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许嘉宴抱着虞越,走向大客厅的入口,那里灯火璀璨,参加派对的男男女女在厅里穿梭,还没注意到泳池这边的情况。
但如果径直这样走进去,无论是抱着还是走着,恐怕都会引起骚动。
虞越扯了下许嘉宴的衣领,抬眸看他:“我没醉,放我下来吧。”
许嘉宴低着头,眼神里淡淡的:“你确定?”
“嗯。”她动作很轻的挣了下,目光微微闪烁,余光在留意派对上那些人的动向。
这点动作全落在他眼里。
顿了几秒的时间,许嘉宴听话地将她放地上,看她站好了,随即退开几步,像是要跟她保持距离。
虞越见他这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许嘉宴却像是全无意识,他一手抄兜,安静地走在前头,忽然感觉到一阵阻力。
回身看了眼,是一只葱白如玉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虞越伸出根手指头,指着侧边:“走那边,可以从花园绕出去。”
他心下明了,顿时生出涩意,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好,我跟你走。”
别墅里的花园没种花,杨童雪只让人定期来清理杂草,她花粉过敏,花园连通一条侧门,平时都锁着,钥匙就放在门口那盆仙人掌的花盆底。
虞越在前面带路,忽然想到陈序,刚才招呼都没一声就走了,她下意识回头去看。
她的视线却被许嘉宴给挡住,他本就长得高,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被拉长的淡灰色身影延伸到泳池里。
“姐姐在看什么,走啊。”他催促了一声,语调很平,感觉不出情绪。
但虞越就是觉得他很怪。
走进花园里,渐渐远离夸张的灯光和那些喧嚷,虞越走在鹅卵石铺就的路上,心地低头看路,她刚才喝了三杯马天尼,没到醉的程度,只是头有些晕。
后方有一束光线过来,照在虞越脚下的位置。
她今天穿着双薄底凉鞋,鹅卵石有时候很硌得很不舒服,她走路难免就有些东倒西歪。
或许也有些故意的成分。
许嘉宴走近了一点,手仍然揣在口袋里,他开口,语气温和,却又充塞着无形的距离感,“姐姐需要我扶着吗?”
虞越暗地里撇了撇嘴,心废话,需不需要你还看不出来吗?
平时挺拎得起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反应这么迟钝,他们俩到底是谁喝多了酒……
谁知,还不等她回答,许嘉宴又懒洋洋地开口:“还是别了,被人看见了不清,对吧姐姐。”
“……”
有点气,但虞越知道他得在理,刚才她就是不想被看见招来麻烦,才要从他身上下来。
这会儿否认,那不是自脸?
虞越无声地叹了口气,闷声不语,循着侧门的方向走,那抹亮光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脚下,还有身后轻微的脚步声。
她突然想到:“你是怎么找来这儿的?”
“想办法。”他顿了顿才。
“嗯?怎么想的办法?在我手机里装定位了?”虞越看他心情不好,有心想要逗他多几句。
许嘉宴抬眸看向她纤瘦的背影,大片刺目的白皙,左右两边蝴蝶骨伶仃难支,腰身盈盈一握。
他眼皮薄,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显得冷淡,唯独在这时候,眼里倏地闪过一丝灼热,转瞬即逝。
在她手机里装定位……他倒是想这么做来着,很早就想了。
无奈,只能装乖。
“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想了点办法。”
“……”这种话题终结者似的对话完全没办法进行下去,虞越举手投降,心里闷得不行,加上刚才那杯酒直直地泼在了衣服上,有一些还顺着V字低领口溅了进去,粘得浑身都不舒服。
她加快脚步。
来这里是她亲自开车,去年买的一辆超跑,就停在别墅前门的空地上,虞越停下来一步,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问:“你怎么来的?”
