这个了。”他看向云支，笑着道，“我明天是不是能看到我被戴绿帽的新闻了？”

    哪有人能用一脸轻松的表情自己被戴绿帽的。

    云支抽了抽嘴角，：“看来你早就知道高楚歆的事情。”

    秦述：“先不论其他，在这件事上，真的不怪她。”

    云支意外地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所以秦同学选择原谅她咯？”

    秦述：“当初，只要我不想，就算长公主出面，也强迫不了我和她联姻，到底，我也利用了她。”

    他：“如果我和衣酒在一起，我会有牵挂，没法心无旁骛地去出任务，同时还要担心万一自己回不去了那衣酒会怎么样，而正好那个时候高楚歆缠着我，我就顺势答应了。”

    云支点头：“你还借此让衣酒恨你，好让她在你出事后不会那么难过。”

    秦述笑了笑，回忆道：“是啊，你那时候还我狗血，提醒我这样做不止让衣酒伤心，也会耽误了高楚歆。”

    “我管高楚歆去死。”云支忽然冷了脸色，“你当初明确告诉过她你不喜欢她，是她没关系，还一直搬出长公主想压衣酒，所以这根本不能算你利用她。”

    云支自从进了娱乐圈就日渐佛系，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冲的语气话了，她这次真的生气，气高楚歆的所作所为，也气秦述不争。

    秦述闭了闭眼，缓缓摇了摇头，：“我一出任务就是大半年，最长的一次一年零八个月，高楚歆受不了要出轨也正常。”

    他叹了口气，云支淡淡：“秦述，我爸爸以前也是这样，出个任务就一两年杳无音信，我出生时他都不在身边。”

    秦述微怔，云支很少自己以前的事情，他看向云支。

    就听她道：“然后我妈就出轨了。”

    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语气却极淡：“那时候我才一岁多，我妈以为我还不懂这些，她直接带了个男人回家，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着走进一个房间，后来她发现我什么都懂，就心虚了、害怕了，她骂我是怪物。”

    旁边，披着熊猫幼崽皮的盛青君心里一跳。

    他知道云支和她母亲的关系不好，他也曾目睹她母亲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地一边骂着云支怪物一边随手抄起身边的花瓶筷子易拉罐她。

    而云支并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每次被时她会反抗，这就导致她母亲更加生气，然后她被得更加厉害。

    她和母亲的矛盾在四五岁时越发激烈。

    四五岁的孩子，即使是生而知之的天才，但孩童的力量终究抵不过一个成年人。很多次，他都见她伤痕累累地被关在门外，每次都是他给她调了治疗液包扎。

    原来她和母亲的矛盾里还有这么一层原因么。

    盛青君想起以前被得伤痕累累的她。

    她脸颊肿着，却不哭不闹，而是眼神冷漠盛气凌人，见到他又甜甜地笑。

    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盛青君向云支走去。

    云支见熊猫幼崽终于又亲近她了，就高高兴兴地rua了一把，眼睛还是直视秦述。

    她：“如果高楚歆因为你时不时消失上一段时间而和你解除婚约，那无可厚非，但出轨就是出轨，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被原谅，秦述，这次也是压长公主一脉的好机会，你可不能心慈手软了。”

    秦述：“我知道。”

    -

    翌日，高楚歆出轨简翔的新闻果然上了热搜。

    这事和云支之前被曝出的“人”或者“逃兵”不同，云支只是一个艺人，娱乐圈隔三差五地就会曝出些什么，大家也都只是看个乐呵。

    而高楚歆代表的则是帝国的上流名媛。

    所以高楚歆这次的丑闻更让民众们津津乐道。

    今天是周日，昨晚又在宴会喝了酒，高楚歆睡到中午才醒，等她看到新闻时，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高楚歆气得猛然掀了桌布，饭菜和盘碗落了满地。

    一阵丁零当啷的巨响之后，她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连忙让手下联系各个媒体和论坛删除新闻，可手下却战战兢兢地早就给他们施过压了，上午消息被清过一次，但没过多久就又有很多主流媒体报道。显然背后有人在推动这件事。

    如今皇帝式微，高楚歆自动忽略了他，而剩下能和长公主对抗的，只有议院里以马克兰公爵为首的一派。

    高楚歆脸色阴沉地挂断电话。

    一分钟后，她拨通长公主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长公主的首席侍女。

    这位长公主的心腹有一张平淡的脸，眼下两道八字纹让她显得更加不近人情，她通过全息影像，冷漠地看着高楚歆，：“殿下对你很失望。”

    高楚歆一直很害怕这位首席侍女，听到她冷冰冰的语气，她心里一慌，：“我……不，照片是假的，我是被污蔑的，请殿下相信我！”

