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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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前,虞越那时还住在父亲单位大院最老的那栋房子里,那是栋户型奇怪的楼层,上下左右共四户人家。

    虞越家住一楼,左边那间,右边那户住了个胖子,二楼就一户人家,另一家很早就搬走了。

    一栋楼,三个孩子,就虞越最大,但她不爱跟男孩儿玩,只跟院子里几个女孩成天凑一起。

    有一回虞越放学回家,撞见二楼的男孩跟隔壁胖架,准确地是单方面挨,二楼孩瘦瘦,跟只营养不良的奶猫一样,虞越就把胖赶跑了。

    她还特别好心地领着孩回家,让她奶奶给处理伤口。

    大院里住的都是父亲单位的同事,虞越老爸知道这事,夸奖她做得好,还让虞越以后没事多带着男孩一起玩。

    带就带呗,反正他长得也跟女孩似的,特别清秀瘦,还听话,虞越那会儿常带着他玩,不记得大名,就跟着大人一起喊他豆豆。

    他出生时是早产,跟个豆丁一样,名就叫豆豆。

    后来那栋楼拆了,虞越爸爸分了新的住房,豆豆一家也搬走了,据豆豆爸爸辞职了,到外面做生意,总之再也没见过。

    想起来,虞越其实不太记得那男孩的模样,但会叫她虞虞姐姐的,也只有那一个。

    “你是……豆豆?”

    活动结束之后,虞越有事要请杨童雪吃饭,在餐厅定了包间,故人重逢,她顺便叫上陈序一起。

    没想到杨童雪突然有事来不了,于是这顿饭就只有她和陈序两个人。

    陈序眼里出现一丝赧然,“那是我名,现在没人这么叫。”

    “那还没人会像你那样叫我虞虞姐姐呢。”虞越好笑,拿手机扫了桌面点单二维码,让陈序来点。

    他把手机还给她,自己扫码:“我来请吧。”

    虞越也不和他假客气,“那行,反正你以前也白吃了我不少冰淇淋。”

    原本印象不佳,可陈序居然是儿时玩伴,虞越也不好意思对他有意见了,当场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她心里还挺惊奇,一直以为海城很大,可有时也很,时候一起玩过捉迷藏的弟弟,长大后成了“同事”,还被她好朋友签了下来。

    “你们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我记得你时候……”她随便比了一下,“就这么点?”

    “……”陈序推了下细框眼镜,“那我要是还那么点,那也不好意思跟你话了。”

    虞越笑:“行啊,还挺有偶像包袱的,矮就不跟我话了?”

    陈序居然真的点头:“矮就不了。”

    “你们时候都比矮,我最高,然而现在呢?”虞越着,有些郁闷看了眼陈序,“我再多几厘米就有一米七。”

    “要那么高干什么?”

    “废话,穿衣服好看啊,海拔高,就连空气都香甜一点,就是可能不好搭男演员。”

    服务员端菜进来,全是清一色的红辣椒,剩下那两盘清汤寡水是陈序点的。

    他口味清淡,几乎不怎么碰那几道辣菜,虞越吃饭时顺便量他,看他皮肤无敌的好,像剥了壳的鸡蛋。

    仔细看,可能是不常晒太阳的缘故,比许嘉宴还要白一个色号。

    想到许嘉宴,虞越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眼中浮现一丝暧昧的笑意,这一幕落入陈序眼中。

    他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那天带你走的男人是许嘉宴,我没认错吧?”

    “是他,”虞越想起来了,“你你认识他,还叫我学姐?你们是同学吗?”

    “一个初中,不一个班。”

    “你是启德的?那就在我高中对面啊,怎么也没来找过我……”

    顿了顿,陈序目光微凝:“我找过你的。”

    虞越愣了下:“什么时候?”

    ……

    初二那个夏天,陈序足足鼓了一年的勇气,才下决心主动去联系虞越,时候带他一起玩耍的姐姐。

    那时不比现在,他那时才刚开始长个子,清秀之余没其他优点。

    而虞越走到哪里都是风光无限,那一区的初中高中都流传着她的名字,陈序和她之间隔着几年的空白,甚至都不确定她是否还记得自己。

    是为什么认识许嘉宴呢?

    也很简单,他是年级第一,也是学校里耀眼的存在,有一回学校球赛,虞越来给许嘉宴加油,她叫声最高,笑得特别甜,休息时拿水给许嘉宴喝。

    陈序便知道他们认识,而且关系很好。

    他用了个很老土的方法,写了一封信,在早自习后找到许嘉宴,拜托他交给虞越。

    还有一份儿童节礼物。

    虞越莫名其妙,她仔细地回忆了很久,发现毫无印象,“你写的什么?”