“开车。”
虞越点了点头:“那坐你的车。”
她记得许嘉宴的车是一辆吉普,空间大,适合他的海拔,她那辆底盘超低的车要他开恐怕很憋屈。
从这里开到酒店得四十多分钟。
上车,她直奔宽阔的后座,从包里拿出手机,开导航软件输入下榻酒店的地址,探身向前放在仪表盘旁边的手机支架上。
“送我到这里。”
许嘉宴看了眼酒店地址,抿着唇,冷眸瞥向后视镜的虞越,“你今晚住这里?”
“对,我这三天晚上都住这里,”虞越仅用右手从包里找出包纸巾,她另一只手沾上了酒精,不想蹭到娇贵的羊皮包上,只好单手行动。
她手势有点别,揭开纸巾包装,里头是全新的,包得满满当当,抽一张出来有些困难……
许嘉宴沉默着递来一张抽纸。
虞越看他一眼,接过来纸巾,她勾开左肩的细吊带,动作很慢很轻地擦拭那片沾了酒的皮肤,目光有意无意地望向后视镜。
果然,他在看着她。
虞越挑眉:“你看什么?”
他倒是丝毫不乱,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现在可以开车了吗?”
这么镇定,目光躲也不躲,倒叫虞越心下生出几分自疑,他的眼神清醒到寡情,从镜子里望去更像是一个无关的第三者视角。
虞越并不爱卖弄风姿,周青桔给她的定位也并非这一款,但她扪心自问,从到大也早已习惯了各路惊艳贪慕的眼神,可许嘉宴这一眼看着她,就和看她手里被揉成一团的纸巾没什么差别。
她忍不住想,上次在后排车座的某个时刻,她曾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他眼里的迷恋,也在他克制不住动情时见过他的脆弱,莫非那是自己看错了?
或者是车里光线太暗,还是她意乱情迷之下的错觉?
城市的夜晚看不到星星,连月亮都悄悄隐匿,月黑风高征兆不详。
虞越的一颗心从被他抱起,就轻飘飘飞到天上,忽而沉沉坠落入茫茫深海,像断了线的风筝。
今晚宜听歌,宜喝酒,不适宜表白。
“稍微等会儿,”虞越把纸巾团在手里,按下车窗,快准稳地扔进路边垃圾桶里,她放松神态,问许嘉宴,“你车里有外套什么的吗?”
他想了想,“有件没穿过的衬衣,你冷吗?”
着他便低了冷气。
真好,真体贴,她真舍不得。
“不冷,我要把裙子脱下来,总不能光着吧。”
虞越低眸,长睫如鸦青色羽毛覆盖,路灯的光在眼下映出剪影,色彩浓郁的墨绿色裙子衬得她肤色冷白,这种丝绸的布料最容易皱了,显出几分狼狈的漂亮,像落难出逃的公主。
许嘉宴轻轻吸了口气。
他忽然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开口声音沉闷:“你等一下。”
他下车,到车后座拿来一只包装纸袋,拆开是一件白色衬衣,虞越常穿这个牌子的女装,他家以剪裁精良著称,随便一件衬衣也能穿出时尚的效果。
“你没穿过的?”虞越故意,“你穿过的我可不穿。”
许嘉宴的神情中透出冷肃,“没有,你放心吧……我下去,你换好了叫我。”
他拉开车门。
虞越扯住他,满不在乎地挑起眉:“不用这么麻烦,很快,你先帮我个忙。”
她背过身,撩开遮住蝴蝶骨到卷曲长发,声音平静,又自带甜度:“帮我拉一下拉链,我够不到。”
假的,她柔韧度极好,方才不就是她靠自己穿上?
