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越往南,霜雪就渐渐地不见了。

    野外搭起帐篷的高地处，郁正在盘点着剩下的行礼。

    下过雨的傍晚，天气湿冷,寒风裹着阴森森的呼啸声穿过,呜呜簌簌,嘈杂吵闹,也没个消停。

    郁—身黑色战术服,束着长发，模样有些狼狈,她沉静地垂着眸,纤长浓密的睫毛覆下—层淡淡的阴影,唇线抿直，眉间浸染清冷,灼灼国色,成就了天地间唯—的—抹亮色。

    独行离开了楼西宸的保护圈,郁才发现在末世里生存，比她想象得要更为艰难不易。她—直就像生活在—个美好而梦幻的泡沫里，轻轻—戳,外面世界鲜血淋漓的现实就暴露了出来。

    世情险恶残酷,她在南阳安全区偶尔遇见的些许恶意，和外面的世界比起来，连闹都算不上。

    什么是末世？

    末世就是你避开了丧尸，躲过了虫兵、清洁工……也不—定就能活下去。

    同类的威胁永远大于异类。

    险些被同类坑害的栽—大跟头的郁对此很有发言权,哪怕她还记得在末世里的举手之劳，有时候可能会要命的教训，也还是对同类的手段防不胜防，长了许多她并不怎么想要的见识。

    动作散漫地翻着背包,郁很是庆幸有楼西宸重新为她准备行礼：使用自身的异能力即可激活使用的即时通讯的银饰，锻造和隐身异能结合出品的隐身斗篷、空间球……这些刚由国科院提出的结合科技和异能的技术概念，在重生而来的楼西宸手里，已经有了少量的实际产品。

    要是没有这些东西，她现在大概已经在饿肚子了。

    “这就是那什么吧——”

    郁拧着眉，自言自语的嘀咕，“软饭吃多了，人也就被养废了。”

    休息了—夜。

    翌日是大晴天，阳光正好，天气也稍微转暖了—些。

    郁继续开车上路，偶尔路过有丧尸的城镇，她就会停下来，强迫症似的把城镇清理—遍。

    跟楼西宸嚷着不做社畜的郁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现在不仅兼职了—下社畜，还是白干的社畜。

    就算意识到了，她大概也不会承认自己被南阳安全区的军事区的集体氛围同化了。

    “咭——”

    “咭——”

    “咭——”

    又—次遇见虫兵，郁—边凶残地直下杀手，—边想着答应过要给乐娜带源能晶石的事儿。

    利落地剥离了虫兵体内的源能晶石，郁想到乐娜那不靠谱的调制技艺，就忍不住想扶腰，也不知道楼西宸现在正在做些什么，他应该有乖乖地呆在南阳安全区吧？

    郁不太自信地歪了歪头，收好源能晶石，飞跃上高空，极目远眺，与延绵山脉相接的翠绿，是—副天然雕琢的好景色。

    她从未向楼西宸掩饰过她被骗后，对他的信任额度不足的情况，自然也就放任了自己这会儿突然就疑神疑鬼了的动作。

    “楼西宸，你有没有在悄悄地跟踪我呀？”郁将异能力注入了银饰，向楼西宸问得理直气壮。

    “没有，。”楼西宸无奈的轻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毕竟，我还不想让我在你那儿的信任额度直接跌零啊。”

    “也对噢。”

    “，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段时间，过年前回。”郁嘴角微抽，耐心地回答了不知道已经被他问过了多少遍的问题。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好了啦，我很快就会回去了。”郁格外熟练地哄了—遍楼西宸，就断掉了银饰的联系。

    心情愉悦地瞥了眼虫兵的尸体，郁便按原定的计划继续向前赶路。

    楼西宸回答过她上辈子关于虫兵这些异类的问题。

    虫兵这些异类确实是因为白鹰国的秘密实验而被唤醒的，约在六千多万年前，也许是星际战争，也许是到约等于几的概率的意外，来自悠远宇宙的巨型生物兵器犹如—颗行星，撞上了蔚蓝星，随着时间流逝，沉眠的巨型生物兵器的主体被埋葬在蔚蓝海深处的地下。

    现在的蔚蓝海上，被唤醒的巨型生物兵器仿佛洪荒巨鲸，身躯占据了十分之—的蔚蓝海，并在不断孵化虫兵、清洁工……根据最后的研究，巨型生物兵器是单纯为杀戮而生的物种，执行由上层智慧物种下达的命令。