    陈序很淡地笑了下:“别误会,不是情书,就是封很普通的问好信。”

    除非被雷劈了,他才会给多年不见的姐姐写情书。

    “那你有讲清楚你是谁吗?”虞越想了想,尴尬一笑,“对不起啊,那时候我收到的信太到了,估计没看过……”

    她为了找补,又跟陈序:“你让许嘉宴转交的时候,应该讲清楚你和我从认识的。”

    那样她一定会看。

    陈序抿了下唇,“我跟他了的。”

    他不至于没想到这一层。

    虞越脑子里短暂地懵了一下,她很努力地回忆,可她想不起来,在印象中许嘉宴就转交过她任何信件,何况是一份礼物?难道是许嘉宴忘记了?

    她感觉有些乱,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没收到,可能他忘给我了。”

    这时,服务生端上最后一盘菜上桌,虞越点的是许嘉宴爱吃的酸辣土豆丝,大概也是这家餐厅最便宜的菜品。

    虞越奶奶就夸许嘉宴乖,好养活,做什么吃的他都不挑,一碗酸辣土豆丝就能干一大碗饭。

    虞越则正相反,从挑食,鱼只吃刺少的鱼腹,鸡不吃皮,肉一点肥都不行,白菜只吃最嫩的菜心,还不爱吃醋。

    点这一盘,主要是想拍照发给许嘉宴看,拿美食诱惑之。

    她拿着手机,面对酸辣呛人的土豆丝,热气蒸腾,陈序避过脸轻声咳了几下,虞越忽然有些无措。

    陈序:“没关系,其实……换了我是他,我也不会交给你。”

    虞越疑惑地盯着他。

    男人的面貌有几分像从前,又不太像,她心里一片茫然。

    饭局的后半场,两个人有意无意地转了话题,聊起圈内的发展。

    从饭店出来,陈序送虞越回家,等到家门口,虞越还是忍不住问起,陈序那次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陈序:“就是文治路那家商场一楼冰淇淋店的储值卡,牌子我忘了,”他低头笑了笑,“当时也不知道该送什么。”

    他记得那个清,陈序到许嘉宴班上,把东西交给他,许嘉宴答应了,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就把信和礼物踹进校服裤兜里。

    “哎,那下次我请你吃冰淇淋吧。”虞越抱歉地摸了下耳朵。

    陈序敛眉微笑:“好啊,我不工作的时候都可以。”

    虞越:“到时候我带上许嘉宴,让他请你吃,他那时候肯定是粗心给忘了。”

    他嘴角笑意顿了顿:“好啊。”

    还是忍不住嫉妒他,被人偏爱的感觉真好,即便他的错误就摆在眼前,虞越还是会为他开脱,他就连犯错都是一种资本。

    “其实对许嘉宴,我还挺好奇的。”

    虞越看着门前亮起的灯,问:“好奇什么?”

    陈序:“好奇当年他那么高的分,明明可以报T大,为什么突然换了志愿报考警校。”

    其实这件事长久以来都压在虞越心上,尤其是最近,那天车上的无心之谈多少还是影响了她,她不想再纠结。

    可陈序的话似乎另有深意。

    “你他换了志愿?”虞越面色一寸寸冷下来,在夜幕里仿佛褪了血色,“什么意思?”

    陈序看向虞越,想了想才:“高考前一个月,学校为了了解情况组织过一次志愿搜集,所有高考生都要填报,我那时是班长,在办公室帮老师整理卷子,正好听许嘉宴班主任提起的。”

    他那样的成绩,填报T大是理所当然,所有人,老师,同学,都这样认为。

    虞越也是。

    可那天瓢泼大雨,许嘉宴将她推到树上,他的脸,手指,眼神,就连头发丝都是冰冷的,他,很早以前就想报警校了,谁他都不会改。

    虞越问,那我呢,现在我要你改。

    雨珠从树的枝叶间簌簌而下,顺着他的头发,眉骨,鼻梁落下。

    许嘉宴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里有兽一样狠戾倔强的光,他问:“那我如果要你从此和许以琛断绝联系,再也不见他,不理他,你答应吗?”

    虞越那时气极了,想也不想就:“不可能!”

    他似乎早有预料,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的回答也是,不可能。”

    他松开虞越,回到球场,暴雨将虞越的视线模糊成一团白雾,许嘉宴面目模糊,整个人都被雨淋透了,他那么狼狈,又让她觉得很孤单。

    现在想起那一幕,虞越总觉得,他脸上的不全是雨水。

    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好像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