还是心有不甘,想做最后的试探。
久久没听到回音。
背对着,看不清身后的情形,无法猜测身后那位少爷的神态,眼神,这种长时间的沉默无疑让氛围更加焦灼。
至少她是这样,感觉不好,非常差劲。
虞越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样沮丧的时刻了,她放弃了,准备自己来,裸、露的后背突然感觉一凉。
是许嘉宴的手。
她不经意地颤了一下。
他停在吊带裙的拉链上方,似是有所迟疑,接着捏住拉链头轻轻往下,却没拉动,虞越好心地解释:“这拉链有点紧,你用点力。”
这条裙子什么都好,颜色正,版型棒,就是拉链设计失败,用的很廉价的那种次货,力气了纹丝不动,力气大容易崩坏。
可以是非常反人类。
许嘉宴没出声,他用上了另一只手,掐上裙子拉链的两边,这样的力度正好绷住,再往下拉就变顺畅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手无法避免地贴上她的后背,冰凉,有点粗糙,拉链往下滑,她的背脊也有意无意地被冰凉划过。
“你……”没穿内衣……
他眸色变暗,眼中的欲色与戾气交织,还好她看不见。
很好,真好,她比他想象中更加肆无忌惮。
拉链已经拉到尽头,停在尾椎骨上方几寸,虞越动了一下,示意他可以了。
“我怎么了?”她一手扶住衣服以免掉下来,深深地看向许嘉宴。
他的眼睛那样干净,清冷,一尘不染,在暗处有种接近忧郁的蓝,眼下的痣纯情到不容亵渎。
虞越突然就觉得,她刚才的行为是冒犯了他。
而且冒犯很多次了。
她倒回座椅,套上白衬衫,手伸到衣服里将吊带扯下来,潦草地揉成一团随便丢在座椅上。
时候看一部古装片,里面的女配美貌度惊人,笑起来像天使,哭的样子也是楚楚可怜,仙女落泪。
虞越还模仿过她抹眼泪的样子,从那时就奠定了未来的演戏之路。
她很完美,可男主角就是不喜欢她,反而喜欢姿色平平有些微胖的女主角,虞越问妈妈这是为什么啊。
妈妈一边摘菜一边,就算是仙女也不是全世界人都喜欢啊。
是这个道理没错。
仙女尚且如此,何况她也不是真仙女,就算能轻易获得大部分人的喜爱,也总有遗憾……比如他。
那么,你既无心我便休,大不了换一个人喜欢……总不能去死吧?
虞越动作利落,利用灵活巧的身形从后座跨到副驾驶。
收拾好心情,也收拾好脸色,她平淡出声:“可以开车了。”
车缓缓启动。
这条白衬衣显然是许嘉宴的尺码,她穿着直接盖过屁股,露出两条笔直长腿,冷气吹在大腿上,冰冰凉凉,虞越感到有些冷,可她知道要是关掉冷气,又会热到出汗。
海城的破天气。
她无端地开始想念云市,那里四季如春,有温柔骄阳,有无可挑剔的月色,有接地气的美食,有给过她短暂快乐的爱人……
想想也没什么,不过是退回最初的位置,妥帖,也安全。
途径一家便利店,虞越喊许嘉宴停车,她吩咐:“去帮我买一瓶纯净水。”
许嘉宴应了声,车停在路边下去,给她带回来一瓶水。
他递过来,虞越不接,“帮我拧开啊。”
他听话地拧开瓶盖,又递过来,眼神温和无害。
虞越一抬下巴,眼尾勾出几分张扬跋扈:“我没喝过这个,你喝一口,然后告诉我好不好喝。”
顿了几秒,许嘉宴看着虞越,眼里好似有几分无奈,却还是一言不发地喝了一口。
喉结轻缓滚动。
很好,他什么都无条件顺从,可虞越就是高兴不起来。
虞越接过水,却没算喝,她顺手扔到后座上,面无表情地问:“如果我刚才要你喝的是酒,你也会喝吧。”
许嘉宴:“开车不能喝酒。”
她冷哼了声,“我还以为你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乖呢?”
什么话都激不起他的情绪,他语调平平:“乖点不好吗,你希望我怎么样?”
他启动车,慢慢松开刹车,忽然从路边花坛里冲出只狗。
紧急制动的惯性下,虞越没系安全带,往前俯了一下,后座咚地一声,她吓一跳,以为是后车追尾了,回头一看,原来是那瓶水掉在地上。
连带着那条裙子,已经皱成一堆。
虞越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许以琛长臂一伸将它拾起来,等拿在手里又犯了难,不知道该拿着块薄得出奇的布料怎么办,于是眼神询问她。
“不要了,扔地上吧。”
绸缎是牛奶一般的质感,许嘉宴的手指轻轻动了下,:“洗了熨好还能穿的。”
虞越斜睨着他:“你洗?你熨?”