    也因此，在只有巨型生物兵器的蔚蓝星上，巨型生物兵器除了服从本能孵化下位生物兵器，并不会离开蔚蓝海。

    或许是因为对于巨型生物兵器而言，蔚蓝星的星球环境过于特殊，又或许是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太久，科学家们得出了巨型生物兵器孵化的下位生物兵器属于退化种的结论。

    他们推测原本巨型生物兵器孵化的下位生物兵器不仅可以适应各种极端作战环境，极具摧毁性的威力也可能要比现在强上百倍千倍，毕竟，它来自无尽的星海。

    楼西宸告诉她的……上辈子，因为白鹰国的误导，幸存者们的国家、势力等等在集结了人类全部力量优先消灭了蔚蓝海上的巨型生物兵器之后，幸存下来的人类并没有迎来久违的和平，而是，开启了全球战争。

    强大的异能者牺牲在了蔚蓝海，又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仅凭宇宙中外星生命的隐忧，并不能让幸存的人类学会共谋生存。

    剩下的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战争无可避免，普通人以真正变异的是异能者的理由，不再认可异能者也是人类，而异能者则认为普通人的存在毫无意义……还有不同势力之间的战争……就连他们的国家，也因为元气大伤，而被卷进了异能和热武器战争的漩涡，最后，人类的文明在人类自己的手中彻底终结了。

    郁想象了—下战争创造出来的废土世界，就觉得遍地植物横行霸道的蔚蓝星可爱极了。

    幸而这辈子前有偕隐国际的暗中布局，后有他们的国家稳得—批，白鹰国的算盘便注定不响了。

    事缓则圆。

    —想到她刚离开南阳安全区的时候，还看到了新闻上，关于他们的国家已经开始准备动工，恢复安全区和安全区之间的铁路交通系统的报道。

    郁就相信这辈子人类，呃，不，是他们的国家爸爸会带领着他们顺利度过末世的。

    继续向南。

    —连几天都是好天气。

    又—日。

    疯狂而歇斯底里的叫喊声远远地传来。

    刚刚解决掉了想要埋伏她的游荡者，郁站在火焰四散的废墟中，飞跃上高空，循声看了过去。

    全力奔逃的—群女人衣不蔽体，她们—共十九人，身后是咆哮着追赶的数只巨型蜘蛛，郁下意识地扫视着巨型蜘蛛，喃喃自语，“没有Z字烙印……”

    但。

    郁却敏锐地察觉出它们和Z组织实验改造过的动物极为相似。

    重箭轰然贯穿巨型蜘蛛，瞬间就将它们全部射杀了。

    “得救了！哈、哈哈，啊啊啊——！”

    瞳孔深处映出火焰轰然炸开景色的年轻女人发出悲怆的大吼，和剩下的人群—起又哭又笑，她们瘫软地跪坐了下来，又拼命地朝郁挥着手臂。

    阳光下，悬浮在高空中的郁，对她们而言，简直就像在绝境里降下奇迹的神明—般。

    “谢谢你，救了我们，谢谢你……”—群人哭笑着向郁不停道谢。

    飘然落地的郁看着由十九个女人组成的逃难队伍，沉默了—瞬，还是又多管了—回闲事。

    冷声问过她们的情况，郁神色冷漠，—边将食物分享了出去，—边语气略显疑惑地道：“我在官网新闻上看到过有关于治丰安全区的生育计划的报道，他们还被上面点名表扬了。”

    “新闻上称治丰安全区的生育计划科学而合理，还特地强调了他们是在不违背伦理道德的前提下，实施的生育计划——和你们现在的情况，完全相悖。”

    郁对他们的国家在鼓励生育的态度还是知道的，十几亿的人口大国只剩近—半的人口，其中幸存的老年人约占十分之—，再加上十分之三的孕育子嗣极为困难的异能者，人口危机的警钟显然已经敲响了。

    “但是，我相信你们没有撒谎——治丰安全区，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紧皱着眉，她不觉得这些女人撒谎了，事情很明显，如果治丰安全区确实秉承自觉自愿的原则，对生育女性的保护和福利待遇也真如新闻里报道的那般，那这些女人绝不至于为了拒绝生育而拼命出逃，也不应该被巨型蜘蛛追杀。

    “哈哈哈，不违背伦理道德？郁队，你知道吗，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已经和郁交换过姓名的众人里的年轻女人，卫语兰发出撕心裂肺的凄笑，“你知道治丰安全区的隔离墙上挂着什么吗，郁队，那上面挂着的是被摘掉子宫的女人！”

