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药粥
元始的出现又引起一番异动,得知此乃容泽一行人的“师叔”,也是他出手制服了藏叶这一祸害,国王大为激动,热情地邀这位神通广大的仙君与他的“师侄们”前往王宫做客。
元始没出声,而是默默看向容泽。
“王上盛情邀请,哪有拒绝的道理。”月光下,容泽笑容恬淡,让人难以挪开眼。
其实在此之前,容泽救回羽樱公主后,国王得知他们居然住在破旧的五福驿馆,就提出将他们接回王宫居住。
但当时容泽就猜到西方教一定会有所行动,住在王宫反而不容易引蛇出洞,于是婉拒邀请。
现在,西方教的阴谋已被揭穿,藏叶也已伏诛,危机解除,自然也不用再在这已成废墟的五福驿馆待下去。
“且慢。”众人离开前,容泽突然想到一件事,停下脚步,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微微拧起眉,问飞翼:“飞翼,你可看见老伯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一声爽朗的笑:“年轻人,老朽在这。”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羽霆将军扶着驿馆那位看不出究竟有多老的老伯出现。
国王惊道:“原来仙君认识老将军?”
容泽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尔后想通其中关节,也笑:“原来是老将军。”
残留在心中的最后一点疑惑也终于得到答案。
“霆儿,这年轻人可比你机灵得多。”老将军板着脸对羽霆道。
羽霆笑了笑,这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沙场大将在自己的老父面前,温顺又乖巧,他温和道:“是,您得对,后生可畏。”
容泽对老将军道:“老将军,您教了个好儿子。”
双方俱大笑。
“阿泽,你们刚才在什么哑谜?”进宫的路上,飞翼忍不住问容泽。
容泽启发他:“最初是谁安排咱们住到五福驿馆的?”
“羽霆将军啊。”到这个,飞翼还有点不好意思。
最早入住五福驿馆时,他还埋怨了一阵子,认为羽霆是有意刁难,才安排了这么个破烂地给他们。后来才发现,除了五福驿馆,全城竟没一家客栈肯收留他们。
容泽点头:“将军这么安排,一是因为咱们身份特殊,怕无人敢收留。二则是想让老将军提醒我们,西方教有古怪。”
“这么,将军他早就察觉西方教有鬼?”飞翼恍然大悟。
容泽道:“我想将军应该也只是怀疑,但拿不出证据。”
否则不必等他们,羽霆自己就动手了。
“不管怎么,这回也算是有个好的结局。多亏阿泽你准备充分,要不这回真要让西方教那些杂碎给蒙混过关。”飞翼亲昵地拍了拍容泽肩膀,扭头正好对上元始深邃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后背有点凉。
他干笑一声:“咳,我去后面看看那群臭子跟上来没有。”
语罢,脚下一抹油,溜了。
容泽触及元始的目光,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天尊,让你见笑话了。”
“不会,你处理得很好。”元始嗓音低沉微磁,像是秋日里清泉从溪石上流淌而过。
容泽闻言,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用力点头:“嗯!”
他曾听黄龙过,元始轻易不夸人,能得到他一句赞赏十分不容易。
他心花怒放,想着,这个牛我可以吹一辈子!
但一想到整件事的起因,他的情绪不由低落,发出一声轻叹。
元始长眉微敛,问:“你在想什么?”
容泽随口应道:“西方教。”
元始:“……”
容泽回过神,忙解释:“别误会,我不是想投奔西方教。我是在想,那藏叶借狂兽之灾浑水摸鱼,趁机在羽民国发展教徒敛取财富,这定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我担心,除了羽民国之外,西方教的势力已经渗透到洪荒不少地方。”
元始眯了眯眼:“你继续。”
容泽担忧道:“要是西方教真能救人也就罢了,但观藏叶举止,便知那都是群贪得无厌的无耻之徒,若是不满足他们的需求,只怕到时候他们不会罢休。”
羽樱公主遇害正明了这点。
如果兽潮之难是飞来横祸,那西方教就如同附骨之疽,顽固难除,很难清到底哪种更为严重。
元始点头。
作为接引准提的老对手,他比容泽更清楚对方的无下限程度。西方教会趁着兽潮暗中作怪不奇怪,若是他们什么都不做,反叫人惊诧。
见容泽愁眉不展,元始下意识抬起手,在半空中停了一停,又慢慢放下。
他道:“无需过虑,此事已有解决之法。”
容泽睁大眼,激动到破音:“什么办法?”
元始:“三弟已研究出能预防狂化的药物。”
容泽:“!!!”
