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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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林转过头,望进宴锦的眼里,微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我怕是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可否劳烦兄长将这孩子带回去好生照顾。”

    平静的语气用‘兄长’‘劳烦’几个字将两人的关系推得远远的,言语间的疏离与淡漠如同锐利的冰刺,蓦的扎在宴锦的心间,化作一摊冰水,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好像八年,真的是很长的时间一样。

    但是他却不能露出一丝的难过,只能心将自己内心的脆弱藏好,装作不受影响的样子。

    “他们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即使你现在没有灵力,可以装作一个凡人,但是他们能找到你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着一顿,下一刻道:“...我不能冒这个险。”

    宴林看着那张脸上隐隐担忧的神情,心中竟有些别样的情绪,不是厌恶也不是恨,而是淡淡的喜悦,他就像是一个一直渴望糖果的孩子,渴望的太久,哪怕被了一顿,揣着伤,收到糖果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那点甜意。

    还真是被拿捏的死死的,一点关心,一点甜头,就能让他产生这样的情绪。

    但是,他哪里会这么容易妥协,他废了这么大的力气,甚至愿意忍受神魂剥离的痛苦,就是为了找到答案,如今又怎么可以放弃。

    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是再也没有第二次。

    宴林收回目光,拉过桌边的凳子坐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落在唇边喝了一口,开口:“不会有事的,我会藏得好好地,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兄长和爹爹记得帮我报仇就行了。”

    他的很随意,言语间的轻松丝毫没有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

    报仇就行了——

    宴锦却忍不住皱起眉头,薄唇紧抿,漆黑的眼底翻涌着难以言的情绪,如玉的脸上凝结了一层薄霜,分明是生气了。

    他不是气宴林忤逆反驳他,而是气他根本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好像这生死就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事情。

    死了就死了……

    但他身死时的画面,却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无数次绝望的眼神,无数次的挣扎与唾弃,他都只能看着,毫无办法。

    宴锦只感觉心中深处的恐惧被人敲了敲,那个黑影要挣脱出来。

    他不允许这个人有一丝一毫这样的想法,绝不可以。

    宴锦心中一沉,身侧的手握了握,眼眸中的神色几经变幻,最后还是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开口。

    “如果他死了呢。”

    话的声音不大,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十分突兀,空气静谧了瞬间,宴林端茶的手一顿,杯沿还贴在唇上,他愣了愣,抬眼看去,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死了?”

    宴锦定定的看着他。

    “他,指的是谁?”

    方才还十分闲适不拘的眼神,因为‘他死了’三个字瞬间变得沉寂,询问的语气竟然听出了一丝心的味道。

    这件事情,早晚都要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瞒他,如今恰巧到了这个时候,那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父亲。”

    宴林瞳孔一缩,心脏猛地漏了一拍,指尖骤然失去力度,杯子从指间滑落,啪的一声落在地面破碎开来,雪白的瓷片四溅,脚边一片水迹。

    宴林却像是被这破碎的声音吓到,猛地回过神,仓皇的低下头,看着满地的碎屑咽了咽喉咙,半晌,他竟然低下了身抬手就去捡那些碎片。

    宴锦见状赶紧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宴林顿了顿,抬眼看他,方才还有些血色的脸上一片惨白,神情恍惚,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与不相信,但眼底深处却还有一丝期望,期望他的是假话。

    而宴锦此时却低下了头,他能明显感觉到掌心抓着的手,竟然在颤抖着。

    宴林感觉到他的视线,陡然将手扯回,藏在身后,只见他嘴角拉出一个弧度:“这玩笑可是一点都不好笑,就算你想让我和你回去,也不用这种谎言……他可是三大仙门的府主,怎么可能会死,他答应我……”

    他话还没完,宴锦便直接将右手一摊,蓦的断了他的话,只见白皙的掌心陡然出现一柄琉璃画卷,深棕色的琉璃此时已经暗淡无光,表面上多了许多划痕,显然经历过什么恶战,琉璃卷柄的中心写着三个字,惊世卷。

    这是宴镇天的本命法器,片刻不离身。

    平时爱护有加,舍不得碰了一点,此刻却如同一个被丢弃的东西。

    嘴角那抹牵强的弧度缓缓拉平,眼底的期望也瞬间被散,如同黑夜消失的月光,漆黑一片。

    耳边一片轰鸣声,周围突然没了声音,只有幼时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他手里捧着惊世卷

    ‘这就是爹爹的惊世卷吗?’

