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太弱了。

    实在是太弱了。

    游荡者们实在是太弱了。

    当战力的参照和对比标准不再是南阳军团的第一兵团,郁终于意识到了，她，很强,绝对的强。

    现在上演在天启巢穴里的,是一场碾压性的单方面屠杀秀。

    “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身处乱世,强者为尊！强者生,弱者死,拥有力量就能制定法度，就是执法者,就是秩序的法典！我们是强者,你也是强者,我们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靠墙瘫坐在地上、胸前渗出大片鲜血，却还在叨逼叨个没完的男人大概是天启的首领,他没有惨嚎,也没有求饶,只努力维持着体面。

    眼前的女人是披着绝美皮囊的索命妖鬼，让人恐惧，又让人邪念横生。

    什么都没有问就被对方扔了一拨洗脑包的郁成全了他,毫不吝啬的予以他和丧尸同等的待遇,一箭爆头。

    郁没能记住他，事实上，她对死在她箭下的游荡者们都没有多余的印象。

    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的趋利避害，也许是出于本能的心理自我保护机制,郁只是简单又粗暴的在游荡者的空白形状上，贴了一个标签。

    一个罪恶的标签。

    跳窗逃跑的游荡者被轻箭射落，郁站在窗前朝外看了一眼，阳光正好,铺了一地金粉，揉碎了鲜血的红艳，这一幕如同诡谲的画卷，一笔一划，都是寂灭而荒诞的气息。

    轻风撩起她束在脑后的黑发，在郁转身的瞬间，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走上三楼，整洁宽敞的楼层里满是浓郁的香水味道，奢华的饰品被摆放得到处都是，局促又混乱，毫无美感可言。

    郁抬手碰了碰微型耳麦，怔怔地看着正在往外跑的洛青瓷。

    “郁。”

    洛青瓷也很是意外，眼底闪过抹惊艳，她脚步顿住，喊了一声。

    “……洛青瓷？”

    郁眸色沉沉，惊疑不定的，低低地喊回她。

    “嗯，是我，洛青瓷。”

    洛青瓷笑着点头，她的身后跟着一群犹如枯萎后的花朵般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和男孩子，谁都能看出在他们身上发生过的惨剧。

    郁眼神克制地掠过他们，重又看向满身狼狈的洛青瓷。

    为什么？

    是她的记忆混乱了吗？

    她认识的洛青瓷明明是男孩子啊！

    “你也……我没想到你也会来服兵役。”洛青瓷视线刻意地在一身黑色T恤和作战裤的郁身上扫过，又落在了郁的右手上，停顿片刻，她细心又体贴地扶了一下身边的女孩子，语气熟稔又自然地问道：“就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他们需要帮助。”

    “洛青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郁静静地盯着她（？），眼前浮现了和洛青瓷有五分相似的颜青钰的面孔。

    时间倒回六年前。

    在经历了她爸郁衡二婚二离，无数情人想上位的闹剧之后，郁对又陷入热恋的郁衡领着只比她大三岁的新女朋友回家同居的行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想法。

    郁衡的新女朋友就是颜青钰。

    一个完美诠释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灵秀美人，一个还在象牙塔里读大学的好学生，一个初恋就遇到了郁衡的倒霉白富美。

    郁当时也不是没有提醒在努力想当好她后妈的颜青钰，她爸郁衡，除了是有钱有颜有身材的成熟俊美的极品大叔，还是在对待感情方面完全是负面教材的渣男的事实。

    但，颜青钰坚信她能让郁衡浪子回头，也坚信她和郁衡能达成进入婚姻殿堂的通关成就。

    随便吧。

    爱咋咋地。

    祝你们幸福。

    郁心累地摆明了态度，颜青钰就对她就更好了。

    没过多久，郁又认识了颜青钰的弟弟洛青瓷，于是，郁家的别墅里就多了一位常客。颜青钰随母姓，洛青瓷随父姓。

    洛青瓷只比颜青钰一岁，是个阳光、活泼又开朗的漂亮精致男孩子（划重点）。

    那时候，郁作为射箭运动员，刚升上成年组，日常都在忙着上学和训练，一直等到她准备去参加成年组的华亚锦标赛的时候，她才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太对，颜青钰的脾气变得十分暴躁，郁衡想分手，洛青瓷忙着在郁衡身边充当解语花——别问，问就是要素过多，令人窒息。