***
宁静的午后,柴火在炉膛中慢慢燃烧,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反而衬得周遭环境愈发静谧,连风都停滞,空气中酝酿着昏昏欲睡的气息。
一双鞋面绘着云纹鹤影的长靴落在地面,不曾惊扰任何人。
靴子的主人一步步走进,鞋尖停留在一张带靠背的椅子前。
那是一张无邪而安静的睡颜,阳光覆在脸上,长睫在眼睛下方投下月弧般的阴影。
水润的唇瓣微微嘟起,有孩子的天真,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做着一场美梦。
阳光仿佛落入那双深邃的烟紫色眼睛,激荡出一片罕见的温柔。
帮厨的工也不知去了哪里,元始不忍心叫醒容泽,径自走到灶台边上,掀开锅盖,用木勺子搅了搅。
火熬煮多时的米粥咕噜出某种奇特的香,那是混合多种药材后的味道。
在容泽身边待久了,就连飞翼都被训练得能做几手简单的菜肴,更不用元始。
他见火势渐,原来是炉膛中的柴快要烧尽。他正算重新添些,却听一声低呼,心脏重重一颤,想都不想便冲出去。
“多、多谢。”容泽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攀着什么。手感微妙。
定睛一看,两颊瞬间烧起两团火烧云,心跳飙升,困意尽消。
他吓得立刻直起身子,在向后退的过程中冷不丁被椅子绊住,又差点向后倒。
元始眼疾手快,手掌覆着他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拽。
于是,火烧云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从额头到脚趾。
容泽七手八脚地从元始怀里爬起,尴尬到头皮发麻,那种感觉,堪比用抓头器按摩头皮。
“……”
出去搬柴的帮厨恰在此时出现,见容泽醒了,扯开嗓门道:“容仙君,你醒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容泽心想,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多睡一会儿,起码不用面对如此窘迫的局面。
他也不敢看元始,忙朝帮厨走去:“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您歇着就是,这些粗活用不着您动手。”帮厨一脸受宠若惊,忙把柴火放下,生怕冲撞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的仙君。
他这才看到站在一旁几乎要隐入阴影中的元始,又扯着嗓子道:“仙君,这位仙君找您有事啊?那您忙去吧,这儿有我呢。”
容泽:“……”
他硬着头皮转向元始,干巴巴道:“师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元始意味深长地量他一眼,道:“嗯,你随我来一趟。”
容泽忐忑地跟在元始身后,来到御花园中的一处凉亭。
天清气爽,四下无人,正是谈情……呸谈话的好时机。
被风一吹,容泽脸上的热气渐渐散了,他见元始神情肃然,也正了神色,心道:“天尊,您要的是——”
他等了好一会儿,等得腿肚子都要转筋,终于等到元始开口:“你的家人找到了。”
“砰!”
容泽仿佛听到有什么在自己耳边炸开,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嘴唇抖得厉害,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法发出一个音,哪怕是无意义的音节。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动,声音却异常悠远,仿佛来自天外。
“在哪?”光是吐出这两个字,就已用尽他浑身的气力。
元始微不可查地叹了叹,道:“天庭,他们在天庭。”
“容泽,你是天帝与天后的儿子,也是天庭的太子。”
对于这个结果,元始在看到容泽那块襁褓布后已有猜测,只不过当时还不能完全确定,他也不敢断言,就暂且隐瞒了此事。
后来偶遇英招,元始就拜托这位神将私下替他查当年太子失踪的事。
英招不负所望,虽然失踪当日的事已被天帝下令彻底封锁,但还是查到一些事。
比如,那块襁褓是太子专属。
又比如,太子左手手腕上有一个胎记。
……
种种细节都指向一个答案:容泽就是当年那个失踪了的太子。
清风拂过湖面,惹起涟漪。
随风而来的,还有一声悠远的号角,瞬间将粘稠的空气搅散。
黑而浓的睫毛重重一颤,容泽倏地回过神:“该去施粥了。”
通天研究出能预防狂化的药方,容泽则别出心裁,将药材与粮米同煮,熬出来的药粥既能饱腹,也能在很大程度上减感染“疯病”的几率。
这些天,他们就留在羽民国,将这项手艺传给当地人。这样即便没有西方教勒索式的庇护,他们多少也能自保。
求人不如求己,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经此一难,羽民国受到重创,不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家宅田地被西方教教徒所占,辛辛苦苦赚来的生计,却喂饱西方教的肚皮。