    ‘没错,卿和可是想要一个?’

    ‘嗯!’

    ‘放心吧,早晚会有的,这可是我们浩然仙府的本命法器,嫡传都会有,不过切记不可离身,有它在会好好护着你。’

    ‘如若哪一日卿和见到爹爹这惊世卷,离了身,多半爹爹也就不在了’

    他一听,赶紧将惊世卷还给了他。

    ‘那我不要了!’

    ‘哈哈,这可不是不要就不要的。’

    完,将惊世卷别回了腰间,温和的手掌落在他头上。

    宴锦见他失神的望着,以为他还在质疑着什么,便认真道:“你知道,在这些事情上,我从来不会骗你,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就算曾经的他再不堪,也不会心狠手辣到对自己父亲下手,更何况,他知道卿和是有多么在乎那个人。

    他怎么可能下的去手。

    “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能这么简单的杀掉三大仙门之主,足见对方的修为之高,甚至是远在父亲之上。”

    “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与人交手,但现在的平衡已经被破,后面的形势只会越来越糟,不受控制,你只有在我身边才会安全,我.....不想你有事,你明白吗。”

    上一世,先是卿和的身死,再是父亲的仙逝,中天界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暗地早已经浑浊不堪,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只手在推动着。

    可当时他只想着坐稳府主的位置,只要不和他利益冲突,他根本就不在意是谁在背后捣鬼。

    而且,那股势力不曾漏出一点风声,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宴林却像是没有听见宴锦的话,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明明抗拒,却心翼翼的将惊世卷拿起来,紧紧的握住,死死的护在怀里。

    能这么轻易将人杀害的,只能是一个人,就是那个得到了半颗凤凰卵的人。

    只有他才可以。

    明明不该是这个时候,不该的...

    脑海里那张熟悉的脸不停地闪过,严肃的,生气的,微笑的……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上一刻还叮嘱他心。

    现在却告诉他,没有了。

    终于湿润模糊了视线,一滴泪落在了衣衫上,暗沉了颜色。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

    宴林护紧了怀里的惊世卷,抬起头看着身前的人,漂亮乖巧的脸上满是歉意,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呆呆的看着,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顺着脸颊滑落,整个人脆弱的仿佛一击既碎。

    如果当初他什么都不告诉他,不让他去查,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是我把他卷进来的.....我以为不会有事,他可是合体期修为,谁能伤害他....……我不是故意的..”低声呢喃般的声音无措而彷徨。

    可无论他哭的多么伤心,多么难过,那个会将他纳入怀中,拍着他头,安慰他卿和不哭的人,没有了。

    他又会像以前一样,坐在那块地方,破开那方尘土露出埋藏在里面的森森白骨。

    八年,整整八年就因为他的自以为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无论是谁,他以为只要他不去招惹,逃开就好了,总能躲的过去,所以他就这样一直藏匿在阴暗角落里的,一直偷生到现在。

    可是今天他才发现,原来他从没有挣脱过,从始至终都站在因果的圈子里,逃无可逃。

    逃,只会害了身边的人。

    韩启声是这样,爹爹也是。

    突然,心脏蓦的一阵阵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剧烈的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呆滞的目光依旧无神的望着,冰冷的疼痛却顺着血液全身蔓延开来。

    淡淡的荧光从他身上散开,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如同旭日的微阳,清晰而温婉。

    自以为能抽身世外,其实不过在局内转。

    原来,这就是他入世最后得到的结果,他一直想要的答案。

    宴锦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前,看着他,脸上湿润的泪痕捏紧了他的心,他心疼。

    这一世,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

    那一层淡淡荧光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但宴锦知道,他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