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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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抱上楼的感觉很舒服,尤其是她正病着,全身虚软无力,整个人轻飘飘的。

    她一路拽着许嘉宴白T恤衣领,心里恍惚飞过三个弹幕。

    第一个是,这T恤版型挺好,许嘉宴还是一贯喜欢穿白,估计这下让她扯坏了,得赔。

    再一想,凭什么啊?他就这么大咧咧住进来,她还没伸手要房租呢!

    最后想的是,奶包力气真大?抱她走这么远气都不喘呢?

    许嘉宴把虞越放床上,盖好被子,找来电子体温计量过,只是低烧,他出门去便利店弄来热水,买了感冒药和退烧药,把人叫醒吃完药才让她继续睡。

    虞越感觉身边一直有人,但很安静,只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他低沉地问了句:“知道我是谁吗?”

    “……许少爷。”

    他笑了声,有某种放松的感觉,随后又贴在她耳朵边:“姐姐,别学别人那么叫,烦。”

    耳朵有些痒。

    “别玩我头发……”她翻了个身,睡死过去。

    之后的事虞越记不得,等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虞越被萌的电话吵醒。

    今天有节台词课,除此之外就是和梁导的工作室签片约合同,萌把虞越的情况告诉周青桔,青姐大发慈悲,表示她今天可以在家休息,但只有一天时间。

    这年头,连生病都得掐着表。

    虞越看到床头柜上的药,随便看了眼明书,一天三次,每次一粒。

    许嘉宴买的还是她从前吃的那种,只是换了包装。

    她到洗手间照镜子,也就是苍白了点,烧也退了,感觉不必再吃药。

    她刷完牙下楼,肚子里早已饥肠辘辘。

    循着香气走进厨房里,没人,客厅也没人,虞越有点忍不了,按开锅盖,找了只吃外卖剩下的勺子算尝尝味道。

    身后忽然传来清嗓子的声音。

    虞越回头,看见许嘉宴穿着运动服,短发微湿,看起来是刚跑回来,她镇定地合上锅盖:“我就看看熟了没。”

    逆着初升的光,他的五官柔和了许多,他温和地提醒:“电子屏上显示正在保温。”

    虞越:“……”

    他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随便吃一点吧,你最好只喝粥。”

    虞越这次光明正大地掀开盖子,热气扑了一脸:“这个粥喝一碗热量多少?”

    许嘉宴露出无语的表情,眉头微皱,“我现在帮你算算?”

    他语气不大好,眉目间淡淡的不耐,却不是冲着虞越,单纯是他不喜欢身上粘着汗跟人聊天。

    虞越看出来,忍不住起了逗他的心思:“也好,顺便帮我算算昨晚吃的药热量多少。”

    他扯唇,笑意很冷。

    虞越哈哈笑出来,摆手道:“好了不逗你,洗澡去吧,”接着声咕哝了句,“不然吹感冒了,我可不像你,没力气抱你上/床。”

    完,她见许嘉宴似是愣了下,然后问:“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

    “昨晚是我,”他顿了顿,稍微侧过身,冷淡地,一字一顿地强调,“抱的你。”

    虞越感到莫名:“不是你谁还有那力气抱那么稳?”

    这方面她有发言权,圈里和她对过戏的男明星都个顶个的瘦,公主抱这种言情必备姿势维持不到五秒,曾经一度让虞越陷入体重焦虑,还以为是被自己被压的。

    瞧着许嘉宴那张脸,虞越觉得他不去拍戏有点可惜了。

    只是这身高,恐怕不容易找到和他对戏的女明星。

    然后她就看见许嘉宴笑了。

    他脸色淡得像冬天的第一场初雪,笑意让他看起来生动了些,虞越忽然意识到这是重逢以来许嘉宴第一次对她笑,不带嘲讽的那种。

    “这算什么,你这么瘦会有人抱不动吗?”许嘉宴结束凡尔赛发言,事了拂衣洗澡去。

    够凡,但还算中听。

    于是虞越给许嘉宴也盛了碗粥,一起端到桌上。

    他洗澡出来,带着一身清淡的薄荷气,这会儿虞越才吃了半碗。许嘉宴坐下来,三两口把粥喝完,吃相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不矫情,他抽张纸擦干净嘴,问虞越:“你还烧吗?”

    “不烧了,就有点困。”

    许嘉宴看她脸色不那么难看,嘴唇也带着血气,方才点头:“我煎了张鸡蛋饼在冰箱里,你中午用微波炉热了配粥吃,晚上我给你带吃的,就别出去了。”

    虞越呆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弄的?”

    “在你睡觉的时候,”他起身拉好椅子,又加了句,“我不出意外六点下班,有任务会通知你,手机号报一下。”

    ……再次被警察叔叔问口供,虞越默默报出一串数字。

    她看见许嘉宴掏出手机,手机飞快地点了几下,紧跟着她放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电话来了,她心想是许嘉宴来的,正好也存一下。

    再一看,显示的来电人却是许以琛。

    虞越下意识地抬头,正撞上许嘉宴眼里的错愕转瞬即逝。

    他收起手机,抿了抿唇,“看来是不需要我了。”

