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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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儿拼命地拖着马车往上爬,车轮碰上一块乱石,当即一个侧翻,撞上山壁。

    周峰懒狼狈不堪地爬出来,面色枯黄,发髻散乱,袖子勾破了好几道,原本发亮的缎面靴子蒙着尘,红彤彤的斜阳将他的身影在另一面的山石上,活像只丧家之犬。

    什么破地方!

    周峰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却不得不走。

    钱西陵嘴上虽然威风,要将他罢官,可实际上大伙儿都是朝廷的官员,朱笔一一批过的,即便是淼王爷也没有这个权利罢他的官。

    他本想着下调也总比没官可做的好,至少还有出头的机会,可下放到这种地方,谁还会记得他?

    周峰心气不顺地到了县衙,心更凉。

    整个县衙满满算,一共才五个衙役,开县志一看,全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能出政绩才有鬼了!

    抬起头,周峰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今后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衙役上来汇报,抓到个逃犯。

    周峰心头当即一动,连忙命他将人带上来,不料竟是个弱质少年。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周峰一拍惊堂木喝道。

    那少年面色木然:“顾正初。”

    “呵,年纪竟然弑父杀母,这般丧尽天良,你可知罪!”

    顾正初眼神里没有一丝光芒,口中重复着道:“我没有杀他们,我没有杀他们......”

    这还得了?周峰可就等着他认罪,上报朝廷好邀功呢!

    他心思一转,若是上报知州,揭开个冤假错案,倒也是好事一桩。

    “有何隐情,快快禀明,本官既是父母官,自当为你做主。”

    顾正初动容了。

    周峰看见有戏,趁热铁问下去,才从这少年口中听清楚原委。

    原来他父亲顾俊才在外蓄了妾,不悔过就罢了,还宠妾灭妻,抛妻弃子地住到外头去了。他母亲被休弃以后在娘家过得不好,对顾俊才怀恨在心,便找上门去闹,一闹便出了意外,当时刚好赶到的顾正初被邻居看见,便被指认为凶手。

    偏偏当时的县衙跟周峰一样,想政绩想疯了,管他冤不冤,将人抓了就预备秋后处斩。

    “你父死便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却还要连累儿子成了逃犯,”周峰摇摇头,“你放心,本官为你做主。”

    顾正初就像被戳中了痛点,眼眶通红地大呼:“大人,我父虽有不当之处,但何至于逐我母亲出门啊!若非三房那爹妈早死的灾星顾明州,我们一家三口又岂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顾明州?”周峰屏住呼吸,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你仔细些。”

    轰隆一声,惊蛰雷动,夏雨便浩浩荡荡地降了下来。

    周峰被浇了一头一脸,却丝毫 不觉难受,来时的气馁颓败一扫而空。

    那顾明州竟然有个男妻!

    就是这么巧,他前些日子接了个状子,被告的人原先是在杭州当管事的, 被辞后无奈回乡,却因为跟邻里之间的田地掰扯不清,又被告到了府衙。

    多巧啊,当时将那个田管事辞退的,正是顾明州的男妻——白雨信!

    周峰无比庆幸,多亏他没有自暴自弃,对府衙里的案子了如指掌, 方才能够及时想起这桩案子,并从田管事口中得知了白雨信在杭州所做的一切。

    暴雨之中,周峰闯进驿馆,身上湿了个透,眼睛却迸发着希望的火光。

    “这不是周大人吗,”驿馆的差役赔笑走上来,“这大雨的天,您还亲自过来,派人招呼一声,的们自当上门的。”

    周峰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拍在他胸口:“送信到京城,快马加鞭!”

    差役一愣:“送去哪里?”

    “刑部!”

    周峰勾起一抹笑,抬头望着那片雨幕,仿佛穿过层层雨珠看见了顾明州狼狈不堪,跪着向他求饶的模样。

    此时,京城。

    顾明州却正穿行在皇宫的宫殿之间。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殿试,这已然是科考的最后一个阶段,能够走到这一步的考生们均是天之骄子,日后大都会成为同僚。大伙儿对此心中有数,彼此短暂接触的眼神里都带着些许敬意。

    若是能够在殿试点中一甲,往后便能在官场上扶摇直上。

    数 百年来,能够三元及第的人少之又少,就是因为殿试的试题是当今圣上亲自出的,状元 也是皇帝亲自指的,才学、眼界固然重要,有时候眼缘也可能扯开巨大的距离。

    即便是顾明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拿下状元,更何况跟他同一批考试的,还有扬州的大才子郑自明。

    别看他整日待在家中游手好闲,实则也是读了些书的。上一世没读够、没读精的,这一世尚未踏入争夺权利的漩涡,才有时 间一一读过。

    收了伞,入殿,众人一一坐下,人虽然多,却一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静默之中更有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开考卷,顾明州微微眯起眼。

    一年前乡试的题目还是点评当年政策,到了今年,竟然已经直接到谈起收复国土的事宜。

    当战,还是当休。

    当今圣上一直有收复国土,建功立业的野心,然而要想真的开始行动,却受到重重阻力。朝中以现今老首辅为首的保守派为了固守自己的利益,竭力反对;即便是以纯臣自居的清流派,也只有部分激进者支持仗。

    回答策略不难,但若是站在皇帝那边,日后在官场必然备受阻挠。但为人臣子,又怎能直接违逆君上?

    顾明州在几年后方才参加殿试,当时皇帝提都没提起这回事,甚至在往后的二十年中,收复一事始终停滞不前。由此可见,此时所受阻力有多大。

    正思索着,耳边忽然一阵忙乱,抬头一看,一位绷不住压力的考生竟然当堂晕倒了,大好前程就此夭折。

    “肃静!”考官在上面厉声喝道,“天子命题,尔等也敢这样轻忽?”

    顾明州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考卷上。

    几番思索,他终于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