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56
叶濯熟读兵书赵明锦是信的,毕竟他曾易容成顾云白,做过她的军师,叶濯在用兵上的禀赋,她向来是自愧不如的。
至于习武,叶濯在五年前就能从卓穆手下将她救出,足见他功夫非同一般,而且以他的才智,若自幼习武,也定不会把功夫习成个半吊子。
所以离京前,她与他比划过招,他是根本没有用尽全力,那酒也是故意输给她的。
叶濯的功夫高些,她还能放心些。
至于太后的旁的话,赵明锦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太后放着自己亲生儿子不担忧,反倒担忧她一个外人,着实古怪。而且太后连她的一生都考虑进去了,是不是考虑的太过长远些。
再日后之事没人能得准,不如着紧当下来的实在。
于是她开口道:“我不需要他保护,我有手有脚有功夫,没必要站在他身后,也不想藏在他羽翼之下,我要做能与他比肩而立之人。”
“丫头,未经世事,大言不惭,”太后似是在训诫她,但语气并不严厉,颇有些感怀的滋味,“曾几何时,母后也想做那人的比肩之人,可最后,不过是先被厌弃罢了。男子,向来不喜欢争强好胜的女子。”
这般怨念深沉,想来是因为先皇了。不过先皇立了她为皇后,立了她的儿子为储君,无论如何也谈不到厌弃罢。
况且,先皇是先皇,叶濯是叶濯。
“叶濯不会,”赵明锦唇角翘起,声色认真又坚定,“他不会。”
太后回眸看了她一眼,似是想反驳她,可唇角动了几动,却发现根本无从反驳。
叶濯自就是个清清淡淡的性子,不喜欢,也不愿意争,但
只要是他认定的,从来都不会更改。
赵明锦,是他认定了的人。
“就算叶濯不会,这几日你也不许离开,”太后声色微微强硬起来,不容拒绝,“就住在仁寿宫,哪儿都不准去。”
“……”
赵明锦被禁足了,连仁寿宫的门都出不去,每每走到宫门边上,就会被侍卫挡回来。
这若放在宫外,敢对她如此嚣张之人,早被她一手一个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可在宫内,受着皇室无形的威压,她就只能束手束脚,整日干着急。
一日过去,又来一日,终于在日暮时分,有内侍在外高声通禀:“皇上驾到。”
赵明锦本来正无精采地陪太后用晚膳,听到这四个字,眼中顿时来了光彩。
不多时,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她身形一动就要站起行礼,手腕却被太后一把扣住:“一家人,哪儿来的那么多虚礼。”
“母后的是,”皇上笑着看向赵明锦,“皇嫂不必拘谨。”
“……谢皇上。”
孙公公手脚麻利地给皇上布了碗筷,皇上执筷吃了两口,才抱怨似的道:“本想着今日早些过来陪母后用膳,可偏有几位卿家,从上朝吵到下朝,最后竟吵来了御书房。儿子恨不得寻几块布,把他们的嘴都塞上,好让耳根子清静清静。”
赵明锦震惊了一瞬,她怎么也没想到,往日大殿上严肃慑人的一国之君,私下里竟是这般模样。
太后往他面前的瓷碟中布了些菜:“我儿确是受累了,多吃些。”
“母后也吃。”
赵明锦:“……”
自从上次在福云寺见过太后,她就以为天家母子应该都是情意淡薄的,太后待皇上也会如待叶濯一般疏离,如今一看,全不是那回事。
“皇嫂,”皇上突地唤了她一声,“近来宁乐又想学功夫,宫中一时无人能教,她已与朕闹了两日脾气了,皇嫂用过晚膳后可否随朕去一趟?”
赵明锦正要点头,又下意识地看向太后,四目相接,太后微微一叹:“去罢。”
用过晚膳,出了仁寿宫,赵明锦终于见到了月朗星稀的开阔夜空,闻到了初秋微风卷起的泥土清香。
宫内已掌了灯,处处烛火通明。
皇上身前有宫女引路,身后有内侍随行,赵明锦一路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再也看不清仁寿宫的宫门,她才轻舒一口气,抱拳对皇上拜道:“多谢皇上。”
皇上偏头瞟了她一眼:“谢什么?”
自然是谢他将她从仁寿宫里解救出来了。
不过这话只可意会,不能明,赵明锦装傻充愣地笑了两声,起旁的将这问题岔过去:“皇上,教过公主后,天色也就不早了,到时末将就直接出宫了。”
“你若离宫,朕怎么同母后交代。”
“……”皇上不是谢如玉帮她请来的救兵么?!
