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记忆(下)
年纪轻轻却身揣着这么多宝物,看来这这子绝非什么无名之辈。
心里盘算了一遍,眯着眼压着狠劲开口:“今日棋差一招,老夫败了就是败了,你子想怎么样?”
少年蹲下身,戏谑的目光平视着他,不怀好意:“不怎么样,就是四个字。”
老道人狐疑的瞅了他一眼。
他咧开嘴一笑:“破财消灾!”
老道瞬间明白他的意图,山羊胡子都气直了,一张白脸气的通红:“你子别太过分!”
“过分?你想杀我灭口,我却只拿你一点东西,外人看了都我披萨心肠。”
少年完,直接动手开始搜刮起来,七零八落的摸出一些东西,还将储物袋也拿走了。
宴林算了一下,这一抢,倒是把这老道这些年的积蓄给扫荡的精光。
最后他们废掉了那老道人一半的修为,将他扔出了荒山,并未真的赶尽杀绝。
时间又过了半年。
两人之间的生活平静而无声,沉默的剑修会被人拉着站在山巅,并肩看着日落星辰,谈笑间声色异动,而身旁之人的音容笑貌,如滴水般侵入石心,冰冷的人,有了人气。
而时间流逝中,少年还是收到了浩然仙府的传书。
金箔细纸上是宴镇天的笔记,写的很直接,让他即可回去,不然他会亲自过去逮他,到时候,他一辈子别想出去了。
他的府主老爹古板执拗,老喜欢拿家规法度话,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从到大没一次食言的。
他的话必须得听。
可是他好不容易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走到现在这一步,回去不是前功尽弃吗?
他蹲在屋子角落里抓破了脑袋。
纠结了半天,他还是决定先暂时离开,和他爹对上,他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他走出门,找到正在竹亭静坐的人,白衣之上鸦羽的长发披散,银簪半束。
手中无剑,只是静坐,却似一柄寒光半掩的绝世利刃,剑气凌厉,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冒犯。
宴林也通过少年的目光,看着。
他一直知道,就算时渊没有折乌,不饰名剑,他也能独步这中天界,因为他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一把剑。
少年深深呼出一口气,缓步走过去,坐到他的旁边,低着头,捏着手里的传书。
“我爹让我马上回去,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少年语气有些低落,余光却偷瞄着旁边人的神情,隐隐的期待着什么。
乌黑的睫羽微动。
下一刻静默的人睁开眼,深邃幽静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随后落在他手里那张印着浩然仙府家纹的文书上。
金箔细纸,浩然仙府嫡系文纸。
少年见他看过来,又试探道:“我真的要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二人相处的这段日子,少年起起落落问了不下百遍,但是每次对方都是沉默以对,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白衣人凝视着那张文书,恍惚间有些出神,过了这段时间,他倒是忘了,这人不可能一直待在他身边,总会离开的。
银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暗芒。
悄无声息中,他居然默认了,习惯了他的存在。
看着少年朝气的脸,期待的目光,心中多了一丝陌生的情绪。
他似乎并不想这个人离开。
时渊站起身,低沉的声音极浅的了三个字:“......时潄与。”
顿了一秒。
少年一下跳起来,笑容似灿烂的艳阳,他直接扑在白衣人身上,脸贴在微冷的胸膛,靠近他的脖颈,深深呼出一口气。
“你终于肯了!”
“潄与,时潄与,好名字。”
少年清朗的声音落在耳边,喟叹中掺杂着一丝缠绵,温热的身躯紧贴着他,脖子上挂着双臂,鼻尖萦绕着一股恬静的清香,清如细风,不易察觉,银辉的双眸睁了睁,双手不知是抬起,还是放下。
从未有人敢如此大胆....
不,他已经‘冒犯了太多。
可这种温润的感觉,他并不讨厌,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抬起,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少年却蓦的将他松开,退到一边。
少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等我一下。”
完,少年便转身跑进了一旁的竹林。
看着消失的身影,时渊低下头,神色莫名的凝视着自己的手。
几个时辰后他才从竹林里出来,青色的竹叶翻滚着飘然落下,少年脸上笑意妍妍。
他走到时渊的面前,抬手,掌心是一柄木剑,模样不算精致,剑身上刻着三个字,时潄与。
“这是我亲手做的,就是我的聘礼了,你身上的黑剑可比不,我先回去告诉爹爹,等我服他,我再来找你!”
