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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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濯怎么也没想到,赵明锦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更没想到,她会提及长岭边关。

    向来清湛的眸闪烁一瞬,他薄唇缓缓勾起,一副已然想好怎么答她的模样。

    在他开口之前,赵明锦正色道:“你若想便,不想便不,但千万别骗我。”

    “骗你做什么。”

    她的性子叶濯最了解,若非发现端倪绝不会问,他此时不诚实回答的话,这丫头以后免不了要恼他的。

    “同在京城,自然是见过的,至于长岭边关,”他声音轻柔,带着些许满足地喟叹,“我去过。”

    深夜漆黑,天光暗淡,他们所处的又是树荫环绕的隐蔽处,彼此离得极近,近到她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清淡的檀香气。

    叶濯答完,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双清澈澄静的眸。

    赵明锦愣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移开视线,脸上莫名有些发烫,心跳也开始抑制不住的加快,就连呼吸都莫名有些乱了。

    向来头脑清晰的她,恍似忘了方才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一并忘了的,似乎还有听他回答后该做的反应。

    静谧无声的夜,她只觉得有什么要冲破心底所有的阻挡,破茧而出。

    然而所有即将要看清、厘清的情意,却被不远处传来的窸窣脚步声彻底断。

    她不禁仰头与叶濯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肃了神色,她嘴角抿起,不动声色地往他背后藏了藏。

    “大半年都过了也没出什么事,你这么心急作甚,”是秦学正刻板又严肃的声音,“那老匹夫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知得多得意。”

    “不,多耽搁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向学监语气中听不出一丝笑意,“近来院中怪事不断,若不尽早拿到私印,将一切都处理了,我怕夜长梦多。”

    “许是你我这根弦绷的太紧,想多了也不定,”秦学正边走边劝他,“这些年的事,那老匹夫也没少参与,如今倒想当好人了,他也不想想,若真有一日捅出去,他也活不了。再,京城的人会帮我们。”

    提到京城的人,向学监脚步一顿,声音更冷了些:“你竟还指望京城?你看那石红凝整日游手好闲、装傻充愣的模样,像是京城那人交代过她什么么?你我若再不谋个退路,恐怕终有一日要成为弃子!”

    待他们的身形消失在假山后,赵明锦站直身子,双臂环胸:“游手好闲、装傻充愣,的是我?”

    叶濯有些好笑的点头。

    “我教你们拳脚功夫,马上骑射,分明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她嘴角一撇,“既没眼力也没脑力的,圣上怎会将书院交给这种人理。”

    “南渊四方书院,在学监之上都设有一名掌院,总管院内所有事务,”叶濯仍旧牵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回走,“去年岁末,岳山书院秦掌院带了几名学生去其他书院游历,至今未归,院中事务才会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所以,秦掌院是被他二人秘密关起来了?”她琢磨,“方才的私印是什么?”

    “书院建院之初,先皇挑选的掌院皆是忠义之辈,除了给他们配有掌院官印外,还秘密赐下一枚私印,两印相合,可去府库查阅书院历年账簿。”

    掌院精力有限,下设学监学正本就是为他分忧,许多事情一经放权,无法亲力亲为,若再遇上心思不轨的,难免会出问题。

    先皇这么做,一来是不想掌院受到蒙蔽,可以有迹可查;二来也是心存仁义,若真被掌院发现什么,掌院有权先行处理,如此也是给误入歧途之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几任掌院下来,唯独这任掌院是个同流合污,且还把自己赔进去了的。

    “所以账簿上会有他们卖官鬻爵的证据?”

    “或许。”

    赵明锦拧眉沉思片刻,觉得叶濯这个“或许”的极有意思。

    账簿这种东西,就算是封存入府库,那也是他们自己做的,一个个手上都不干净,总不见得真在账簿上留下马脚,将来给自己找麻烦。

    私印甚至是府库里的账簿,于他们暗查其实没多大用处,不过对于秦掌院来,或许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赵明锦感叹一番,偏头看叶濯,“你既知晓这许多,想来暗道也探过了,除了那里关着的是秦掌院以外,还有其他的么?”

    “有两件事,”叶濯也不瞒她,直接道,“上交府库的账簿是做给朝廷看的,他们另有一本账簿,是用来自己看的。”

    就是要找到这本账簿,她点头:“明白。”

    “还有,秦掌院被关后曾见过景流。”

    想到景毅掉金豆子的模样,她追问:“可还活着?”

