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5
刘柏被赵明锦训斥的有些灰头土脸,碍于身份又不敢顶嘴辩驳,最后只得忍气吞声应了个“是”字,低着头走了。
他离开后,赵明锦暗自松了口气,不过声音并未恢复往日的清朗,仍旧是冷寒的:“怎么,二位还没听够,是想等我亲自去请?”
话音未落,假山后脚步声已经响起,听壁角的人走出来,神色如常的站到了她面前。
“石先生真是好耳力,”向学监仍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和善至极,“不过是误会,我与秦学正恰巧路过,什么都……”
赵明锦冷哼一声断,神色语气极尽讽刺:“我好的,可不只是耳力。”
她背过身去,让声音顺着夏末清风一点点传入他们的耳中:“自我来书院之日起,二位对我便诸多试探,我只当你们是行事心谨慎惯了,也懒得多言,但今日一看。”
她陡然顿住脚步,连带声音也停下,微微侧过头时,眼尾余光如冷刃一般扫向他们,杀气与狠厉皆凝于这一眼之间。
“你二人不是心谨慎,而是胆大包天!”
向学监脸上的笑僵在脸上,身子也下意识的绷紧。
艳阳高照的天,微风带着暑日里才有的燥热,可他却觉有丝丝寒气从脚底渗入,随血液流遍四肢百骸,最后不禁了个寒颤。
与秦学正对视一眼,他试探着开口:“石先生……”
“没让你话之时,把嘴闭严些,”赵明锦转回身,一步步走向他们,“如此不将我放在眼里,是欺我一介女流,还是欺我相府无人?”
向学监梗着脖子没敢话,秦学正犹豫着躬身拱手:“石姑娘言重了,我等不敢。”
“不敢?”她反问一句,在嘴角勾起抹云淡风轻的笑来,“做都做了,你这句不敢,不如到地下与阎王听,看阎王信不信你!”
罢,她骤然欺身逼近,伸手一把捏上秦学正的喉咙,瞬息之间五指陷进他脖颈的皮肤,鲜红的血沾湿了她指尖。
“石姑娘,石姑娘,何至于此啊!”向学监急了,上前一步似想去阻止,但她周身已逸出的腾腾杀气,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今日之事确是人们的过错,石姑娘,您大人大有量,放过……”
“不与你等计较时,你们处处算计,与你等计较时,又劝我大人大量,天下可没这样的道理!”
她一边,一边继续收拢五指,秦学正唇齿张开,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两手不敢碰她,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着求救。
“自然,我是个敢作敢当的,”赵明锦声色寒凉:“杀了他,我不仅敢亲自到圣上面前陈情,还敢带着学监你一同入京,届时大殿之上,圣上自有公断!”
向学监双膝猛地一曲,噗通一声跪倒地上:“石姑娘,求石姑娘高抬贵手,人知错了,以后绝不再犯,石姑娘……”他向前膝行两步,叩首在地,“如今相爷正是用人之际,人们虽难堪大用,却是心甘情愿为相爷驱使,而且此事闹到皇上耳中,于相爷也是诸多不利。石姑娘深明大义,还望姑娘看在人们为相爷效力多年的份上,绕他一命。”
赵明锦五指收拢之势停住,秦学正的颈脉已微弱近乎探寻不到,再掐下去,是真的要出人命了。
死在她手上的北泽人不计其数,但南渊行凶作恶之徒,该死于公正严明的律法之下。
她缓缓松开手,秦学正身子软软倒下,向学监眼疾手快的将他抱住。
“多谢石姑娘,多谢石姑娘。”
“若非他还有些用处,明年的今日便是他的祭日,”赵明锦从怀中摸出手帕,将指尖的血擦干净,“好自为之。”
“是、是。”
她抬脚离开,走出两步又停下,没回身,只隐晦的了句:“有些事,义父自有定夺,你二人将人看住就是,莫要自作主张坏了大事。”
“人明白。”
“还有,”她声音一沉,“卓穆在哪儿。”
向学监犹豫:“这……卓大人的下榻之处……”
赵明锦眉眼一肃,看来刘柏的是真的。
北泽皇室的走狗,乾元二年在长岭边关从她手上救走阿穆达,让她险些丧命的人,如今不仅出现在南渊境内,还被南渊人唤作大人,真是讽刺!
讽刺至极!
叶濯曾,左相有通敌叛国之嫌,现下看来,这通敌叛国的罪名算是扣死了。
“怎么,不想?”
