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夜长衾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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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话,到得就寝十分,沈相夷又熟门熟路地钻进凌萧的屋子,照例睡到他身边。

    这些日子以来凌萧已经习惯了,心中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他就在自己身边,最起码不用时时留意隔壁的动静。

    沈相夷向来是一沾枕头就着,凌萧也没用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但梦境不安,十分不安。

    他梦到自己被地狱的红莲业火炙烤着,眼前垂直立着一道黑色的狭长缝隙。诱惑的,惊悚的。心有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走过去,走过去你就解脱了。可他就是不敢,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却无论如何踏不过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迈出了那一步。四周的灼热感消失了,冰冷的触感针一般刺入他的毛孔。他挣扎了几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浮尘在一条漆黑的暗河里。寒凉的河水呛进口鼻,他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咳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暗河的景象虚幻了,可他还在咳,咳得肺腑都疼了。他慢慢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是真的在剧烈地咳嗽。身上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脑中昏沉沉的,难受极了。

    “萧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听着有些焦急。

    “青阮。”他喃喃道,抬起眼来,望着黑暗中熟悉的轮廓,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呀,你别哭呀!”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着比方才更急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大夫!”

    “别走。”凌萧伸出去,握住了他的臂。

    “啊?”那道身影停了停。

    “别走。”凌萧恳求道,“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啊好。”那道身影似是有些不自在,左右扭了扭,道,“陪你话?还是干点别的什么?讲故事我可不会,要不给你唱首歌?”

    “好。”凌萧道,望着他几乎舍不得移开眼。

    “嗯那你听好了。”那个声音道,接着放开喉咙,唱起一段悠扬的曲调。

    “红眼魔鬼,食人脑髓。

    红眼魔怪,吃人心肝。

    鱼翔九天,白鹭潜底。

    层峦叠嶂,楼台屋宇。

    红莲业火,子时入梦。

    失魂落魄,无以为终。

    彼岸花开,不问因果。

    天降红雨,魂灵笙歌。

    吾家孩童,且安且静。

    速速入睡,一觉天明。”

    曲调好生熟悉,虽然是用东陵语唱的,但他却神奇地听懂了意思。不过凌萧不满地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好,我想听那个。”

    “哪个?”那道声音问。

    “就是那个。”凌萧道。

    “就是哪个?”那道声音有些困惑。

    凌萧有些不豫,赌气似的看着他。

    “哦”那道声音低了低,“又把我认成青阮了”

    “青阮?”闻言,凌萧怔了怔。

    “咳,那个啥,虽然这个时候应该尽量顺着你的意思,但是不好意思萧萧,我不是你那个青阮,我是沈相夷啊。”

    “沈相夷”凌萧喃喃道,接着撇了撇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嗐,得!烧糊涂了!”沈相夷讪讪一笑,扯开他拽着自己的,温和道,“萧萧,我现在要出去,去镇上给你请个大夫来。你乖乖在床上等着,好不好?”

    “请大夫?”凌萧道。

    “对呀,”沈相夷耐心道,“你生病了,发了高热,得请大夫来看看。”

    凌萧默了默,忽然道:“你没钱。”

    “我”沈相夷被他噎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烧糊涂了还是没啊?怎么什么都知道,还专门揭人家老底呢?”

    想着,他笑道:“没事!在下如今颇有姿色,不准那大夫家里有个俏姐,就以色抵债了!”

    “不行。”凌萧断然抓住了他的,“不可以。”

    “嘿嘿,舍不得呀?”沈相夷笑道,觉得他这副样子甚是可爱,不由抬勾了勾他的鼻尖。

    凌萧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抬起双捂住鼻子,像猫一样把头埋在了后。

    “哎呀,你这么可爱,老夫的少女心一发不可收拾啊!”沈相夷奸笑着,冲他扬起两只魔爪。

    凌萧打开两根指,透过指缝悄悄看他。

    沈相夷觉得有趣极了,不由往前一凑,吓唬人似的轻轻“啊”了一声。

    凌萧果然又把头缩了回去,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哎呀,好了好了,待会儿该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沈相夷拍了拍脑门,“萧萧,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话音远去,身边的温热也跟着离开,凌萧忽然觉得有些冷。

    从到大他很少生病,被一腔热血包裹着,更是不知寒冷为何物。可眼下他却觉得空落落的,心里空落落的,屋内静悄悄的。窗外又飘起了细雨,雨丝打在梧桐叶上,“嗒嗒”的声音就像敲在他的心房。

    他忽然无可抑制地难过起来,蜷起身子,好像只有维持这样的姿势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不一会儿,他又一次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踢踢踏踏”的声音响了又落。好像有什么人着急忙慌地进来了,来到他床边,掀开他的被子,逼他躺成一条直线,又除下他的衣服,在他身上来回摸索。冰凉的指激得他频频觳觫,有几次他愠怒不已,想要反抗,却被另一个人轻易制住了。

    他最讨厌这种被人压着不能动弹的感觉,拼着蛮力跟他斗了起来。刚开始那人还耐心地敷衍他几招,后来见他实在不老实,干脆在他颈侧一捏,他眼前一黑,顿时力竭。

    又过了不知多久,有什么苦涩的东西顺着喉咙流了进来。他本能地缩紧了喉头,那些东西就窜进了气管,呛得他又是一阵激咳。

    一声怪叫在耳边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接着又是两声轻轻的咒骂。

    他终于成功自卫了一次,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可还没睡多久,苦涩的味道又在口腔蔓延开来。他又想像方才那样反抗,可下颌却被人掐住了,整个头颅被迫向后仰起,他本能地吞咽起来。

    好苦,苦得人恨不得七窍升天。

    不过好在没过多久就结束了,下颌上的钳制消失了,他又躺回到枕头上,挣扎着睁开双目,就见偌大的室内只燃着如豆一灯,一个一身玄衣的身影坐在床头,侧脸对着他,下不知在摆弄什么。

    透过垂在额前的发丝,熟悉的眉眼映入眼帘。久违的酸涩感又一次袭上鼻尖,他抬起,轻轻落在他的衣袖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丝声响。

    但这一点轻微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床头的人,他转过头来,无奈地看着自己。

    一看到这张脸,凌萧心头的苦涩就再不能自已。泪水划过眼尾,又流入鬓发。他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口中喃喃地,不断呼唤着一个名字。

    那人也凑了过来,抓着他的肩,也皱眉对他着什么,可他却什么都听不见。

    唤了一会儿,疲惫渐渐涌了上来。他慢慢松开,任黑暗将自己完全吞噬,四野沉入永恒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