梶纱夜把自己团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盯着床头亮起的台灯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

    本来可以顺理成章让织田作之助了晚安之后这件事情就翻篇了，但是自己偏偏又多嘴了一句，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对, 为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么？

    “纱夜？”

    或许是因为注视着亮起的台灯有些太久，移开视线的时候梶纱夜突然觉得眼前好像还有着些许白光。使劲眨了两下才看清眼前的人, 她才默不作声地从床上爬起来把杯子拿在手里, 看着里面的蜂蜜水愣了愣，不过还是慢慢喝掉了一半。

    “那个……”

    把水放在旁边, 梶纱夜往另外个方向挪了挪, 伸手拍了拍床也不介意织田作之助坐下：“有些事情想和作之助你, 可以么。”

    “嗯，没问题。”

    看着梶纱夜把毯子裹在身上的模样，织田作之助挪开目光的同时也有点叹息：“其实, 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用……这个倒是不用。”

    轻轻地勾起嘴角，梶纱夜盯着他蓝色的双眸弓起腿，把头靠在了膝盖上声音有些发闷：“我刚才那句话, 其实是我的问题。”

    哪一句？

    “就是那句，‘不许走’。”

    抿了下嘴, 梶纱夜重新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 脸上的笑容里多了些许深意：“其实作之助也看出来了吧，我是‘自己看中了什么东西, 就一定要握在手心’的那种人。”

    是的，梶纱夜就是这种占有欲很强的人，只不过这种想法现在会隐藏起来，以前不会而已。

    “这种性格以前就是了, 所以才会闹成那个样子。而且我知道，很多人都不会喜欢我这种性格。这种……爱之欲其生, 恶之欲其死的想法，太极端了。”

    “我并不是没有察觉到。”

    平静地看着眼神躲闪的梶纱夜，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声音里反而多了点轻松：“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并不是很讨厌这种想法。”

    “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被我恨的时候。”

    没忍住笑了笑，梶纱夜总算是对上了织田作之助的眼睛，太阳穴却依旧贴着膝盖头靠在腿上，脸上的微笑不再那么平静：“如果你什么都知道了，肯定会想跑的。”

    “不会。”

    “这么自信？”

    织田作之助低头瞥了眼她垂在一边的手，重新切换了视线的方向才继续下去：“我并不是认为你的是假话。”

    “那么是？”

    “我从未有过离开的想法。”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离开这里。

    仿佛是被这个消息震了下，梶纱夜张了张嘴，之后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在瞬间全部遗忘，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最后掩饰一般低下头。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走。”

    “不会哦，天下是没有不散的宴席的。”

    “宴席会散场是因为宴席中的每个人都或许和彼此并不熟识，而每个人也都会有回家的地方，因此才会存在‘散场’。”

    男人的声音很平和，其中又带着些许笑意，让梶纱夜有些不自在地把自己更加抱紧了一些。

    “但是纱夜，我口中的回家，意思就是回到你身边。”

    “……”

    房间里很安静，梶纱夜低头也不知道在注视什么地方，只是浅浅地保持住呼吸，仿佛一切都没有进入她的耳朵里一样平静。织田作之助注视着她似乎抓着床单和毛毯的手越来越用力，用力到骨节都有些发白。

    “平常这种时候，我应该一句什么的。”

    “但是你没有。”

    “因为，我不知道什么。”

    梶纱夜深吸一口气，坐起后看着眼前的人：“作之助，人类很多行为首先是和父母学习的，家庭是人类第一个学习的场所。之后进入学校，由教师负责教导，同时在和同类相处时学会或者无法学会与他人和睦相处。再等到成长，进入青春期，对异性有所认知时，碰撞着学会和异性相处，同时对家庭内父母的相处进行揣摩，学习如何去爱一个人。”

    织田作之助注视着近乎可以是滔滔不绝的黑发女性，看着她头发似乎有些凌乱的模样忍住了动手帮她梳理的想法，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

    “然后，我，从学校毕业了，但是关于如何去爱人这方面，从来没有毕业过。”

    梶纱夜只知道如何去简单粗暴地喜欢一个人，不顾自身地去喜欢，不知疲倦到最后，离开的时候就像是燃尽了一切一样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最后一次找云雀，和他我要走了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有问，只是看了我一眼点了头，了一句‘路上心’。没有问我去哪里，没有问我要做什么。就算我再怎么告诉自己‘这是对我的信任’，我还是很想笑。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笃定我不会离开，所以有恃无恐？我最后搏了一把，告诉他我下午三点的飞机，然而等到我入海关，我也没有见到他。”