    首席侍女毫无感情地牵了牵嘴角：“这些话你可以去骗骗别人，但在殿下面前就不用了，不管是真是假，都没有意义。”

    高楚歆一噎，：“我先去和秦述解释，只要他相信是假的，他出面澄清，这件事就……”

    “不用了。”首席侍女断她，“殿下要我转告你，将计就计和秦述取消婚约。秦元帅已经退出权利中心，秦述这几年又到处游山玩水，这样一个二世祖对我们毫无用处，相比之下，简家那位少爷年纪轻轻就升到上尉，是个可塑之才，而简家一直是中立，你既然和简翔有关系，就维持住，可以把简家拉拢过来。”

    高楚歆脸上神色不断变幻，最终她一咬牙，：“好。”

    高楚歆心里舍不得秦述，但长公主的命令她不得不服从，她在沙发上枯坐了半个多时，终于下定决心，拨了秦述的全息电话。

    三声过后，电话接起，秦述的全息影像出现在眼前，高楚歆张了张嘴：“……阿述。”她，“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能不能见个面，我有话对你。”

    “抱歉。”秦述并没有正对摄像头，也就是，他没有看高楚歆，他平淡道，“我在航空楼，马上就要登机了。”

    “你又要走？你怎么没和我？”高楚歆不假思索地质问道。

    秦述看向了屏幕，：“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高楚歆一颤：“你……都知道了？阿述你听我解释，我——”她急急忙忙地着，然而，看到秦述仍然平静的眼神时，忽然就什么都不下去了。

    为什么他在发现自己未婚妻出轨后还能这么平静？

    他怎么就一点都不生气？

    哪怕让她看到一点点发怒的迹象也好啊，可他却还能心平气和地和她话……他，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高楚歆把心中的话问了出来：“秦述，你对我……有没有感情？”

    秦述没有正面回答，他：“在答应联姻时，我就对你过的。”

    那时他过什么？

    他，以后，他会尽到一个未婚夫或者丈夫的责任，但他不会爱她。

    她当时同意了，因为她觉得，只要相处久了，他总会喜欢上她的，毕竟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她并不比鹿衣酒差。

    可这么多年，他还是不爱她。

    “所以这次我也不认为你有错，但我们的婚约该到此为止了。”秦述。

    无力感和怒火同时升上来，高楚歆的手指抠进了沙发里。

    她抬高声音：“好，那你去发消息，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解除了婚约，你和我早就没有关系了。”

    秦述：“我不怪你，但当你和简翔在一起时，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了，所以这次的事情，我不会帮你解决。”

    “你——！”高楚歆深吸几口气，，“阿述，你非要这么冷淡吗？我认为由你澄清是对我们最好的解决方法，否则你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秦述笑笑：“我只是一个纨绔，声誉对我来没有用处。”

    他完，挂了电话。

    全息影像消失了，但高楚歆还是死死盯着那里，她咬牙切齿：“秦述，我会让你后悔的。”

    下午三点，民众的八卦对象之一终于出现了。

    高楚歆登了自己的实名认证账号，发贴：“请大家停止造谣，我与秦述在三年前就解除了婚约，所以无论现在我是否和其他人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

    这是高楚歆的一面之词。

    民众们一方面觉得她应该不会拿解除婚约这么大的事情作假，一方面又觉得既然早已解除婚约，你怎么早不，等出事了才站出来明？

    所以大家对此事表示存疑，开始疯狂@另两位当事人——秦述和简翔。

    简翔也看到了高楚歆的发言，他私信了高楚歆一个问号。

    【简翔：你和秦述商量好了？】

    【高楚歆：你顺着我的话就好。】

    简翔犹豫了一会儿，发贴：“请大家停止对楚歆的人身攻击，否则我会保留追究你们侵犯名誉的法律责任。”

    一看要被追究法律责任，民众们还是害怕的，很多人当即消停了下来，高楚歆和简翔有染事件的热度逐渐下降，直到——

    三个时后，秦述发贴：

    “现在解除了。”

    短短五个字，让网络上的人们再一次炸了。

    现在解除了，也就是，以前没解除，那高楚歆的“两人三年前就没关系了”纯属瞎。

    2L：“当场脸可还行。”

    8L：“所以还是高女士出轨，为了洗白就自己是单身，这是什么鬼操作？”

    25L：“这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公关。”

    59L：“哈哈哈哈，建议高女士以后和可怜的受害者对好台词再出来澄清。”

    网友们欢快地发着言，某次一刷新，发现被讨论的主人公高楚歆又发了一个贴子。

    标题：“原本我是不想的。”

    点进去同样是三张照片。

    两张是电影的首映会，一张是某部电视剧的宣传活动。

    三张照片中，秦述都坐在观众席里，被用红圈圈了出来。

    而这电影和电视剧的共同点是，都有云支参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