“就算母后那里能交代过去,”皇上停下脚步,回头直视着她,“皇兄那里,朕又该如何交代。”
“……”赵明锦声嘀咕:“王爷远在回京的路上,末将出不出宫,同他有什么干系。”
话音落后,很快在空荡的皇宫中消散无形,皇上抿唇沉默,没再多,突如其来的静谧,宛若她与叶濯在码头分开那夜一般。
骤然间,叶濯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开来。
在长安等我。
当时赵明锦并未多想,如今细细思来,叶濯定是猜到了她会孤身回去接他,怕她有危险,才会让皇上和太后想法将她留在长安城中。
“皇上也希望我留在宫中?”
“朕自然不希望,”皇上调转脚步,回身继续往前走,“南渊可以没有胜宁将军,却不能没有闲王皇兄。”
皇上每次同她话,都直截了当的让她不知道怎么去接。
“但朕若放你出宫,让你深陷险境,皇兄怕是又要斥朕,”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就像五年前一般。”
五年前,他故意允了赵明锦的请求,封她为胜宁将军,派她前往长岭边关御敌。
果然没过几个月,敌军溃退,皇兄也回宫了,然后将他好一番训斥。不过训斥归训斥,他倒是甘之如饴,毕竟……
皇兄回来了。
在那件事上,赵明锦绝对是功不可没。
“五年前,”赵明锦低声重复了一遍,只觉得皇上挨训怕是同她有关,还是不要多提为好,“当年怎能与今时今日相比,如今南渊在皇上治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
“马屁也拍的这般拙劣,皇兄到底喜欢你什么。”
“……”
罢,皇上回手,丢了块冷冰冰的东西给她,也不管她接没接住,径自抬脚走了。
声音顺着微风回传过来:“今夜三更,只一次机会,是走是留皇嫂自己决定,与朕无关。”
赵明锦看着手上明晃晃的金牌,双手抱拳:“谢皇上。”
离三更还有一个多时辰,她犹豫片刻,终是下定决心,回了仁寿宫。
太后尚未安歇,房内蜡烛还燃着,孙公公进去通禀过后,将赵明锦带了进去。
“明锦见过母后。”
太后显然没料到她会回来,微有些疲累的眼中闪着几分讶异:“怎么没走。”
“在母后寝宫中叨扰两日,走之前怎么也要回来拜别,”她边,边抱拳垂眸,“今夜离宫,十日之内,王爷会与明锦一同归来。”
话音落后,太后默然片刻才缓缓起身,将她扶起来。
“罢了,”她喟叹一声,“哀家老了,心思没你们转的快,那谢家姑娘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请皇上过来帮你。”
“如玉是明锦闺中密友,她只是……”
“母后明白。”
太后松开她的手,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从下方抽屉中拿出一个精致又古朴的匣子,布满皱纹的手掌覆在上面,指尖沿着花纹脉络轻轻抚过。
“当年,母后待字闺中时,也曾与一人情如姐妹。进宫前母后还同她,待她成亲,要给她一套上好的红玉首饰,要去为她点脂,还要亲自送她出嫁。”
赵明锦垂眸看了看那个匣子,下意识觉得里面装嵌的,应该就是太后口中的首饰。
太后都已垂垂老矣,这套钗环却至今都没有送出。
所以那人是……
赵明锦正兀自猜测时,太后已经继续道:“哀家出阁后的第三年她便故去了,为了救自己的孩子,活生生地被人用乱棍死,”她声音一顿,再开口时已满是沧桑,“当年哀家虽派了人去,却终是晚了,没能将她救下。”
赵明锦怔了怔,突然有些弄不清太后与她这个,到底是有感而发,还是别有用意。她嘴角抽动,终是将已到嘴边的问题压下。
“她做了她想做的,母后也做了母后能做的,奈何生死一事向来由天不由人,”到这里,她上前两步,将手轻轻放在太后肩上,“便珍惜当下就好。”
“你这丫头,来去不还是要走,”太后抬手,轻拍了拍她的手,倏尔又紧紧握住,“一路心,早日回来。”
“是,明锦记下了。”
赵明锦手持令牌,一路顺畅地出了宫门,宫门外,皇上的贴身内侍张公公正等在那里。
见赵明锦走过来,张公公带着身后的两人迎上几步:“奴才见过王妃娘娘。”
“公公不必多礼,这是……”
她的目光向后溜去,只见其中一人牵着一匹宝马良驹,另一个人双手捧着一杆簇新的银枪。
“皇上命奴才来送送娘娘,这些娘娘前往岳州府的路上定用得上。”
赵明锦忍不住上前几步,拿过那柄银枪,只觉触感细腻,轻重合宜,起架来应当十分趁手。
“圣上嘱咐,既拿了赏赐,娘娘定要与王爷平安回京。”
“赏赐?”
“娘娘与王爷岳州府一行,本就是立了功的,不过这功劳如今只立了一半,”张公公笑道,“圣上,赏赐先行赐下,若另一半立得不好,回京后便收回来。”
“赏下来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赵明锦翻身上马,拍了拍马儿的脖颈,“烦劳张公公替我拜谢圣上。”
作者有话要: 哈哈哈,再等等,下章王爷就能见到阿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