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扬名和于幼怡带着那个中年女人回了林宅。

    之前李扬名找林夫人借人去调查长月区的住户情况时，林夫人就已经知道了罗贝尔的惨状……

    所以当她看到于幼怡和李扬名带了个中年女人回来的时候，既焦急、又惊诧。

    李扬名没有逗留太久。

    “夫人、幼怡，这个女人交给你们，你们问她话的时候要心一点……以防她耍什么花招，有什么事、随时跟我保持联系。我现在得赶紧过去调查一下罗贝尔是从哪儿跌下楼的，这事儿得赶紧，拖久了对我们很不利……”他道。

    林夫人点头，“你快走吧，我会安排的。”

    李扬名看了于幼怡一眼，转身离开。

    于幼怡虽然知道这个中年妇女有问题，但她也还是有点儿担心这个女人会不会伤人。

    她和姨母商量了一下，让林夫人的助理特意收拾了一间房子出来，用沉重的欧式高背坐椅搭成了一个的、像囚房一样的空间出来，然后按着这个中年女人进去坐在了椅子上。

    整个过程，中年妇女都异常顺从。

    看出来，她好像十分惧怕。

    于幼怡与林夫人坐在这中年妇女的一边，然后开了录音笔，开始发问，“你叫什么？为什么认识我？罗贝尔跟你什么？”

    “……我是贱｜货。”

    中年妇女弱弱地道。

    于幼怡一怔，与林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问道，“我是在问你，你的本名……叫什么？”

    “老、老贱｜货。”中年妇女低了头，不安地道。

    于幼怡和林夫人半天没话。

    中年妇女悄悄抬头，见二人面上神色不对，顿时有些惊恐不安，便语无伦次地道，“不，不！不……我是老贱｜货，MMP的老贱｜货，真是老贱｜货……”

    于幼怡和林夫人惊呆了。

    ——两人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中年妇女，虽然确实有可能就是那个集团里的人，但她应该是个饱受欺侮的受害者，并不是成员。

    甚至有可能……这个中年妇女已经在长期的折磨中，可能有些神智不清了！

    林夫人年纪大些，阅历也更丰富。

    想了想，她和声对那中年妇女了声“我叫阿花”，然后又指着于幼怡对中年妇女道，“她叫阿红……那你叫什么？”

    这一次，中年妇女倒是很快就答了出来，“我叫……马、马丽芬。”

    林夫人微微一笑，“那你就是阿芬了。”

    “阿芬，阿芬！”马丽芬连连点头。

    林夫人又和声问道，“你住在哪儿？”

    “笼子里。”马丽芬答道。

    于幼怡一愣。

    “你一个人住在笼子里么？”林夫人问道。

    马丽芬摇头，“好多贱｜货都住在笼子里……她们不听话！听话，就不用住在笼子里。我是老贱｜货，听不听话都要住在笼子里。”

    于幼怡有些听不下去了。

    ——是什么样的折磨与调｜教，才能让一个人把贱｜货二字如此平和、又心安理得的安放在自己身上？而且这人起话来还有些颠三倒四的……

    于幼怡想起了姨母的幼年、想起了尤莉、也想起了新死的罗贝尔，心中不禁难过万分。

    她把头转到了一边。

    林夫人很敏锐地发现了外甥女儿的不妥。

    她看到了于幼怡泛红的眼圈、以及激动的情绪。

    “你先出去，站到门口去……让我来问她。”林夫人体贴地道。

    于幼怡摇摇头。

    “快出去，不然我生气了。”林夫人道。

    于幼怡抬眼看了姨母一眼，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起身离开。

    不料，马丽芬一见于幼怡站起身，顿时紧张了，“……不要！不！老贱｜货下楼，摔跤了，磕 、磕破了头……后来就、就找不到他们了……不跑，不跑的！不要，不要！”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而且本能地就想往椅子底下钻……

    “不不！只要你乖乖听话，我问什么你就乖乖的答，我问的问题你都答对了，我就让她去拿好吃的给你，好不好？”林夫人耐心地问道。

    于幼怡站定，朝马丽芬笑笑，“我去拿牛肉面来给你吃，好不好？”

