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攒钱
顾北一路往家里跑,校服外套被他脱下来胡乱塞进了空荡的书包里,白色的校服短袖迎着风贴在了他的胸口上,额前的发被吹到了两边,跑到福宁路的尽头再穿过一条巷子,立在巷子末尾的那栋老式筒子楼就是顾北的家。
在那条巷子口有不少摆摊的商贩,卖的多半都是现煮现吃的吃,一张桌子一张矮凳就成了食客短暂落脚的地方。
鸭血粉丝汤混着烤冷面的晚风里还夹杂着点梨花香。
巷子尾那棵梨花树据是建国前栽的,花开的时候再有风一吹,福宁路上都能闻到梨花的香味。
“顾北回来了!”
馄饨笼包混着卖的摊的摊主手里的汤勺还在锅里盛汤,老远就见顾北朝着巷子这边跑,扯着嗓子在氤氲热气里跟顾北招呼。
顾北边跑边应:“李叔,今天的包子是牛肉馅的吧!”
从就住在这边,顾北不仅能闻出来李叔今天蒸的包子是什么馅的,也能闻出来炸货摊上的锅里炸着的是什么。
“王姨!鸡排要炸糊了!”
“你个崽子又糊弄我!我这看着呢!糊什么糊!”
顾北地笑声落在身后,卷在平淡的烟火气里和叫卖声、点单声糅杂在了一起。
跑过梨花树,顾北钻进了楼里。
站在家门口从书包最下边翻出来了被校服压住的钥匙。
顾北家的门单用钥匙是不开的,拧开了锁是得踹一脚才能把门开的,他踹七班那群男生的功夫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妈,刘婶,我回来了。”
顾北进门难得没听见他妈的咳嗽声,站在客厅喘了口气,端着凉壶灌了一大口凉水,随后很是随意的用手背抹去了沾在嘴角的水渍。
“北北回来了。”刘婶扶着顾北妈妈从卧室走了出来。
刘婶就是住在顾北他家隔壁的邻居,顾北不在家的时候就拜托她帮忙照看着,他不是个平白受人恩惠的,作为回报,刘婶家要是需要买菜或者是跑腿买点什么的时候他就去帮忙,平日里刘婶家的水管也是他负责修的。
“行了,北北回来了我就先走了。”刘婶回头跟顾妈妈招呼:“他大娘,明天早上我再来啊。”
顾北妈妈扶着桌子,张了嘴想要跟刘婶话,结果出音就是咳嗽声,顾北忙给他妈倒了杯水。
“他大娘,快喝口水顺顺啊。”刘婶出门之前还跟顾北:“北北,今早起你刘叔去了趟早市,瞧着菠菜新鲜的很,老头子一下弄了五六捆回来,我俩吃不了多少,我给你和你妈带来了两捆放在厨房了,你收拾着弄啊。”
顾北忙着给他妈顺背,匆匆忙忙的跟刘婶话:“好嘞,谢谢刘婶啊,我这就不送您了啊。”
“不用送不用送,先照顾你妈吧。”
顾北家的门不踹不开,不摔也关不上。
刘婶把门给摔出了个震天响,顾北他妈咳了个满脸通红,连着喝了四五杯水才算给压住了。
顾北瞧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那块蒙了厚厚一层油烟的表。
还有二十分钟才到烧烤店要求的时间。
扶着他妈坐在厨房门口的木凳上,他从门上摘下围裙挎在了脖子上钻进厨房里做饭去了。
洗着刘婶拿来的菠菜,顾北跟他妈妈讲着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这是他们母子间的习惯,只有在顾北的做饭的时候母子之间才算有闲暇能聊两句。
“妈,今天我们班新转来了个同学。”
胡梅顺着被咳嗽振痛的胸口,喘着粗气回应顾北:“是吗,叫什么名字啊?你可要跟人家好好相处啊。”
“他叫靳萧,萧就是吹的那个萧,他写字写的可好看了,你记不记得我学时候那个修老师。”
胡梅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顾北的是谁,修老师是顾北学里书法兴趣班的老师,当时顾北也想去书法班报名来着,了解了报名费之后顾北就消了这个念头。
“他的字跟修老师一样好看,人长得也好看,身高比我还高出去一些呢,中午饭就是我跟高放还有他一起吃的,高放还把我买的水给了他,上课的时候他没有练习册就搬着凳子坐我旁边了。”
顾北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的给胡梅讲着他这一天的事,讲的多半都是靳萧,没提他又被拎去教务处这事,他怕他妈上火。
“北北啊,提到上课,妈妈还想问问你来着,你们是不是快要期中考试了?”
顾北拧好水龙头才答:“是,好像是下周吧。”
胡梅一想起顾北那个学习成绩就忍不住叹气:“北北,那期中考试你可得好好考啊,上学期你们吴老师可给我电话了,你那个成绩可是不太行,要是想上大学的话得...”
“妈。”顾北断了胡梅的话,他转身看着胡梅认真地问:“妈,我要是上了大学您怎么办?是能让刘婶黑天白天的在咱家守着还是您能跟我去学校住宿舍去?”