好在西方教的阴谋被及时戳穿,羽民国国王虽糊涂了点,但也心存仁德之心。他悔不当初,下令大开国库赈灾。
点缀在西方教神庙上的金银珠宝被取下,换成米粮与被褥,一座座神塔却还保留着,是为警醒后人,擦亮双眼,莫重蹈覆辙。
每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是一日两度的施粥时间,他们听到的那声号角就是信号。
容泽暂且把找到家人的重磅消息搁置一边,抬腿就要往厨房的方向赶,生怕晚了就赶不上大部队。
“嘶。”他吸了一口凉气,才发觉站得双腿发麻,像是有细细的针刺着皮肉,滋味可不大好受。
元始见状,不动声色地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容泽顿觉有股暖流在四肢百骸间扩散,瞬间消除所有不适。
那股麻意似转移至心头,某种微妙的情绪暗自滋长。
施粥地点是在西方教遗留下神庙中,当然,这些建筑现在已经不是神庙,变成难民的收留所。
但他们并非白吃白住。根据容泽的提议,除了年迈的老人、年幼的儿童亦或是某些残疾人病人,那些有手有脚的青壮年都被统一安排了力所能及的工作,用劳动来换取报酬。
盛粥的依然是个大木桶,但里面的粥不再只有浑浊的水与少得可怜的粮食。
药粥熬得香滑浓稠,是插了筷子也不倒的程度。
米粒与药汁相互交融,口感粘稠。由于粥里还加了点冰糖,津甜的味道掩盖了药材自身带来的苦,又有稻米的清香,滋味丰富绵长。
无家可归的流民结束一天的工作,整齐排着队,旁边有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却无人争闹。每个人领了自己的药粥,又获赠两只光饼,就找个地方坐下,安静喝粥吃饼,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人群中,容泽发现先前那个姑娘。女孩坐在一个老人身边,头上扎着两个整齐的揪揪,穿着簇新的衣裳,脸颊也丰满了些,红扑扑的像年画里的娃娃。
“大哥哥!”女孩也看到容泽,兴奋地朝他招手。
容泽笑着走上前,将她一把抱起,掂了掂,感觉重了点。“大哥哥,这是我阿婆。”女孩介绍道,好奇地觑了眼站在他身后的元始。
她想,这位大哥哥好严肃噢。
容泽没有因为对方是孩就有所怠慢,也郑重向她介绍:“这是我师叔。”
元始闻言,很配合地对她点了点头。
女孩似有点害羞,把脸藏到容泽脖子后。
“谢谢仙君救了我们。”女孩的阿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弯下腰。
就在不久前,她躺在蛆虫蠕动的破被褥上,以为命不久矣。
她不怕死,却怕年幼的孙女无人照顾,难以生存下去。
某天峰回路转,有人将他们转移到此处,还请了医官给她看病,有吃有喝,有瓦遮头,日子比她儿子儿媳在世时还好。
后来她听,这样的好日子是阐教诸位仙君带来的。
老人身无长物,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阿婆,别这样。”容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阻止老人的跪拜。
不想周围人见状,也纷纷放下碗筷,接连跪下。
“多谢仙君救命之恩!”
“人愿永远供奉仙君牌位。”
这些人本生活美满,却因西方教的压迫而成为流民。是容泽带领阐教弟子赶走西方教,他们都对他感激不尽。
容泽手足无措,他能拦住一个老婆婆,却没法拦下在场这么多人,只好求助地看向元始。
元始面色淡淡,挥了挥袖子,所有人被一股力压着,无法跪下。
容泽松了口气,清清嗓子,道:“诸位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也想两句心里话。”
“我希望大家都能明白,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救世主,大家想要过上美好的生活,最终只能靠自己。你们当前拥有的,是你们应得的,不必去感谢谁,跪拜谁,你们要谢的是自己,感谢自己辛勤劳作,感谢自己……”
元始挑了挑眉。
即便对见多识广的他而言,容泽这段言辞也十分新鲜。
“这世间万物各司其职,不必妄自菲薄,也不能因出身高贵力量强大就狂妄自大。守护洪荒生灵,本就是你们口中‘神仙’的使命,先前是我们没做好,以至于让某些黑了心肝的人趁虚而入,若真要计较,不该是你们谢我们,而该是我们向你们道歉。”
着,容泽将女孩放下,俯下身,朝百姓深深鞠躬。
全场静默,数秒后,掌声雷动。
他回头,冷不防撞进元始深邃的眼里,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他刚才有点激动过头,不知在天尊眼里,自己的言行是不是有点可笑。
似乎猜到他的心事,元始动了动唇,道:“得不错。”
容泽一愣,嘴角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止不住地上扬。
“谢谢你,天尊。”
作者有话要: 容泽: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到药膳,我家炖鸡鸭鹅汤总爱放一些中草药,还不放调味料,导致我时候很不爱喝这些家禽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