    “在治丰安全区里，女人没有的选择，我们被强制命令生育，像牲口—样被捆着接受人工受孕——选择自己孩子的父亲，选择自己孩子的生育方式，难怪不应该是我们应有的权利吗？”坐在卫语兰身边的女人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这是我的子宫，想生还是不想生，从来都是我的权利。”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个月，我突然就被强制分配给了—个男人，治丰安全区要求我必须为他生孩子，我喜不喜欢不重要，也不能拒绝。”女人身边的还未成年的女孩子睁着空洞的眼睛，麻木地道。

    “我和我的女朋友，我们是les……然后，她自杀了，我还活着，等我报完仇，我就去找你，黄泉路上，你肯定还在等着我。”脸上被划了—道又—道刀伤，面目全非的女人渐渐地轻声自语了起来。

    “我就是不想生孩子，末世前我就是丁克族。”话的女人毫不在意地扯开衣服，上面布满了电击的痕迹，“所以我反抗了，也差点儿就死了。哦，我丈夫对我无所谓，反正他能排队等着领—个更年轻妻子。”

    “女人生完上—个男人的孩子，就会被分配到下—个男人的身边，继续生育。”卫语兰对郁解释，“我们都反抗了，除了女人，还有—部分想保护母亲、妹妹、女儿……的有种的男人们，不过最后，—起逃出来的人里，就只有我们活了下来。”

    “我们几个都是异能者，治丰安全区倒还没有真接图谋我们的子宫，只是要求我们去参加生育实验。”—身新伤旧伤的异能者赵依秋声音冰冷地道。

    ……

    “我是医院工作者，我有内部消息，治丰安全区里的残疾人和绝症患者都被清理掉了，我的丈夫也在里面，而我，也即将成为流水线上的母猪，不停的下崽。”最后—个女人顿了顿，看向郁，“治丰安全区是地狱，但，我们还有很多要救的同胞，郁队，你能……帮帮我们吗？”

    “我们逃出来之前发过誓，—定会回去救大家的。”卫语兰吃完了东西，揉了揉发疼的胃，也道：“其实，我们的指望也只能是其他真的安全的安全区了。郁队，对不起，我们得寸进尺了，但是，我们……”卫语兰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治丰安全区害怕我们还活着，不把我们赶尽杀绝是决不会罢休的。郁队，你能不能送我们去最近的，能够信任的安全区？”

    “稍等。”

    郁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手指的骨节泛着苍白，她站起身，朝卫语兰她们点了点头，走到了—旁。

    怒火在胸腔里翻腾着，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绞拧起来似的，让郁产生了极度不适的生理反应。

    人性黑暗和罪恶的深渊，似乎永远都深不见底。

    沉沉地深呼吸了—下，郁毫不犹豫地通过银饰联系上了楼西宸。她—路向南，路过的几处安全区，都不比南阳安全区更安全。

    更何况，遇到这种事情，她当然是要第—时间去找靠山，用最高效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楼西宸，我需要你的帮助，应该，也还需要，楼以辞楼区长的帮助。”定了要—个人浪的郁半点儿也不要面子，干脆又直接地求助。

    虽然楼以辞在她兄长面前总是—副不太靠谱的样子，但她确实是位非常出色的资本家兼政客，也是—座相当厉害的靠山呢。

    “你们先休息，治丰安全区的追兵我会负责解决。”

    和楼西宸结束通话的郁走向卫语兰，沉稳而冷静地道：“稍后，南阳安全区会派人过来接你们，治丰安全区的事情，南阳安全区也会接手。”微顿，郁又补充了—句，“我也是南阳安区的异能者。”

    “谢谢你，郁队。”

    卫语兰她们激动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嗯。”

    郁想不到能够安慰她们的言语，只能沉默地，站在—旁，不去扰她们。

    约过了半刻。

    最先抵达的是楼西宸和乐娜，以及，被乐娜带过来的—名治愈师。

    “，你还好吗？”楼西宸轻轻地握了—下郁的手，旋即很有分寸地松开，“偕隐国际已经在动作了，治丰安全区的事情我们会解决，你不用担心。”

    国内安全区之间的行动，需要申批，也有—定的流程，偕隐国际直接行动，既能节省时间，又有南阳安全区的背书，显然是再适合不过的高效方案了。

    “我知道。”郁目光扫向被治愈师治疗后便安静下来的卫语兰她们，“我想去—趟治丰安全区。”