不等时渊反应,他便将东西别在了他的腰间。
宴林愣愣的看着玉带上那柄木剑,心中竟是无比的涩然。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老是喜欢往竹林跑,总是喜欢雕一把木剑....
这熟悉的模样......
就是他一直做的……
少年抬头目光艾艾:“我东西给了,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时渊凝视着他的脸,清冷的脸上一如辰霄般的凌然,眼里的目光却幽暗如深潭。
他缓缓抬起手,遮住了少年的眼睛。
少年似乎有些不明白,眨了眨眼,睫羽划过掌心,一片酥痒,却也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冰冷的气息接近,冷香萦绕鼻尖,如轻羽一般的触感从唇上滑过。
少年身子一僵。
明明行事豪放,此刻却像是被定在原地。
白皙的脸颊如同点了两笔清淡的红墨,缓缓晕开,似宣纸上的两朵粉丝红桃花。
感受到胸腔的一片炽热,好一会儿他才抓住罩在眼睛上的手,拿下来,轻飘飘的:“收.....收到了。”
时渊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当晚,少年的床榻之上坐着一个人,一袭白衣衬着周围的月光多了一丝朦胧。
那双一向淡漠冷然的眼睛里有了生气,却也多了更多深邃沉重的东西。
时渊抬起手,指尖渐渐凝聚起一抹白光,下一秒以形化掌,心间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点亮了整间屋子。
看着掌心的东西,宴林睁大了眼睛,直接愣住。
凤凰卵——
为何会在时渊身上——
在宴林震惊的目光里,白光一分为二,一半重新没入了时渊心间,另一半却飞入了少年的心间。
传中,那个可半步飞升的至宝,此刻竟分为了两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宴林像是陷入了魔障。
分别之日,少年站在草屋之外,脸上是满满的不舍,
“那我先回去一趟,你可别走了,我很快会来找你。”
这一次,时渊难得的点了点头。
内敛的他并未将心中的话出来。
‘记得来找我。’
见此,蓝衣少年也算是得到了承诺,轻松愉悦的离开了。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这一走,就是死别。
因为时渊本人也不知道,作为天下至宝的凤凰卵,是不能一分为二的。
一旦分开,它会反噬,不仅灵力有所虚亏,还会抹掉携带之人最为珍贵的那段记忆。
天空之上,少年急速的飞着,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泛着甜意,脑海里一直是那个白色身影。
可越是离开,他的喜悦的情绪渐渐被什么安抚了一般,胸腔微微发热,随后脑海里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直到一片空白。
他停在空中,呆呆的看着周围的风景。
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
两年的时间,在这一刻,瞬间如白雾消散,脑海里的记忆被抹去,两条相交的线,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另一边,山色烂漫,朝霞艳如锦缎,如往常站在山巅之上的白衣人,衣衫翻动,平静悠远的目光平和温润。
下一瞬,蓦的一厉。
周身原本消散的冰寒之气更盛,比平日刺骨了许多,三尺之外犹如万年寒冰。
阴差阳错的遇见,成了一场露水姻缘。
下一次再见,就是陌路人。
而这其中唯一的纰漏则在时渊。
本身他境界修为高深,加上凤凰卵在他心间已存放些时日,他虽然忘记了所有,但偶尔会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但是他看不见,听不清。
这种情绪却是从未有过的悸动。
时间越久,这种感觉越是清晰,几十年后,找到脑海里的那个人影,成了他的执念。
但是修道之人忌讳迷惘与执念,那是心魔的可乘之机,绝不可以放任。
所以他开始寻找。
后来许多人都知道,剑祖时渊在找一个人。
直到安瑾年诓骗于他,浩然仙府公子,杀了他找的人,还剥开丹田,炼化金丹......
后面的一切似乎就是顺利成章。
人在他面前,莫不相识,那唯一的一丝熟悉,却以为是炼化的金丹作祟。
宴林被斩于折乌之下。
身死魂飞。
没有记忆的时渊,并不知道,他散魂魄的,是他一直寻找的——
至于安瑾年为何能服时渊,不过是因为他遇到了平峒山散人,听他起过一段故事。
随后安瑾年将他灭了口。
天下间,知情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当然后面的这些,宴林都不知道,他只是失去了两年的记忆,回到了离开浩然仙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