    那年还年轻见识浅的郁逃也似的去参加了华亚锦标赛，她承诺过已经去世爷爷郁嵩，她会拿下射箭比赛的大满贯。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她带上了金牌，来接她的郁衡和颜青钰似乎又和好了。

    然后……

    悲剧就发生在了他们回家的路上。

    又一次争吵起来的颜青钰不顾郁衡正在开车，失去理智地厮起了郁衡。

    车祸。

    一死两伤。

    郁衡在医院里抢救无效去世，颜青钰在一个月后跳楼自杀。

    回忆戛然而止，郁手指无意识地覆上右手，恍然发现长相俏丽精致的洛青瓷似乎和六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轮廓变得柔和了，至少，她一眼就认出她/他来了。

    洛青瓷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她站在原地，回望着郁，故人的反应，很不对劲呢。

    洛青瓷笑着道：“郁，你的右手恢复了？恭喜！”人也变得更美了，真好，二十四岁的郁，已经是盛放至妍丽靡艳的成熟年纪了啊。

    她让一无所知的颜青钰长时间吃下会摧毁心智的药物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伤害郁。

    青钰，青瓷。

    钰，珍宝。

    瓷，器物。

    ……凭什么呢？

    洛青瓷时候不懂，为什么她——嗯，是他，他只能是颜青钰的影子，一个一切都平庸的影子。

    长大后，他不想懂了，也不想再当颜青钰的影子了，他开始争、开始抢，但依旧没有人看到他，甚至，因为他想穿女装变成颜青钰，而被骂作变态。

    那他，就只能去破坏了啊。

    直到他遇见了郁，不管郁是出于良好的教养，还是别的什么——洛青瓷确实被郁看见了。

    一起出去吃饭，郁会记得他海鲜过敏。

    一起出去逛街，郁会记得他喜欢的奶茶口味。

    ……

    颜青钰出车祸殃及到郁衡和郁的时候，他也恨死颜青钰了。

    本来他应该在郁最脆弱的时候，陪伴在郁身边的，可，他被颜家强行送去了国外——同时，他也被告知了，他是生母不详，是要靠颜家施舍着过活的洛父的私生子。

    洛父想要儿子。

    颜母却不想再生孩子，也没有想到洛父会搞出私生子，然后，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一出生就被带回了颜家。

    于是，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这些年，你还好吗？”

    洛青瓷注视着沉默不语的郁，向她走来。

    “站住。”

    郁举起黑鹰，轻箭对准了洛青瓷。

    “好吧，我知道了。”洛青瓷停下，垂眸苦笑，失落地问道：“因为姐姐做的事情，你连我也恨上了，对吗？”

    “不如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换上不是自己的作战服。”

    郁一顿，冷冷地开口，“游荡者。”

    在监视天启巢穴的侦查无人机拍摄到了洛青瓷前后不同的样子，侦察员兵姐也立时就提醒了她要心一点。

    只是郁没有想到，需要她心的，会是她的旧友，洛青瓷。

    全然陌生的洛青瓷。

    连性别都变了的洛青瓷。

    郁简直是连想掀桌的心都有了。

    “诶？”

    洛青瓷指尖点了点红唇，想了想，也没否认，而是好奇地问道：“不应该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我害怕嘛，就想了个办法，算蒙混过关啦。”

    洛青瓷敷衍的解释完，笑了起来，“郁，现在该你听话了，乖，放下你的弓箭，然后，过来。”

    她慢条斯理地摊手，黑雾凝结而成的无数黑色游蛇从她脚下，吐着信子，缠在了她身后的那群受害者的脖子上。

    洛青瓷重新为郁介绍，“这些都是我的人质哦。”

    被黑色游蛇缠住的受害者们脸色煞白，瑟瑟发抖，惊恐又希冀地看向郁。

    “你是军人！你怎么还能犹豫啊？你快点儿过来啊！”

