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三)

A+A-

    就是这样一个王子与精怪的爱情故事。寒氏月之所以因此判定此书为女子所写,是因为全书只有此处,作者改换了第一人称。她是以樱花精灵的视角,写的整个故事。不仅如此,她还将精灵对王子的爱恋描绘地刻骨铭心。那如同从骨血中提炼出来的字句,让寒氏月觉得,写此书的女子心中一定也在爱着一个人,但却始终得不到他。

    书中对王子的描写是那样生动,甚至让他觉得,这位王子就站在他的眼前,他伸就能摸到似的。他敢肯定,这女子一定是以自己心爱之人为原型在刻画这一人物。在她奋笔疾书之时,那人的形容举止,就像一幅画一般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而他之所以觉得这女子还未得到那男子的心,并且这女子写书之时年岁不会太大,是因为书中无一句越雷池之处。

    向来男子写情爱与女子写情爱,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肉-欲”二字。无论如何隐晦,男子总是在趋向这一点,而女子却在尽可能地回避这一点,便是一定要有,也是干净而美好的。而这篇故事的爱情从头至尾只停留在精神层面,一丝露骨之处都无,是极典型的女子笔,而且是青涩的少女情怀。

    这便极大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一个妙龄女子,足不出户,竟能有如此的想象力和见识,文笔又如此生动传神,简直如天才一般,让他忍不住想要一窥真容。

    终于,在第十日上,有人扣响了国学监东陵使臣别院的大门。来人却不是太子随从,而是今上九皇子,元知若。

    元知若上门时,寒氏月正与凌萧和沈青阮在内室闲话。听到通传,他先是一怔,然后忙赶至院中相迎,却老远就听到元知若爽朗的笑声。

    “我来得突然,不曾令人通报,实在失礼了!”着,他人已经大步走到院内,又见凌萧和沈青阮也在,便一同见了礼。

    东陵人最是重礼,且依循旧制,礼数极为繁复。凌萧和沈青阮行的都是简洁的拱礼,寒氏月因是初次正式拜见,行的是一揖到地的大礼。

    元知若见他如此,忙伸将他扶起,笑道:“我又不是太子,先生万不用如此紧张。况且我这人最烦这些俗礼,先生快些平身,我带了消息来。”

    他虽如此,寒氏月却还是将礼数做足,然后道:“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殿下请移步内室。”

    话间四人已至屋内,分坐在临窗几的两侧。桌上是现成的茶具,炉上滚着水。寒氏月将茶煮过,又洗了一遍,将四只倒扣的茶杯翻过来,上了第一遍茶,先拿其中一只奉给了对面的元知若,又奉给凌沈二人。

    元知若双接过茶杯,只在鼻下嗅了一圈,微闭了闭眼,一脸满足。接着,寒氏月又递给他第二杯茶,他这才品了品,接着两只纤长的指捏着茶杯,慢慢在里打转儿。

    “皇兄公务繁多,且陆九娘一事繁杂,他无暇分身。”他道,“见我有空闲,他便将这个差事交给了我,是让我历练历练,也有会接触接触东陵的大儒,多少受些熏陶。”

    寒氏月又是一礼,道:“本以为事,却不想麻烦了太子,如今又要叨扰殿下。”

    元知若却轻轻一笑,顺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何来叨扰?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顺也就帮你查了。你是外人,在京中多有不便。我这个皇子的头衔,这时候就有些用处了。”

    寒氏月便道:“不知殿下查到了什么?”

    “皇兄与我过此事后,我接着就去文书局调档,结果被告知,他们根本没有刊印此书的记录。”他着,在袖中找了找,又摸了摸前胸,瞬间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眼前已经递过来一卷书册。

    他抬头一看,是沈青阮。他道:“我这也有一册,殿下先拿去用吧。”

    元知若将书接过来,摇头笑道:“让诸位见笑了。话,沈公子这部书从何处得来?这书发刊量极少,我找了许久才得到一本,还不知忘到了何处。”

    “这便是寒先生带来的那册。”沈青阮道,“我得知此事后,也颇感兴趣,便借来一观。”

    凌萧看了他一眼。的确,这几日他中确实一直拿着这卷书。

    他平日里虽也是不释卷,不过大都只是翻看一遍,然后便将其分门别类。在读书这件事上,沈青阮的确不愧“神童”之名,平常的书都只翻看一遍就能记住大概,稍微艰深一些的也不过是思考的时间略长些而已。

    他的房中有五六个大书柜,全都摆满了书,被他细细分类,具体怎么分的只有他自己能看懂。但这一屋子的书都跟新的一样。外人来了肯定以为这就是个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买几本书充充样子。但凌萧知道,这些书他全部都读过,并且都记在脑子里。

    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凌萧就是典范。但凡他读过的书,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批注。他一漂亮的簪花楷就是这么练出来的。还有一种人,在读书时常常要吃些东西,或是抽个烟袋,喝盏茶,于是弄得一本书上斑斑点点都是污渍。

    但沈青阮不一样,他翻书极讲究,连一个折角都没有,并且从不批注。这人的脑子就像一个巨大的滤,不用借助旁的东西就能将信息过滤,并且分门别类。

    所以他读书的速度是常人完全望尘莫及的。凌萧留心观察过,他平均一天一部书,闲的时候一天三部,很快就能翻完。

    但这部元京梦闻录他拿在里已经九天了,且他不是一章章地阅读,而是一直就停在其中一页上,并且只是将书拿在里,却不怎么看,多数时候只是望着天空发呆。

    这在凌萧来算是个新鲜事。所以,他也趁他忙时将那一页拿来看过,却见只是个平常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心中不由越发奇怪。

    这时,元知若已经将书翻到尾页,指着内角对他们道:“这里,你们看,这里本该有刊印编号,以便日后查找。”三人都是惯常读书之人,对这个自是不陌生。

    “但这本书上没有。你们看,这里只有这么一个符号。”元知若指了指内角那个看起来像朵芙蓉花的图案,“这就证明这本书不是走的文书局,而是私印的。这样的话,刊印数量肯定不多,并且多是在闺阁好友中赠阅,不给外人看的。至于那行商如何得到此书,怕是要另有隐情了。”

    “这么想着,我就派人去打听哪个私印社惯用这个符号。这么一来二去,兜兜转转,才让我查到底细。”元知若继续道,“原来,这书是从城西花角巷一户姓陆的人家传出来的。我打听了,这家本是书香门第,但家中长辈几年前离世,家中只余一个姐,在姨妈祖母的照拂下过活。”

    “那这么来,此书就该是这位姐所作。”寒氏月道。

    “没错。我已着人确认过,这家姐自幼习文,文采卓绝,在京城闺帷内甚有才名。还有人只可惜是女子,若是男儿身,定能得取功名。”元知若道,“我也读过书中内容,大开大阖,豪气干云,实在难以想象是出自闺阁女儿之。这下不止先生,连我都对这位陆九娘有几分好奇了。”他着,指尖在书脊上轻抚了几下。

    寒氏月也点了点头,道:“方才进门时,殿下有消息带来,不知是否已经与这位陆姑娘有所沟通?”

    “没错,”元知若道,“我已着人给陆府递了帖子,明日辰时,于国学监邀见。”

    寒氏月松了口气,道:“此番周折,还要多谢九殿下。”

    “先生言重了。”元知若道,又问凌萧和沈青阮,“二位明日也来吗?”

    凌萧与沈青阮对视一眼,皆微微颔首。

    元知若一笑,道:“如此甚好,那便明日见。”完,便起身告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