    马丽芬犹豫了一会儿，怯怯地问，“牛肉面是什么？”

    于幼怡与林夫人对视了一眼。

    林夫人攥紧了双拳，复又松开。

    她微笑着道，“那是最最好吃的东西。”

    马丽芬看看林夫人、又看看于幼怡，见两人都朝她和善的笑，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然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只是，她把自己缩成了的一团，而且低垂了头，不敢东张西望。

    于幼怡咬着牙，逼着自己快步走到了门口。

    她怕她再呆下去，真会有可能哭出声音……

    可是，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于幼怡被吓了一跳！

    她连忙拿着手机走到了一旁，然后滑下了接听键。

    “幼怡，贝尔她，她失踪了很久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她是跟你在一起吗？如果她跟你在一起……那为什么好好的，她要跳楼？”

    电话那头传来了田宇飞沙哑的声音，并且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质疑。

    这边于幼怡的情绪还没平静下来，就听到了田宇飞的指责……

    她低声吼道，“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好舅舅？罗贝尔到底遭遇了什么，你舅舅沈齐一清二楚好么？”

    “沈齐？关沈齐什么事？”田宇飞莫名其妙。

    于幼怡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给了田宇飞。

    电话那头的田宇飞良久都没开腔。

    半响，他才用疲倦到了极点、嘶哑到完全带着破音的声音喃喃道，“……你胡，胡！不可能，不可能！贝尔她，她怎么会……如果你的是真的，为什么她从来都没跟我过？”

    于幼怡怒道，“你跟她处朋友这么久了，你向她坦白过身份吗？你没有！那你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对你也坦白？以及，你敢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你不知道我开除她，就是因为……她替你承担了在芳芳电脑里植入木马病毒的事？”

    田宇飞呆了半晌，突然“啊”了一声……

    “不可能！不可能……”他痛苦地嘶吼了起来。

    他收了线。

    于幼怡拿着手机，有些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然后匆匆走到楼层转角处，按铃召来了助理，让助理赶紧去准备些牛肉面、热粥之类的食物过来。

    于幼怡又走回到林夫人和马丽芬所在的屋子。

    林夫人和马丽芬的谈话进行得很顺利。

    马丽芬也不是真痴呆，她只是长期处于一个抑压、被奴役的处境里，所以词策、语气、态度与常人有异。但在林夫人刻意地开导和劝解之下，马丽芬也知道自己似乎阴差阳错地逃出了魔窟……所以也渐渐地敢于倾诉了起来。

    于幼怡站在门口，也听到了林夫人与马丽芬的大部分对话。

    ——马丽芬也是年纪就被这伙人以拐骗的方式给弄到了手的，之后，她过了很长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为了活命，马丽芬十分顺从这群人，于是当她年老色衰以后，这些人也看不上她了，就让她扫下卫生、当下老妈妈照顾一下那些幼女。

    马丽芬不识字，她已经在这个魔窟里呆了二十几年，很少有出门的机会。

    这次罗贝尔是被人灌了药以后，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一起被送到了长月区这儿的。因为要侍候这些女孩子换衣服，所以马丽芬也被这些人带了过来。

    那些人中场休息的时候，马丽芬被骂着去照顾这些女孩子去了……

    昏昏沉沉的罗贝尔突然含糊不清地开口求她，想去厕所，马丽芬就扶着她去了。

    进了厕所以后，罗贝尔又求马丽芬给她找些衣裤来。

    马丽芬很想你穿衣服裤子也没用的……

    但她习惯了听命于人，所以就去外面的地面上捡了两件衣服过来。

    罗贝尔用冷水洗了个澡，换上了马丽芬捡回来的衣服。

    ——她从头上摘下了那个发卡，别在了马丽芬的头上，道，“呆会儿我会从这里跳下去，到时候，他们肯定会跑……记住，你也要跟着他们跑。但他们肯定是往楼下跑，你呢，就必须往楼上跑！只有往楼上跑，你才有活路。”

    虽然马丽芬并不明白罗贝尔的话，但她还是认真记下了。

    “记着，如果外边有人问你是谁、要去哪儿，你就，你要找个叫于幼怡的女孩子，她和我一般年纪大，我把她的电话告诉你，你要记牢了……”