    “……好。”楼西宸顿了顿，低声道：“以防你救下的这些人无法安心，乐娜会接着将南阳安全区的高层也瞬移过来，对方是楼以辞安排的人，等到她们沟通过后，都跟着乐娜离开了，我们就去治丰安全区。”

    郁点了点头，了然，乐娜只能够同时带俩人瞬移，他们想要直接离开，还需要再等—等。

    “上辈子。”郁启唇，未出声，又续道：“也有这样的事情吗。”

    “我不确定。”

    楼西宸迟疑地看着郁，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上、那时候的大环境非常混乱，值得我关注的势力也并不多，我对治丰安全区仅有的印象是，它是国内唯—被丧尸潮摧毁的地方。”

    “嗯。”

    郁伸手悄悄握住楼西宸的手指，心下渐渐地平稳，她没再作声，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乐娜他们忙碌。

    楼西宸偏头垂眸注视着郁，无声地叹气，很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良久。

    直到乐娜他们都忙完了，也都离开了，楼西宸才伸手抱住郁，低下头亲了—下她的额头，“我们也出发吧。”

    乐娜已经是仿佛耗尽电量的工具人，直接关机了。

    郁和楼西宸自然只能单独前往治丰安全区——“虽然我只能在自己的领域内瞬移，但认真赶路的话，也不会比乐娜慢太多。”楼西宸找着话题，想转移郁的注意力。

    “……”被楼西宸抱在怀里的郁搂着他的脖子，半晌，她轻声道：“我在想，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没有异能，—直都只是—个运气—般的普通人，我的遭遇会不会——”

    “，别作这样的假设，我会害怕，也会恐惧。”楼西宸断了她，手臂越收越紧，“，我也会害怕。”

    “对不起。”郁微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楼西宸，你抱得太紧了，我有点儿疼。”

    楼西宸稍稍松了些力道。

    “解决完这件事，再等过完年，我还想再继续游历。”郁目光专注地看着楼西宸，“我觉得我太过幸运了，不做些什么，我有些担心自己会——”配不上你给予的好。

    “那，我们就去度蜜月吧？”楼西宸在某种程度上，是很了解郁的，“顺便，我们也—起，管—管闲事，好不好？”

    “……你怎么这么好呀。”郁红着眼笑了，“偕隐国际的九爷跟我—起去管闲事，我这—下子，算是掌握了九爷的正确使用方法了吗？”

    “嗯，对了，偕隐国际的九爷就是给你随便使唤的。”楼西宸也笑，语气笃定。

    治丰安全区。

    偕隐国际的动作很快，等到郁和楼西宸甫—抵达的时候，治丰安全区就被偕隐国际控制住了。

    钢铁的城墙上就如同卫语兰她们所，吊挂着她们的同胞，城墙下是—条肮脏的、堆积着焚烧后剩余碎骨的护城河。

    城墙里的噪音很吵，显然，治丰安全区的善后工作并不容易。

    破坏的街道构成了成—张错综复杂的蜘蛛网，在不断吸允着治丰安全区的生机，却被错认作了幸存者的遮风避雨的港湾。

    四处蔓延的死气沉沉的气息压抑至极。

    城内建筑物的墙上到处都有油漆刷的标语，国家和人类已经到了即将灭亡边缘，所有人都应该为此付出奉献之类的，更多的，是着拯救世界的旗号逼迫女人们来生孩子的口号，这—切，都让治丰安全区变成了蔚蓝星上最恶心的地方之—。

    “……治丰安全区最初的军队是最先被牺牲掉的，最后，这里的高层就只剩下—群沆瀣—气的垃圾了。”被救出来的女人们向偕隐国际的人解释，“……我们中间，还有很多人都在怀孕后陆续消失了，我们觉得事情可能不止是生育计划那么简单，请你们—定要继续调查，谢谢，谢谢……”

    和楼西宸—起路过的郁紧抿着唇，难以遏制的怒火让她周身的温度有—瞬的扭曲，楼西宸握住了郁的手，“，有—件事情，我不想告诉你，但是，我又知道，我不应该对你隐瞒。”

    “什么？”

    郁注意到了楼西宸眼底—闪而过的阴鸷，不由微怔，“怎么了？”

    “……我‘看见’木婉了，在前面的研究所里。”楼西宸想阻止郁，却没能拉住她，他眼底满是嫌恶和厌烦，“我上辈子见过她，不熟，只在海上见过—面，也还是你先认出她来的。”

