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木已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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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宴林带着宴锦在时渊锐利目光注视下,离开了雪峰,是送送他哥哥,稍后就回去。

    长天剑派山脚处,一棵三人环抱的榕树下,翠意盎然,耳边溪水潺潺,鸟语翠鸣,兄弟二人一篮一白,对立站着。

    宴锦俊雅的面容沉静,一半张脸落在阴影里,漆黑的眼睛垂眸盯着青年身上的衣衫,沉默不语,周身萦绕着一个低气压,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为什么要答应他。”宴锦开口问道。

    即使自己再不愿意把他留在这里,再不舍,却还是不愿意违背他的意愿。

    宴林顶着他审视不悦的目光,收起了平时散漫的样子,讪讪的笑了笑,像极了时候闯祸后的温软。

    “我也没办法,刚才那种情况,我们根本拒绝不了,还不如顺了他的意。”

    先不方才时渊祭出了折乌,一副凛然要动手的样子。

    就是那师徒之契,他额间的三道银纹,也是一大难题。

    在他看来,除非自己有朝一日,境界修为功力高过时渊,又或者时渊废了这契约,否则他永远无法挣脱,即使是加上他爹的合体期修为,也无济于事。

    因为在渡劫期境界面前,他们根本不够看。

    所以,不就是当徒弟嘛,他当就是了,只要不杀他,活着总还是有办法的。

    宴锦摇了摇头,深深呼出一口气,神色间既是无可奈何,也有一丝无奈的沉重:“只要你不愿意,无论如何,我也会带你离开。即使他是时渊,只要我们浩然仙府倾尽全力,总还是有办法护你周全,你明白吗?”

    所以,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面对,也不要把他们都排除在外。

    晏林眼神微动,抬眸对上那双眼睛,如幽夜一般的暗色如同旋涡一般将他牢牢拴住,眼底的担忧和紧张是那么的明显,复杂而浓烈。

    他像是无法承受一般,本能的错开了目光。

    目光闪烁,语气低了低:“没事,有个渡劫期的剑祖师傅,是我的荣幸,别人求还求不来呢.....要是宴白知道了,肯定嫉妒羡慕,况且,我要是真学有所成,也能给浩然仙府挣些脸面。”

    不至于拖累。

    以后再是有人提到浩然仙府,脑子里想的,就不仅仅是仪清仙君一人。

    宴锦看着他佯装无事的样子,皱起眉头,却不肯放弃,执着道:“我回去找父亲商量一下,想想办法。”

    “……好。”

    宴林点了点头,也不再反驳,而是笑的温和,只想着仍由他去了。

    阳光下枝丫树影斑驳,稀稀落落的洒在青年的身上,雪白的衣衫在阳光的衬托下熠熠生辉,漂亮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映着浅棕色的眸子,竟是别样的平静美好,只是那一丝丝的落寞却被掩藏在眼底深处。

    宴锦心脏一紧,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这个人就是这样。

    好像从来没有自觉,看似骄纵没心没肺,一整天闲散没个重心,其实在他自己的事情上,却执拗的很,从不会愿给人添麻烦,好似永远都是笑着,告诉他‘好’‘明白了’,仿佛只要他咬着牙,忍忍事情就会过去。

    而这虚假表面下真实的他,却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像一个担惊受怕的鹌鹑。

    而自己呢,从未想过去了解他,触碰到他的真实,只是无数次的放弃他,背叛他,扯碎了他的一片真心,摒弃的扔在地上.....

    甚至冷眼漠视他的死亡。

    一辈子的机关算尽,得到了自以为重要的地位权势,可灵魂上的空洞孤寂,却无法填补。

    他只能用自己所有的时间去明白,想清楚,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什么才是值得他珍视的……

    而如今他带着记忆回来,或许就是老天让他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静静地保护好这缕阳光。

    宴锦压下眼里的深色,脑海里闪过曾经的画面,心脏一瞬间的抽痛,勒紧了呼吸。

    他像是终于克制不住一般,步履缓慢的走上前,伸出手,极为心温柔的将人纳入怀里,一只手抚在他背上,一只手放在他后脑,将他的头压在肩上。

    郑重的抱在怀里,下颚抵在他发顶。

    白皙修长却宽厚的手一下下轻抚在宴林的背上,带着安抚和心疼,像是年长的雏鹰心翼翼的梳理着幼鸟的羽毛。

    宴林被他的动作惊在了原地,僵着身子,鼻尖萦绕的檀香让他屏住了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宴锦抱住了他。