胡梅不话了,因为顾北的没有任何问题。
“我就等着混个高中毕业证到时候去张师傅店里当个学徒,这样比在烧烤店帮忙挣得多,我早点攒钱就能早点给您做手术。”
胡梅每每听见顾北这么的时候就忍不住掉眼泪。
原本顾北应该是衣食无忧的长大的,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个死去的爸。
顾北把菠菜扔进滚开的水里的时候就听见他妈的哭声,他在围裙上抹净了手上沾着的菠菜叶上的水珠,手里拿着笊篱安慰他妈:“妈,您哭什么啊,现在又不是只有上大学一条出路,您瞧瞧那个谁,他倒是上了大学还不是回来跟他爸卖豆腐呢么,我到时候去张师傅店里学修车挣得肯定比他卖豆腐挣得多,您当心我一个不心成了福宁路修车王子,那您可就等着享福咯。”
胡梅擦干净眼泪嗔怪顾北:“你就胡吧。”
顾北手上利索,十分钟就弄了个鸡蛋汤,炒了一盘肉丝菠菜,饭菜端上桌,他又转回厨房从吊柜里摸出半个馒头叼在嘴里钻回了自己屋里去换衣服。
白色的校服短袖要是跟着他去烧烤店混一晚上,明天早上不是变成灰色的就是变成黄色的,洗都难洗。
换了一身纯黑的短袖短裤,顾北也把馒头给啃剩三分之一了。
“妈,我走了啊,吃完你不用动,放那就是,你早点睡啊,睡前记得吃药!”
他的后半句话以及胡梅拖着长音的“诶”全被关门声给盖住了。
烧烤店已经上了几桌客人,后厨已经忙活起来了,见顾北进门,老板娘连寒暄都没有直接开始支使。
“顾北,三号桌三杯扎啤端过去!”
“顾北,六号桌擦出来。”
“顾北,赶紧去后厨把实蛋给扒出来去,记得多削几个土豆啊!还有火腿肠也给弄出来啊!”
陀螺似的在不大的烧烤店里转来转去,前厅后厨没有不需要顾北的地方,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顾北已经忙活了一身油烟味了。
“顾北!”
他正在外边收客人刚吃完的碗碟,就听见屋里老板娘高着调门喊他。
一进门老板娘塞了他两大包外送,又递给他半张撕的一点也不工整的纸,纸上还隐约印着几个油点,老板娘握着笔指了指纸上那行有一半都是缩略了笔画的字:“送这去啊,一共是一百四十二,记得拿钱回来。”
福宁路这一片大多是户买卖,没有哪个商家上外卖软件的,客人订餐全凭店门口招牌上的电话号,送货全靠店里的服务员。
顾北给烧烤店送外送是有工资可拿的,送一趟两块五,月底和工资一块算。
他拎过两大包外送袋,叼住纸条,含混不清的道了声好,用脑袋顶开门口挂着的防尘帘,出门往纸上写着的地址去了。
顾北没有电动车也不到年龄骑,送货全仰仗两条腿,还不能跑,要是把外送跑洒了,客人退货这钱他得自己掏。
好在地址并不远,穿过福宁路再走过富盛街再拐两个弯就到了。
那一片是别墅区,是别墅其实也就是独栋的洋楼。
临川就是这样,隔一条街就隔一片天。
站在门口,顾北把东西腾到一只手拎着,用另一只手把嘴里叼着的纸条给取下来,对着门牌号确认地址。
按了三遍门铃,屋里边没人应,顾北正准备拿手机给客人电话,旁边那户的门却开了。
顾北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个熟人。
“顾北?你怎么在这?”
补笔记补到十点多的靳萧在家里翻了一圈外卖软件也没翻到点可口的,准备出门去便利店弄点吃的,一出门就看见了他的前桌手里拎着大包包的站在他家隔壁的门口,门灯的光从顾北头顶泄下,将他下颌边那颗悬而未落的汗珠映的很清晰。
顾北刚要跟靳萧话,就有人来给他开了门。
“您好?找哪位?”
顾北看了一眼老板娘单子上写着的姓名,才抬头问:“谢先生是吧?”
屋里的男人点了点头。
顾北把手里的东西交了过去:“我是夫妻烧烤店的,这是您点的东西,一共一百四十二元。”
男人接过东西放在脚边问顾北能不能扫码,顾北把手机屏幕直接亮给了那位谢先生,他手机的壁纸就是老板娘的收款码,谢先生转过款,顾北拍个照跟人家了谢谢,谢先生才关了门。
靳萧还站在他家门口看着顾北。
顾北撩起衣服下摆将下颌上那滴始终未落的汗珠给擦干净了,他走下谢先生家门口的台阶站到了靳萧家那边,他:“我是来给烧烤店送外卖的,你这个时间还不睡觉?”
“没吃晚饭,准备出去买点吃的来着,你刚才的那家烧烤店,味道怎么样?”靳萧刚才听得分明,那家烧烤店叫夫妻,他刚才在外卖软件上没翻到。
顾北当然是愿意给烧烤店拉客的,他要是拉去得多没准老板娘还会给他提成,他手一挥:“当然好吃了!夫妻,一顶一,怎么样,去尝尝么?就是有点远,但也不算很远,拐过这个弯再拐一个弯,穿过富盛街再走过福宁路就到了。”
靳萧被他给绕晕了,这条路那条街他通通不知道,昨天才到临川,上下学有司机接送,这还是他头一回自己出门。
“那就去一顶一的夫妻尝尝。”
顾北上午的时候还觉得靳萧是个讨厌的拽哥,中午一顿饭的时间人家靳萧谢了他一句,朝他笑了笑,他就觉得愧疚了,晚上直接做出行动补偿——带拽哥去自己帮忙的店里填饱肚子。
别问,问就是叫雷锋,帮助深夜出门觅食的孩子只是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