    接下来，罗贝尔果然让马丽芬背熟了一串数字。

    马丽芬记不清，还被罗贝尔狠狠地扇了两记耳光……这才总算是记下了。

    最后，她哭着把马丽芬推出了洗手间，“要是他们问我在哪儿，你就，我还在上厕所，懂？”

    罗贝尔锁上了卫生间的门。

    马丽芬很害怕……

    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没人教过她，知道别人要寻死的话，她应该要怎么做。

    那些抽了烟以后、醉薰薰的男人们过来了，问罗贝尔在哪。

    马丽芬朝厕所的方向指了指。

    男人咒骂了几声，见敲门也无人应答，就一脚踹开了厕所的门……

    他们扒着早已大大开的窗户朝下看了看，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了起来，然后纷纷朝外逃去。

    马丽芬立刻就想到了罗贝尔的话——

    别人往下逃，你要往上逃！

    所以她就拼命地往上跑……

    只是，她只跑了两步，就被那些人骂着……只好又下来了，然后跟着这些人一起往下跑。

    后头有人嫌她跑得太慢，推搡了她几下子……

    马丽芬摔下了楼梯，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却找不到那些人了。

    根本就不知何去何从的她，最终被于幼怡发现、给带了回来。

    虽马丽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但她还是在林夫人的引导下，大概出了这个集团，也就是魔窟所在的位置。

    ——那是在一片苹果林的附近，没有路、附近也没有人居住，但是那个地方有个院子，有很高的、带铁丝网的砖墙，而且院子里还有一排排的房子，她们就待在那个平房的地下室里。

    那些坏人总是隔三岔五就用车子送一些女孩子出去。

    但是出去之前，那些女孩子是被他们用药给迷倒了的，所以她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又会被人送到哪里去。

    马丽芬的逻辑有些颠三倒四的。

    但是，她将在长月区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林夫人以后，见林夫人一直很温柔、很和善地在听她话，不由得胆子大了些，就起了更多的、罗贝尔的事。

    罗贝尔这个人很特别。

    因为这些人一般只找幼女，像罗贝尔这样已经成了年的女孩子被送进来，实在是很……不符常理，所以马丽芬觉得有点好奇，也更关注她。

    果然，那些人折磨起罗贝尔来，是真的很恐怖！

    每次当那些人折磨完罗贝尔以后，马丽芬就会过去帮她清洁身体，喂她吃点儿东西什么的。但每一次，罗贝尔都会求她，请她帮忙送信出去、找人来救她……

    马丽芬不敢。

    她见过太多太多女孩出逃的下场，所以她劝罗贝尔忍一忍，还，大约忍到她这把年纪的时候，也许就能安生点了……

    可每次她这么劝罗贝尔的时候，罗贝尔却总是摇头。

    有好几次，马丽芬都听到罗贝尔喃喃地什么她还有好多朋友……她们一定很担心她，正在着急的到处找她什么的……

    于幼怡站在门口，听到这儿，她心如刀割。

    尽秘她并没有为罗贝尔做过什么……

    但是，罗贝尔却在生命的尽头，还是把一切的希望寄附在她的身上！

    于幼怡顿时泪如泉涌。

    助理送了吃食过来。

    于幼怡接过，发走助理，然后推了餐车走进了房间。

    林夫人适时地结束了与马丽芬的谈话。

    她眼红红地站起身、把录音笔交给了于幼怡，然后拍拍于幼怡的肩膀，一声也不吭地离开了屋子。

    于幼怡也没吭声。

    她知道，这是因为马丽芬的遭遇太惨了……甚至比林夫人自己还要惨上数倍，所以姨母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马丽芬则完全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于幼怡推着的这个精致的餐车。

    于幼怡笑笑，将餐车上的食物一一摆放在她的面前。

    看着热气腾腾、还散发出食物香气的牛肉面、瘦肉粥和一些点心，马丽芬的眼睛直冒绿光，还不由自主地就舔了舔嘴唇……

    “快吃吧！不够还有。”于幼怡柔声道。

    马丽芬端起面，连筷子也不拿，直接用手扒拉着碗里的面，也不怕手被烫着了，呼哧呼哧地大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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