    从到大,三辈子,无论这个人表现的多么爱他,多么宠溺放纵他,这样温柔的拥抱却从未有过,因为他从来不主动的去触碰他,所有的事情都隔着一层轻纱,忽近忽远。

    只听宴锦磁性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护着你的。”

    宴林瞳孔一睁。

    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憋闷感,脑袋里极速的闪过临死时,那双冰冷的眼睛,还有眼里的厌弃。

    这句话,这个拥抱,都像是在狠狠讽刺他的天真一般。

    心脏被针扎了一下。

    他突然很想回一句,‘不要装了,你不会护着我,更不会救我,你只会站着冷眼旁观,巴不得我马上去死。’

    他咬了咬牙。

    回过神似的从温暖的怀里挣脱出来,退了两步靠在树干上,微微侧着头,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我知道了。”

    宴锦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掩去了眼里的失落,嘴角扯出一点弧度,语气低沉宠溺:“那我先回去,你在这里等我。”

    青年点了点头。

    宴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可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像是记起什么,回过头开口:“先前父亲给你的赤玉呢?”

    宴林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低下头在储物袋里翻找了起来,之前他觉得东西贵重,没挂在浮生卷上,而是收了起来,半晌,摸到一个温热的东西,赤红的玉佩摊在掌心给对面的人看:“在这儿。”

    宴锦目光落在他的掌心,眼神一柔,像是满意一般的点了点头,语气慎重:“嗯,这东西护主静心,你切记要随身戴着。”

    “嗯,明白。”

    随后宴锦也不在停留,转过身,化作一道流光飞身离开。

    而宴林则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抬起手摸着自己方才被抱着的手臂,神色复杂。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一道银光划过,雪峰的凉亭里出现一个苍老的人影。

    雪峰之上风雪呼啸,不似早先的雪艳阳,厚重的乌云层层密布,周围有些暗沉,修真之人虽感觉不到寒冷,可这风刮在脸上却生疼。

    成霜白袍翻飞,胡子被吹乱,双脚半陷入积雪,左右看了一圈没有见着人影,又瞄了一眼被风吹的摇曳的银松,微微挑眉,走都懒得走,直接闪身至屋檐下,拍了拍什么都没有的雪花,朝着内堂走去。

    这雪怡情,大雪伤肝啊。

    成霜推开半掩的门,一边捋了捋自己被风吹乱的胡子,一边步履闲散的朝里走去。

    一进屋子,就见时渊正坐在一案桌前,手里拿着一个棕色嵌螺钿的木盒,目光微微出神。

    听见动静回过神,淡淡的瞥了一眼来的人,盒子凭空消失在他手中。

    成霜早已习惯他的冷淡样子,只是自顾自的走上前,狡黠的目光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你徒弟呢?”

    成霜奉献了一株护心草,所以当时救治那孩子时,他就在一旁,自然也知道他师弟是怎么给人家结的契。

    他原本是想劝劝,毕竟浩然仙府的地位在哪儿,宴镇天又是一个护犊子的老头,即使他们长天剑派有他师弟在,却也不好这么唐突。

    可看着他师弟冷冰冰的脸上,紧锁的眉心,眼里的担忧与急切做不得假,也就忍了下来。

    本来这雪峰常年清冷空荡,如今师弟闭关出来,有个徒弟,多一个人总还是热闹些。

    而且,那天他瞧见了,那子的模样生的不错,单冰灵根,当师弟的徒弟也勉强合格。

    不管怎么着,收都收了,到时候宴镇天来,他详细解释清楚就是了。

    时渊看着成霜脸上和蔼的笑容理了理衣袖,平静的站起身,声音寡淡的听不出情绪:“出去了。”

    成霜捋了捋及胸的胡子,点了点头:“多半是去送他哥哥。”

    着他一顿,转身又问:“那既然你收徒的事情已经定下,明日我便通知其他峰的师兄弟,弄个收徒礼,算给你庆祝庆祝。”

    想着,成霜还是有些高兴的。

    本来这中天界,哪个青年才俊不想做他师弟的徒弟,就是观临沂那子,当初也是一心向往,死皮赖脸的求着要当剑祖的徒弟。

    奈何师弟冷淡,就回了一句‘不需要’,硬是将人伤的脸惨白惨白的,还是最后舒源师弟露了一手,将人唬住,给带走了。

    而现在,也是圆满了。

    最难收拾的雪峰以后也有主人了,等他下次过来或许就没有方才进来的冷清了。

    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