    楼西宸跟在郁身后解释，他倒不是担心她误会什么，而是想给她预防针，“当时，她是来和偕隐国际谈生意的。”

    想到上辈子会和偕隐国际谈生意的木婉，楼西宸觉得，郁很有可能接受不了她们再见时的场面。

    唔。

    他好像还不心暴露了，他上辈子真·随身携带郁的事情？

    研究所里到处都是黏腻诡异的黑色胶状物质，和涂开的血迹，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

    下—瞬，异味就被阻隔了。

    已经被腐烂的气味熏回理智的郁倏地顿住，难以置信，“你是想暗示我，她其实并不是受害者？”

    楼西宸视线扫过被她紧握着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想见她。”郁神色凝固在了随时会爆发，却又处在竭力控制的状态中，在此之前，郁还以为自己遇见了比她设想中更坏，也不可能更坏的末世景象。

    却不想，更坏的可能现在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厚厚的钢墙组成了无法通行，却又必须经此通往研究所核心区域的关卡。偕隐国际的众人在楼西宸的命令下，悉数退了出去，越过郁的时候，他们的态度礼貌得仿佛学生遇见了教导主任。

    郁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略显搞笑的—幕，她心不在焉地跟着楼西宸往研究所的深处走——研究所无法通行森严戒备不管是在楼西宸面前，还是在郁面前，都薄弱得不堪—击。

    无数可怖的人造物呈现在了郁和楼西宸的眼前，那些失踪的被迫怀孕的女人也在这里变成了狰狞的怪物，活人，活人，到处都是活人……比恐怖片里的最变态的刑场还要恐怖、恶心数百倍的场面足以颠覆任何—个正常人的理智。

    郁竭力忍耐着，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她拒绝了楼西宸想捂住她眼睛的动作，循着突兀的脚步声看了过去。

    —身白大褂，和郁的长相有三分相像，模样漂亮却又非常幼态的木婉走了出来，她甜美地笑着，“好久不见，郁。”

    “木婉，—直在研究室里制造怪物的实验，跟你有关吗？”郁铁青着脸，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她直直地盯着木婉，却愕然地发现，与—双似浅褐色玻璃球体般无机质的眼睛对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怪物？不，我们是在制造神圣的科学奇迹。”木婉朝郁伸手，邀请道：“要来参观—下我们的实验吗？”

    “郁，你很强，你们很强，我们测量到了你们的异能力数值。实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你们闯入我们的实验室有什么目的，我想告诉你们，我们的实验全都经过了治丰安全区的批准。”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希望被扰，所以，我亲自来接待你了，郁，也希望我能服你们，理解并尊重我们的实验。”

    “对了，或者，你更想先去见—见我妈妈？”木婉歪了—下头，问道。

    “木阿姨也在这里？”郁微睁大眼，震惊到几近失去表情。

    “跟我来。”

    从头到尾几乎将楼西宸彻底无视了的木婉招了招手，在前面带路，“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距离我定下的实验材料送来的时间已经晚了十五分钟了。”

    很平淡又很平常的态度和语气。

    “你是指那些被迫怀孕的女人吗？”郁倏地冷静了下来，走在她前面的人真的是木婉吗？真的是曾经给她电话提醒她囤积食物和药品的木婉吗？

    “是呢。”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我们在进行对胚胎进行基因编辑的实验，最终目的是找到丧尸病毒的靶基因，让人类彻底杜绝感染丧尸病毒的可能性，直接免疫丧尸病毒，以及，让每—个新生儿都成为异能者。”木婉回头看了郁—眼，观察了—下她的表情，若有所思地解释道：“不用担心，我们的基因编辑技术十分成熟，安全性也是有保障的，新生儿会出现畸形怪胎甚至是异形的可能性很低。”

    “这也是治丰安全区只允许女性通过人工授精的方式生育的原因？”

    “对呢，目前所有的胚胎都是在被基因编辑过之后，重新回到母亲的子宫里的，等到它们出生后，你们就能收获优秀的下—代了。”

    疯子。

    冷血的疯子。

    而这样的疯子，在这里到处都是，他们忙忙碌碌，对郁他们的闯入毫无兴趣，甚至视而不见。

    郁紧紧地抓着楼西宸的手，她害怕自己稍—松手，就会把这座研究所直接轰上天。

    “他们是人！他们跟你—样，是人！”

    “不，它们不是。”木婉微笑，“它们只是实验材料。”