    他表情没有大开大合的变化,但就是几个微表情,敛眉,垂目,扯唇……一下子冷下来,仿佛刚才的一笑泯恩仇只是场低烧后的错觉。

    她看着许嘉宴离开。

    ……

    下雨了,虞越无处可去,无人相陪,她窝在沙发上看了一整天电影,梁惟导演过去的片子,从他最早拍的那部《岁春》开始。

    梁惟导了快十五年戏,最早期没人看好他,他脱离传统的商业模式,拍的都是反结构的文艺片。

    镜头瞎晃,剪辑也背离大众理解的逻辑,故事主线堪称凌乱,偏偏在凌乱中有种秩序。

    第一部 《岁春》太过意识流,根本没人看懂,不叫好也不叫座,还好他本身有钱,自己投资自己,谁的看法都不在乎,到第三部电影终于一举拿下柏林电影节奖三个奖项。

    最佳电影,最佳女主角,最佳配乐。

    如今他的电影已经是拿奖的代名词,梁惟也有自己御用的一套演员班底,圈里都知道,他爱用超模和混血演员,清一色的高冷,疏离,轮廓精致,还有个共同点就是瘦,披麻布袋子都像在走T台,

    梁惟最爱用的女演员,也是世界超模孟扶蘅曾过,她已经有二十年没吃过米饭,饿到不记得饿是什么滋味。

    那时候虞越刚出道,二十岁出头,觉得孟扶蘅好惨好惨。

    要她二十年不吃米饭,给她二十个亿都不干,梁惟这种导演的戏谁爱拍谁拍。

    真是年少轻狂。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丑竟是她自己。

    虞越刚听梁惟导演找上自己做女主角时,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从不公开招募演员,都是点兵点将,被他点到的演员推了所有档期都要来跟他合作,但虞越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没那个金刚钻,她不去高攀梁惟,何况谁都知道他要求高,一部戏动辄拍一年,拿女演员当男演员使,拿男演员当狗使,好几个拍他戏的演员被折磨出了抑郁症。

    周青桔还是帮她接了。

    在她看来,虞越能抗票房,演技稳定,商务资源也好,唯独缺几个有分量的奖项。

    梁惟抛来这跟橄榄枝,简直是刚瞌睡就来枕头。

    -

    门铃响,虞越去开门,是许以琛。

    她放他进来,许以琛看见电影画面,笑着挑了下眉:“病了还不忘用功?”

    “真的不是你跟你叔叔推荐的我?”别网友这么怀疑,就连虞越自己都不信。

    许以琛翘起二郎腿,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躺:“当然不是,不过呢,你要实在不想接,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拒掉。”

    “那倒不必,我也没这么不知好歹。”

    许以琛笑:“好好地怎么生病了?”

    “昨晚在浴缸里睡着了,我最近大概跟水犯冲。”

    虞越就着温水吞下两粒药,她在厨房发现了烧水壶,还有一些锅碗瓢盆,都是从前没有的。

    许以琛笑得温文尔雅:“我还以为你是跟许少爷犯冲。”

    “哪个少爷?我面前就坐着一个少爷,在别人生病的时候还非要不请自来。”虞越的目光落在他松开的领口上,嫌弃道,“你注意点影响,好歹拿东西盖盖。”

    许以琛下意识摸了下脖子,正巧摸在那片红淤上。

    他眼神里突然显得不悦。

    他摸出香烟和火机,被虞越喝止,“别在我家抽烟,要抽出去。”便又讪讪地放下了。

    虞越盯着屏幕,歪歪靠着,怀里抱着只枕头,声音带着些慵懒鼻音:“昨晚上那些记者都干嘛去了?怎么只盯着无辜的我呢?”

    许以琛自然地转移话题:“人红是非多……对了,那天推你下水的变态怎么处理?”

    “行政拘留十五天,也只能这样,他也没推,是我自己分心了。”

    “我再配四个保镖给你。”许以琛起身去冰箱找啤酒,发现放在中层的一叠鸡蛋葱油饼,仔细地包在保鲜膜里隔味,他抽出装饼的餐盘,将保鲜膜揭开,饼里还夹着青菜和火腿,抹上了层辣酱。

    啧,一看就不可能是出自虞越的手笔,要她下厨,她能把厨给下了。

    许以琛撕开一片放嘴里,冰的,但味道还不错。

    “啪”地一声,虞越在他手背上,她双眼圆瞪,像被人抢了食物的猫,“谁准你吃的?”

    许以琛整天的好心情就被这一下没了。

    他沉下脸,放下那只油乎乎的饼,抽出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一张饼而已,这么宝贝吗?大不了我拿集团下个季度的代言跟你换。”

    虞越推他出去:“滚滚滚,别再连累我被拍到。”

    大门轰然关上。

    许以琛一摸口袋,得,被赶出来不,烟和火机也落下了,他抓乱头发,冷着张脸走进雨里。

    那张饼虞越放进微波炉里热过,味道很好,她细嚼慢咽吃了一半,另一半再放进冰箱里。

    她看电影看到睡着。

    许嘉宴到家,到客厅里关上电视,脱下外套披在虞越身上,熟睡中的虞越很自然地拢紧了衣服,下巴搁在上面,表情异常柔软。

    他看见茶几上的烟和火机。

    眼中浮起冷意,许嘉宴拿起那盒烟扔进垃圾桶,还剩火机,本想如法炮制,却见虞越悠悠转醒。

    他不动声色将火机放进口袋里。

    “发烧了还在客厅睡。”

    “你才发烧,我身体有多好你还不清楚?”虞越揉着眼睛,一把抓住许嘉宴的手腕,“不信你摸摸看。”

    许嘉宴看着她的眼睛,困倦又明亮,笑意浅浅。

    他的手背在她额头轻轻贴了一瞬,似被烫到,匆忙撤离。

    是正常的。

    有病的那个,从来都不是虞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