    叶濯点头:“不过在周方显找的法师来做法事那日,景流就已经被带去了旁处,与他一同被带走的,还有一个人。”

    到这另外的一个人,他偏头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要问的意思,便也没继续往下。

    两人停下脚步时,赵明锦才发觉,叶濯竟将她送回了三重院落。

    她看了眼紧闭的门扉,又看了眼已微微有些泛白的天边。

    叶濯抬手在她发顶拍了拍:“朔月已过,朝阳将升,别怕。”

    “我才没怕,”她梗着脖子,眼神飘忽,“岳山书院情势复杂,先将这里的事情处理了,有些话,待我们回京城再。”

    “好。”

    翌日,赵明锦放了武举课,在书院里闲逛,方逛过学馆大门,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极尽温婉的声音。

    “石姑娘。”

    她停下脚步,偏头看去,果然见到一个身穿浅碧色纱裙的美人儿朝她走来,莲步轻移,身姿曼妙,一走一动不出的赏心悦目。

    美人儿身后,跟着天若那个丫头,丫头依旧穿着桃色单衣,正眉眼弯弯地看她。

    “石姑娘,”美人儿站到她面前,朝她行了个福礼,“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您还记得我么?”

    “自是记得,你是那日被周沛拦下的美……姑娘,”她的名字到了嘴边,赵明锦眸光一转,若有所思地道,“向菱向姑娘。”

    “是,”见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向菱笑起来,“那日一别,还没来得及同姑娘好生道谢,今日在书院里见到,定是天意。”

    赵明锦也觉得,或许真是天意。

    “向姑娘来书院,是……”

    “找阿爹,阿爹是岳山书院的学监,”向菱与赵明锦并肩走过学馆,往后方的院落走,“书院离城中有些远,往日阿爹也不常回家,但却从没有一连几个月都不回的,阿娘担心,我便偷偷从家中跑来看看。”

    “原来是向学监家的千金,向学监忙于书院内务,确实无暇归家,倒是让向姑娘与夫人记挂了。”

    她捂唇笑过,问道:“石姑娘在此处是……”

    “我是书院新来的武举先生。”

    着,两人已踏入三重院落,正好同从房中走出来的向学监遇了个正着,见到向学监,向菱先唤了声:“阿爹。”

    向学监没想到会在书院见到自家女儿,颇有些惊诧:“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阿爹久不回家,菱儿担心,过来看看。”

    赵明锦在一旁拱手:“学监和向姑娘许久未见,我就不扰了。”

    向学监只嗯了一声,向菱则在身后唤住她:“石姑娘莫要走远了,那日之事定要给我个机会答谢。”

    “好。”

    赵明锦离开后,向学监看着她的背影,问道:“菱儿认识石先生?”

    “是,前些日子,女儿在街上险些被人欺负了去,就是石姑娘仗义出手相助的。”

    “何人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

    向菱伸手抱住父亲的手臂:“据是知府家的那位公子,叫周沛,他为难我时,只有石姑娘站出来帮我解围。阿爹,我们定要好好谢谢她。”

    向学监嘴上应着,眸光却变得深沉起来,他轻声问:“那周沛见到石先生,作何反应?”

    “阿爹,石姑娘是当朝丞相的义女是不是?听了石姑娘的名讳,周沛吓得不行,连大气都不敢喘呢!”

    “只是害怕,没怀疑过她的身份?或者……没她像什么人?”

    “这……”

    向菱想了想,当时周沛确实将石姑娘误认成了当朝的胜宁将军,不过石姑娘戴着面纱,看不清样貌,看错了也实属正常。

    于是她摇头:“石姑娘报了名字后,他就一直是恭维的模样。”

    向学监点头,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

    “爹,怎么了?”

    “无事,”向学监笑了笑,捋着下颚的胡须:“你难得上山一趟,去看看怀安吧。”

    听到怀安这两个字,向菱脸上神色蓦地一僵,翘起的红唇也因为这个名字而垂落下来,眼中满是伤心和失落。

    她坐直身子,手也收了回来:“阿爹,我过许多次了,我不想嫁给他,而且女儿已心有所属,女儿……”

    “我知道你喜欢那个裴敬,但是菱儿,你要记住,”向学监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阿爹为你选的,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