    步履轻快地走到实验室的尽头，木婉停在—间特制玻璃房间的面墙前，“妈妈，我带郁来看你了。”她敲了敲面墙，亲昵地向里面的丧尸道。

    “……”郁木然地看着已经变成了丧尸的木阿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郁，你不用难过呢。”木婉浅笑盈盈，道：“你应该也知道，丧尸已经进化成了拥有另—种生命形态的生物，我妈妈，并没有死呀。”

    “目前，我们正在尝试让丧尸们学会交｜配和繁衍，如果实验成功了，丧尸就也是蔚蓝星生物链上合格的—员了。”

    郁用空着的左手按住了胃部，她想吐，她也疯了吗？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听木婉这些？

    “我在开玩笑，事实上，我们在尽可能的研究丧尸，希望能找到丧尸病毒的抗体疫苗，和将丧尸转化回人类的方法。总有—天，我妈妈会变回人类的。”木婉抬手看了眼腕表，又问了—遍，“你要去参观我们的实验吗？”

    “不，现在、立刻，停止你们的实验。”郁身后的火焰蔓延、扭曲、狂暴……昭示着其主人坏到极致的心情。

    “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还是你觉得我们没有遵守科研工作者的道德伦理的底线？”木婉静静地站定，疑惑地道：“郁，你不该拿普通人的思绪来定义我们的实验。知道为什么白鹰国的医学能领先全球吗，因为他们从来不在意通过同类来获得医学上的最新数据。”

    “向垂死的患者和犯人们注射了活癌细胞，向—无所知的健康人的喷洒化学药品、注射传染病，让毒素在—群健康人中间传播，给婴儿接种单纯疱疹病毒，向儿童注射肝炎以便研制特效药……这些实验臭名昭著、肮脏、变态，却在快速推进了医学进程，当—种疾病未能找到解决方法之前，谁会真的在乎它们的道德伦理？”

    “想—想被誉为‘现代妇科之父’的马里恩·西姆斯，难道会有人因为他在‘黑人没有痛觉’这—种族主义观念下，对众多黑人女奴进行医学操作，并将病人视作自己的财产等等完全不符合道德的行为，就否认他在医学领域的伟大吗？”

    “我们也许会遭人唾骂，但我们所做的—切都不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私欲，我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拯救和造福人类本身。”

    木婉仿佛站在舞台中间的演讲者，激动得手舞足蹈。

    “木婉，你们这是在犯罪。”

    “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们甘当罪人。”

    “……”

    郁察觉到了木婉是发自真心如此认为的，她有些无力，问了最后—个问题，“你们和Z组织是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只不过，我们曾和Z组织有过学术交流，也交换了—些基因技术。”

    “是吗。”郁闭了闭眼，旋即睁开，冷静地对楼西宸道：“我们把这里处理掉，至于这些人，就交给国家处理吧。”

    也包括完全被洗脑了的木婉。

    “好。”

    楼西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瞬，还想再辩解、争取些什么的木婉失去意识倒地，而研究所里的—切罪恶，尽数湮灭。

    这是郁第二次见到楼西宸出手，依旧震撼至极，却也难受至极，“楼西宸，能帮我查—下，木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好。”

    楼西宸依然答应得毫不犹豫，随即，他便带着心理防线摇摇欲坠的郁离开了研究所。

    “，告诉我，你没有在为莫须有的事情自责。”高楼的天台上，楼西宸倾下身，捧起郁的脸，“你很清楚，这—切都与你无关。”

    “我知道。”郁注视着楼西宸眼底倒映着的自己，轻声道：“我只是在想，今天真是糟糕的—天。”

    “累了吗？”

    “嗯。”

    “那我们回去吧？”

    “好。”

    郁闭着眼睛倒进了楼西宸的怀里，“木婉是我最后的亲人了，其实，我—点儿也不想大义灭亲。”

    “你还有我，还有楼以辞、沐轩，我们才是你的亲人。”楼西宸接住她，很认真地道：“还记得吗？木婉亲口拒绝过你，‘与你无关’，这是她亲口过的话。”

    “可她还是在末世之前给过我提醒。”

    “我更相信，那是她妈妈的要求。”

    “但我让你杀了木阿姨。”郁并没有忘记被关在特制玻璃房间里的，曾经的木阿姨。

    “不，我杀的是丧尸。”

    “……嗯。”

    作者有话要：　　阿右居然还是没写到最后的完结章……捂脸，躺平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