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僵尸送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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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白狐脚上的伤已经好了,凌萧还吩咐大和心伺候,日日大鱼大肉,食水不断。但不知为何,它就是不开心,不仅不吃不喝,还一次次地试图逃离。

    但将军府的守卫何等严密,它试着逃了几次,都被守卫逮了回来。

    渐渐的,他就发现它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最初的清澈纯净,而是布上了一层忧郁。它的性子也变得焦躁起来,开始不思饮食,有时甚至还会暴起伤人。

    那种又抑郁,又隐忍的样子,与沈青阮现在惊人得相似。凌萧想,也就是狐狸不会话,否则怕也会在它口中听到类似反常的言论。

    到得最后几日,它一身雪白的毛皮也开始脱落,斑驳暗哑,不成样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美好清秀。

    一日,他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就在墙角的红果树上看到了它。

    它懒洋洋地趴在一条粗树枝上,像是在晒太阳,又像是在憩。听到他的声音,它往下一看,他却蓦地在它的眼中读懂了一丝本属于人类的情绪。

    绝望。

    当时他只有八岁,可那一刻的震惊,直至今日仍然清晰地刻在他的心里。他当即就做了决定,让人将它抱走,放回了山林。

    心思回转,他又看向沈青阮。晨光下,他的假面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本是陌生的面孔,却因为有着他的眼睛而变得亲切起来。

    可他却像是被刺了一下,忽而转开了眼神。

    不,他想,怎么能将那只白狐跟沈青阮相提并论?一个是畜生,一个是人。何况自己当时年,将白狐困在牢中而不自知。而沈青阮又怎会与它当年一般境遇?

    如此想着,他晃了晃脑袋。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皮肤上微的刺痛,弄得他心底不安。

    “世子可曾想过,若世人全都是聋子瞎子会怎样?”沈青阮的声音又传来。

    “听不见,也看不见。没有高雅低俗,也没有美丑。没了一切的评判标准,那世人又当如何与他人相处?还会因为声音的悦耳而喜爱,因为相貌的丑陋而厌憎吗?”

    “这我没想过。”凌萧有些茫然。

    “是啊,平白无故的,谁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沈青阮轻声自嘲。

    “那你为何要去想?”凌萧皱眉,“世间本就有美丑之分,此事无可避免,世人也不会全都生来眼瞎耳盲。”

    “趋美避丑乃是天性使然,世俗之人舍不下对皮相的执念,也不必与之一般计较。平白做这些无谓的感叹,又是何苦?”

    闻言,沈青阮低下了头。

    他盯着碧绿青草上白皙的掌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是啊,我又钻牛角尖了。唉,最近也不知是怎的了,大概事情太多了吧,总是胡思乱想。”

    “我看也是。”凌萧道,有些不豫地起身,“走吧,虽然暂时将那些刺客打发了,但溯陵毕竟不是万全之地。若又被他们找回来,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嗯。”沈青阮点点头,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对了,你方才身后有尾巴甩不掉,是什么意思?”凌萧道。

    “他呀”沈青阮摆了摆,“不提也罢。”

    “西南这边”他犹豫了一下,“算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等到了虞州,世子自然就会明白了。

    “至于那个尾巴”他面上闪过一丝厌恶,“这次我在溯陵逗留数日,他应该已经超到我前面去了。他也是受人之命,只要别碍了我的事,我也不想把他怎样,就随他去吧。”

    二人约定好时辰,沈青阮去了弛虞府,凌萧抄路回了趟抱山居。

    事先答应过柳广母子的事他一直记着,但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直到现在才腾出来。

    不过弛虞氏遭此大难,主子死的死,逃的逃。树倒猢狲散,想来再要报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问沈青阮借了两个人,写了封书,嘱咐二人护送柳氏母子进京,去宿卫营找章参将和郎教头。

    两个厮年轻力壮,都是一副精明相,听到凌萧的嘱托,再三对他下了保证。凌萧便不再多言,与柳广短暂作别后,又折道弛虞府,在西侧门对面的街角处等着沈青阮。

    不一会儿,门开了,沈青阮牵着二人的坐骑施施然走出来,身上又换上了秦讼师那套行头。

    “府内情况如何?”等他过来,凌萧牵过自己的坐骑,问道。

    “如常,”沈青阮道,“那帮刺客没找回来。他们在东南方向找不到,大概又去别的方向寻了。”

    “嗯,”凌萧点了点头,“十二支队伍,解决了两支,还有十支,够他们忙的了。”

    完,他又回过头去,最后看了朱门巍峨的弛虞府一眼。

    府门前还站着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丁。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今日起,这座府邸就彻底成了一具空壳。正应了那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那些刺客找不到人,虽不会过分为难他们这些下人,但他们以后的生计也没了着落。不过偌大一个府邸,被他们瓜分一通,想来也能分到不少。

    人各有命,际遇难测,如此各安天命罢了。

    他没什么,撤回了目光,与沈青阮分别上马。

    最后一次走在溯陵繁华的街道上,前事种种,仍历历在目。这里给他留下了太多回忆,欣喜的,痛苦的,都是无一例外得深刻。

    经过县衙边的茶馆,掌柜的正坐在门边打扇,听见马蹄踩踏的“嘚嘚”声,老远就抻着脖子张望着。

    方才那位弛虞府的府兵大爷走后,衙门里就陆续窜出来七八支队伍,呼呼喝喝的,满大街抓贼匪,已经在他的店铺前来回十几次了。

    听到马蹄声,他还以为又有衙差过来了,举目一望,却不料当先见到凌萧。凌萧目不斜视地走过后,身后又现出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胖子来,看着也有点眼熟。好像是前两日闹得满城风雨的人命案子里,弛虞府请的那个什么讼师。

    只见此人半张脸焦黄木然,不似人色。另半张上戴着个面具,也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虽然无寸铁,却比那披坚执锐的衙差们更让人心惊。

    哎哟,不好惹不好惹,掌柜的心中叨念着,低下了头。可马蹄声渐行渐近,他心中却没来由地打起鼓来,总觉得人是冲他来的。

    果然,不多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他抬起头来,就见那张僵尸一般的脸正望着自己。

    “老板,生意兴隆啊!”僵尸笑道。完,一块银光闪闪的东西冲他飞了过来。

    他下意识伸一接,凑到眼前一看,竟是一块二十两的银锭子。崭新崭新的,翘着两个喜庆的角。

    “唔”他愣了一下,再抬头一看,连人带马早已走出去好几丈开外了。

    “哎呀呀,僵尸送财了”他轻呼一声,中的蒲扇“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