    如果一个人对着另外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滔滔不绝地着自己以前喜欢的那个人，那么对方肯定是不会再喜欢自己的吧。

    没有去看织田作之助的表情，梶纱夜平淡地继续了下去：“之后我就捡到了你，距离那年大概是九年多。九年多的时间依旧不够让我的故乡遗忘掉当年我的那些豪言壮举，我也依旧没有……”

    如果她着自己依旧对前一个“恋人”难以忘怀，那么他肯定也不会对自己抱有好感了吧。

    “你也没有忘记他？”

    看梶纱夜不话，织田作之助反而笑了一声，总算是伸手握住了她垂在身边的手：“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不可能忘记的。”

    “既然知道，那……”

    “我想你不会忘记自己以前的经历，但是曾经的心情却应该是早就释怀。”

    扭头看着和自己距离有些过近的男人，梶纱夜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赶紧把手抽回来，还是应该直接用毯子蒙头自己要休息了把人赶走。

    “纱夜。”

    “以后不许叫我名字。”

    “纱夜。”

    侧过头看着织田作之助依旧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梶纱夜恨不得重新把自己埋进毛毯。感觉到手上的力度似乎更大了一些她稍稍挪了挪手，发现无法脱出也没有太在意，重新正视了他：“我再一次，我是个不会去爱人的人。”

    “没有关系。”

    “我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对方还是我的青梅竹马。”

    “我知道。”

    “所以……”

    “所以，曾经的一切，造就了现在的我眼前的这个，笨拙到还没有毕业的梶纱夜。”

    “……”

    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很温柔，慢慢地握住了梶纱夜的手后笑了起来：“没关系，没有毕业的话，重修就可以了。”

    “还好我毕业了，不然的话这句话简直就是噩梦。”

    嘟哝了一句后抽回手，梶纱夜抓着毛毯重新躺回在了床上，注视着自己身边的人很平静：“都毕业了，就别管曾经挂掉的科目了吧。”

    “如果是你想的话。”

    伸手将梶纱夜喝剩一半的水杯拿在手里，织田作之助刚想离开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地拉了一下。

    “纱夜？”

    “你……”

    “嗯？”

    “能不能，今天先不要走？”

    略有些发愣地看着把自己埋起来只伸出一只手的梶纱夜，还没等到织田作之助反应过来她就又缩了回去：“不对，当我没。”

    “可以。”

    “……”

    不，她是真的鬼迷心窍，别来！

    死死地把整个人抵在门上顺带着再反锁了门，梶纱夜只觉得自己脸颊开始发烫。

    这年头，果然酒不能随便喝，喝了也不能喝多，否则铁定出事。就像是她，虽然没真的醉到什么地步，但是张嘴就开口这种事情也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冲动了。

    最关键的是这么一来，她要怎么去面对织田作之助？

    如果没有开的话，是不是就还是能和以前一样，安安静静地和他着各种各样的话。

    只不过等了那么久，他都没有过来开门……

    用手捏着门把手良久后再低头看着门缝外面传来的光线，等待良久却等不到那个刚才答应她“不要走”的人时梶纱夜也知道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他果然明白自己只是嘴上着好听，内里其实就是个怂包的本质。

    如果他真的过来，那她会开门么？不对，应该是自己算好在第五层，不知道对方在……

    “纱夜。”

    “那，那个，你就当我什么都没！”

    听着门里的声音都变了调，织田作之助闷笑一声，刚点了头才想起来对方看不见，对着门笑得很是舒朗：“我知道。”

    “总是麻烦你……”

    “纱夜。”

    每一次听到他呼喊自己的名字，梶纱夜都会微微停顿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等他完。或许这是因为她的习惯，她的教养。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每次被注视着，织田作之助都会有希望她的注视能够停留更长久的期待。

    或许从很早开始，他就已经很在意这件事情了。

    将手贴在门上，闭上眼睛，织田作之助却并没有再停留下去，转身离开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房门，却看到梶纱夜偷偷地将房门开启了一条缝。

    “那个……”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最后仿佛是下定决心一样，声音却细微的几乎无法耳闻。

    “晚安，作之助。”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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