他抿了下嘴唇,自言自语着:“我洗就我洗……”
虞越咬住唇,隐忍片刻,还是忍不住从他手里抢回那件衣服,发脾气一般把它揉得更皱,沉着脸再朝他扔过去。
恰好扔在他脸上。
墨绿色盖住他的脸,两条可怜兮兮的细吊带挂在他头发上。
在这有些滑稽,又有些尴尬蔓延的间隙,虞越最终还是开口。
“所以你答应谈恋爱,也是因为听话吧。”
虞越轻轻揪了下脸,像是在给自己气。
她的声音在马路上汽车的轰鸣声中低下去:“不如以后还是叫回姐姐吧,像你刚才那样……这样最好了。”
片刻的沉默。
许嘉宴伸手,一点点把头上的裙子扯下来,攥在手里,他不话,一眼也不看虞越,方向盘一开到马路上。
几分钟后,虞越意识到不对。
许嘉宴开上高架,这不是开往酒店的方向,导航提示偏离路线,正要重新规划——
少爷一抬手给它关掉,彻底哑巴了。
“你干嘛?”
许嘉宴看都不看她,眼锋裹着碎冰,“我带你回家啊,姐姐。”
那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虞越深呼吸一口。
平静,冷静,忍耐……总要清楚的。
到家,许嘉宴第一个上楼,手里还攥着她的裙子,虞越心生疑窦,他该不会真是上去洗衣服吧?那倒也不必急在今晚。
她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接了杨童雪的电话,给萌发消息今晚不住酒店。
楼上还是没动静。
刚才下车时脑子是空的,那瓶水也没拿下来,虞越有些渴,懒得烧水,开冰箱里发现只有冰啤酒。
好家伙,那就这个了。
空荡荡的客厅里,她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安静喝酒,对面的电视机屏幕映出她的模样。
穿宽大的男士白衬衣,赤足,面无表情喝啤酒,她突然就想到一首神曲,一人我饮酒醉。
虞越噗嗤一声笑了。
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拿走她手里的冰啤。
虞越睁大眼睛回过身,许嘉宴仰着头喝剩下的,喉结滚动,虞越看了几秒,他都没有要停的意思。
“许嘉宴你干嘛?”
他放下啤酒,用大拇指随意擦拭了下沾着泡沫的嘴角,到虞越身边坐下,“我口渴了,姐姐刚才不是要我喝酒?”
虞越:“那是刚才,我随口一。”
“你总是随口一,”他垂下湿淋淋毛茸茸的脑袋,有些颓丧地左右甩了甩,像极了只被雨水湿的大狗,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鼻音,“我不该当真对吗?”
“许嘉宴……”
他充耳不闻,喝完罐里剩下的啤酒,将易拉罐捏扁了,以一个投篮的姿势准确命中墙边的垃圾桶。
“可是凭什么……”他仿佛自言自语,又像在对她发问,“你要开始就开始,你要结束就结束?”
虞越头疼地揉了下眉心,糟糕,以这少爷的酒量,怕是已经醉了。
她真的不该招他。
“你醉了,我们下次再谈,现在上楼去睡觉,”虞越让声音放软,硬着头皮哄他,“许嘉宴,你乖啊——啊!”
原本软腻的那句尾音骤然拉长,变成一声惊斥。
在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失重感袭击后,她坐到了许嘉宴的腿上,他那么直勾勾盯着她,牢牢控住她的腰,眼睛里汹涌着蓄势待发的暗火。
“总叫我乖,总是。”
带着凉意的薄茧勾开她衬衫下摆,缓缓而上。
他手劲有些重,眼神也是前所未见的凶悍,虞越咬着唇,忍不住的战栗。
“姐姐你听好了,”许嘉宴埋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下,“我他妈早就不想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