向学监赶紧道:“在岳州府云来客栈。”
赵明锦走后,他如失了力气一般弯下脊背,颓丧地坐在地上,怀中秦学正已经缓过来些许,费力地抓住他的手。
“你、你觉得……如何?”
向学监舒了口气:“此法虽冒险,却也能证明她的身份,只是让你吃苦头了。”
“无、无妨,”秦学正虚弱道,“石红凝乃石相义女,自该嚣张跋扈,若她今日不对我起杀心,你我日后怕是连吃苦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向学监叹了一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但是她问卓大人的住处……”
“与我等无关,”秦学正抬手捂上脖颈,指缝间染着自己的血,“石相义女想知道的事,我等怎敢隐瞒,况且同为相爷做事,她不会轻易动手的。”
“的有理。”
赵明锦回到二重院落,正看到天墨熬了药回来,她上前几步,将他手中的药接下:“我来吧。”
“是,夫人,”见四下无人,天墨压低声音道,“卓穆来了岳州府。”
赵明锦眉梢挑起:“你如何知晓的?”
“方才郎中为公子重新包扎,我看到了那伤口,伤口是箭伤,却又比箭伤上几分。这么多年,好在他的短箭没改动,不然公子……”
赵明锦也曾如天墨一般暗中庆幸过,好在他的短箭一如五年前。
“看来,你之前见过被他短箭所伤的人。”
天墨心思急转,只笑了两声,没答:“夫人快去给公子送药吧,一会儿凉了。”
见他这样,赵明锦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而且这些也不是顶重要的。
“天墨,高齐你除了会做机关暗器,其他本事也不,你身上……可有见血封喉的毒?”
“夫人要毒药做什么。”
“自有用处,有还是没有。”
“有,”他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犹犹豫豫的递给她,“夫人用时务必当心。”
“此事不许告诉你家公子。”
罢,她将毒药妥善揣好,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叶濯的脸色仍是苍白的,不过目光清湛,瞧着颇为精神,一点儿都不像刚受伤的人。
“怎么不躺下歇息,”她自然而然地坐在床榻边,把药递过去,“刚熬好的药,趁热喝。”
他嘴角上扬,声色却有些无奈:“阿锦,我受伤了。”
边,还边用眼神示意她手中的药,赵明锦理解了片刻,约莫是懂了。
“你想一勺一勺的喝?”
他点头。
“想我喂你?”
又轻点了下头。
“……”
以往没发现,这人还是个会撒娇的。
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杳起一勺药递到他嘴边,他也不看,透亮的眸光只锁住她,不过嘴倒是乖乖张开了。
一口药喝下去,他皱了皱眉头,赵明锦勾起唇角:“良药苦口,是你非要一勺一勺的喝。”
“不是苦,”他声音含笑,“太烫了。”
“……要求这么多,”她声嘀咕一句,再杳起药时,先凑到嘴边吹过,然后才递过去,“不烫了。”
入夜,明月皎洁,星子两三。
赵明锦换上一身夜行衣,将天墨给她的毒药包好,闪身出了房门。
书院甚至府衙都与卓穆有勾结,卓穆在一日,她与叶濯就别想顺顺利利的离开岳州府。
在一切事情了结之前,这个人必须除掉。
赵明锦行事向来坦荡,但也不是个死脑筋的,那人三番五次用暗器伤人,她也没必要再做正人君子。
比拳脚,卓穆不是她的对手,比暗器和用毒,她五年前就落了个下风,五年后……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利落地翻出书院院墙,双脚无声落在地面,身形稳住后她便准备快步下山,只是……
夜深人静,她就在这时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循声转身,看到了从暗影中缓步走出来的叶濯。
她一惊:“你在这儿做什么?”
都受伤了还不好好在榻上躺着。
“等你,”叶濯走近她,抬手在她发顶摩挲,“天墨你找他要了毒药,我猜你今夜会下山。”
天墨这孩子,嘴也太不牢靠了些。
“你想阻止我?”
“不想,阿锦杀他是为我报一箭之仇,我该支持才是,”他声音一顿,继而轻笑出声,“听裴敬,秦学正脖颈不知怎么,像是被人抓出了五个血洞,想来也是阿锦为我出气的结果。”
“瞧他们不顺眼许久了,”她兀自了一句,又正色着纠正他,“不过你的不对,为你报仇是真,但也是为我自己报仇。而且他一日不死,一日就会是你我离开这里的绊脚石。与其还给他暗箭伤人的机会,不如我今夜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料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