    “我们是无辜的，你快过来啊，快救我们啊！”

    “放过我们吧，求你了，你们当兵的事情别把我们牵扯进去啊！”

    ……

    似嫌他们很聒噪，洛青瓷挑了挑眉，黑色游蛇就绞紧了他们的脖子，“郁，被你想救的受害者亲口推出来的感觉怎么样？”

    “要不，别管他们了？”洛青瓷认真地提出建议，诚恳地道：“好像因为你的这身衣服，这些人质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你应该帮他们解决所有问题，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呢。”

    “……”

    郁神色冷凝，她目测了一下距离，若是她再往前走五步，就会进入黑色游蛇的攻击范围。

    “嗯？郁，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吓唬你吧？”洛青瓷直勾勾地看着郁。

    “……没有。”

    微型耳麦里传出侦察员兵姐的声音，让她拖延时间，支援马上就到……受害者们重要也不重要，郁没算牺牲自己去救他们，可如果金雅他们有把握救人的话，她也不介意配合着拖延时间。

    郁抬腿往前一步。

    蓦地，意外发生了——洛青瓷欢快地合掌，黑色游蛇张嘴袭向距离她最近的受害者。

    洛青瓷反复无常的突然决定要先杀掉一个人质的想法昭然若揭。

    呯！

    连阻止的话语都来不及出口的郁，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子｜弹射穿了洛青瓷的脑袋。

    郁下意识地冲向洛青瓷，伸出手，但，来不及了。

    洛青瓷尸体倒地，黑色游蛇消散，受害者们都安全了。

    郁动作陡然僵住，分辨不出的复杂情绪在心底翻涌，一瞬的失神，她握着黑鹰的手微颤，看向窗外。

    在超级视力下，她没有找到开｜枪的人。

    然而，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对方只是击杀了一名游荡者而已。

    极远处的制高点。

    “九哥，你不是要放手让嫂子变强吗？现在又突然干涉她的任务又是怎么回事？”

    楼以辞抬手将墨镜往下一压，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因为不让无关紧要的人在你嫂子的心里留下印记，也同样重要。”

    收起狙｜击枪的楼西宸轻描淡写道，他轻笑，眉目散漫，“你嫂子可不适合准备救人却意外失败的苦情剧目。”

    “啧。”

    楼以辞推上墨镜，转开话题，“九哥，你真对Z组织没兴趣吗？”

    “嗯。”

    “那我就不客气了。”

    “随你。”

    “放心吧，九哥，我是站在安全区这边的，也只是想跟在安全区的后面，在暗地里接收点儿Z组织的资源而已，绝不会让嫂子误会楼家的立场。”

    “懂事了。”

    “哪里哪里，那，九哥，乔杉青能借我用一段时间吗？”

    “你直接去找他谈。”

    “好嘞，谢谢九哥。”楼以辞笑眯眯地道：“九哥，那我就不扰你去见嫂子了，回见。”

    “嗯。”

    楼西宸低眉浅笑，好久不见了，郁，有好好地想我吗。

    目送楼西宸走向戚绯的绯蝎队，楼以辞悄悄地抖了抖鸡皮疙瘩，都是大尾巴狼，装什么绵羊啊。

    天启的巢穴。

    金雅带走了郁，受害者们也跟着兵哥兵姐们去安顿了。

    一地血腥的商场三楼，洛青瓷脑袋被炸掉大半的尸体忽地眨了眨眼睛，黑雾乍起，渐渐腐蚀掉了她的尸体，“阿七，帮我准备好新的身体。”

    洛青瓷轻快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商场三楼响起。

    “还是跟这次的一样？”

    商场三楼里没有第二道声音，但，洛青瓷确实听到了，她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新的身体该恢复我的性别了。”

    “哈？你又疯了？”

    “你不懂，我遇到了想要好好疼爱的，最喜欢的女人啦。”

    “你真变态。”

    “谢谢，你也是。”

    衣物先一步被黑雾分解了洛青瓷的尸体上露出了纹着字母Z的右腹，又随之被黑雾彻底湮灭。

    旋即，黑雾凝结成了一条黑色游蛇，慢悠悠地爬离了天启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