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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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薇阁里丫头们都睡下了,梁上宫灯忽明忽暗,随风摇曳。

    七跟在乐妤身后,细心为她挡住肆意丛生的竹枝,“姐,我看不明白了,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妤无法答复她这个问题,她自己仍是一头雾水,在桌前坐下,喝了口水。

    “这阁里的丫头也太不懂事了,这才戌时一刻,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见不着了。”七回了房,点亮烛光。

    “姐,我去烧些水,这大热天的还是净身后睡得舒爽些。”

    夜半,乐妤睡不安稳,梦到自己在和亲的路上遇了祸事,被绑了,随后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惊醒。

    屋子里半开的窗被风敲着,窗板子高高扬了起来,随后一阵呼啸,狂风争先恐后的闯进来,外间七赶紧起身把窗户关上,然而屋子外已经被这风乱了秩序,树枝左右摇摆,发出呼呼的声音。

    不知哪处的门没有关好,此刻正一张一合的拍着,廊前悬挂着的灯像是随时会掉落,竹枝晃动,影影绰绰,显得格外瘆人。

    不出片刻,雨滴便哗啦啦落下来了,伴着远处的轰鸣雷声,让乐妤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七进了内间,看到乐妤坐了起来,忙上前去:“姐怎的醒了?”

    乐妤垂了垂眸:“无妨,去睡吧。”

    再后来便是一夜无眠。

    --

    第二天晌午,七给乐妤带来个消息,宋统领明日要和单于王子切磋武艺,一较高下。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外邦使臣来访不都爱比上一比,以示国威吗。”乐妤擦拭着手中做工精致的短笛,又忽然抬起头来问:“可有彩头?”

    “听外院的丫头,单于王子要是输了,那求和缴纳的岁币就要减半,可若是宋统领输了,和亲人选就只能是长乐公主。”

    看来匈奴王室是只想要美人,对银钱不屑一顾啊。

    不过,建安帝居然能让他把长乐公主当彩头?

    乐妤心想,看来这场比武,匈奴一半的岁币就别想再肖想了。

    安置单于王子的官驿内,单于盟已被使臣团团围住,斥责他此举过于冲动,“六王子,你可知一半岁币于匈奴而言意味着什么?怎么能以此作为赌注!”

    单于盟哪里不懂他们的意思,可在他看来,宋景就凭他那身板怎么可能赢得了他?他对这场比武势在必得!

    匈奴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男人们身材高大壮硕,而单于盟眼中的中原人,无论男女都精巧得过分了些,男生女相,没一点英雄气概。

    宋景体型不差,可是从那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内里有什么力量,想必也是个空壳子,仗着自己得了几分宠爱就想出头。

    单于盟握紧了拳头,这次定叫他好看!

    “莫再多言,本王自有算,你们等着将长乐公主迎回去就行了!”单于盟拂袖而去。

    丞相府里,宋景面临着同样的遭遇。

    前厅里,父子三人相对而坐,宋域比宋景大了十岁,宋域母亲是宋濂清的通房丫头,生下他之后才抬的姨娘。

    而宋景母亲卫氏则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嫡子的身份可不是长子能比的。

    可卫氏在宋景十一岁时因故过世了,宋濂清续弦祝氏育有一子一女,年纪尚。

    宋域处处被宋景压制,心里多有不甘,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策诩,这件事你办得太不妥当了,要是输了,圣上怪罪下来,我们全家都要跟着遭殃,怎么不先和父亲商量一下?”

    宋濂清神情不测,看向宋景:“你可想好了?”

    宋景端起眼前的茶抿了一口,略嫌弃的放下,“父亲,您这儿的龙井味道太次了,赶明儿我让人送点新的过来。”

    宋域最恨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御前屡次立功,京城子弟只知相府宋景,不知长子宋域。

    他每次办事话托宋景的“福”,都无比顺畅,却让他脸上无光。

    “这回可不是闹,你代表着的是朝廷的颜面,怎能如此冲动。”宋域急急道。

    宋景听完轻笑了声,“大哥怎知我会输?莫不是和单于王子私下串通好了?”

    平地惊雷,吓得宋濂清猛然看向宋域。

    宋域拍桌而起:“宋景,你别含血喷人,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身上。”转而对宋濂清道:“父亲,莫听他胡言乱语,我哪有机会能和单于王子会面。”

    “大哥也不用太激动,不是就好,我还是信得过大哥为人。比武的事你们姑且看着罢。”宋景站起来,拂了拂衣袖,便大步走出了前厅。

    沈惴跟在他身后,“公子,查清楚了,大公子昨日出门确实是见了单于盟身边一个姓包的使臣,需不需要……”

    宋景摆手,“不用,继续跟着就行。右相那边呢?”

    “未发现其他动作。”沈惴答道。

    “好。”

    走出相府正厅,途径畅春园,又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才抵达宋景所在的落英轩。

    落英轩位于相府南侧,建在一处山坡上,前厅设在山脚,是宋景议事的场所。后院得往上走,一路上景致极佳,宋景从各处搜集的奇珍异草都种在坡上,春天来的时候,花儿竞相绽放,争奇斗艳,宫里御花园也逊色几分。

    不过一般人进不得落英轩,更别后院了,连宋相也未曾踏足。

    “公子,请用茶。”宋景落座后,南归上前服侍。

    “嗯,放着吧。”

    忽而窗外传来一阵凌冽的花香,宋景皱眉。

    南归解释:“今日天伯修剪花枝,味道较常日浓烈了些。”

    宋景想起了那个荷花池里和鱼对话的背影,对南归:“不日后院会有人住进去,你让云飞先准备起来。”

    后院虽是寝室所在,但其实常年没有人住,宋景一般都是在前厅歇息。

    除了宋景,能在后院住下的也只有……

    南归掩下眼中的惊异,恭敬应是。

    --

    翌日。

    乐妤没有去观战,但是七隔半个时辰就跟她汇报一次,精彩程度不亚于亲临现场。

    “姐!宋统领第一项马枪胜了两个回合,他们都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但是第一项就被宋统领得落花流水,好不痛快!”

    过了一会。

    “姐!第三项骑射宋统领也赢了,而且是完胜!听那单于王子当场气得弃马而去,太丢人了。”七完又自顾道:“这么,宋统领这次比武三项技艺全胜,那长乐公主就不用去和亲了。”

    七想到此,原先高兴的神色迅速褪去,不安地看了自家姐一眼,发现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兴奋也没有落寞。

    “姐,你别担心太多,古人不是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七四处望了望,然后声在乐妤耳边道:“姐,我昨天听到阁里的公公,冷宫那边有个狗洞,实在没有办法……”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乐妤断,没让她继续,“我不担心,你别瞎听,到时候惹了祸我们两命都没了。”

    “好吧。”

    七觉得现在的姐和在家庙时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没了以前的生动活泼,连笑容也少了。

    她时常想事情想得出神,话非常谨慎,也从没跨出过紫薇阁。

    这京城、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七,我有些乏了,你下去歇着吧。”

    可七出了门还没有一刻,又急匆匆跑进了房间,气喘吁吁地:“姐,长乐,长乐公主来了。”

    话刚落下,李殊领了四五个嬷嬷丫鬟踏进了紫薇阁。

    “哟,这种地方也能住人?李公公,你们也太不上心了,怎么能让长安公主住在这种地方呢。”

    人未至,李殊尖锐的嗓音已传入房中。

    旁边一个公公吓得伏在地上,“公主恕罪,的只是听凭常公公吩咐办事,人冤枉啊。”

    李殊了然似的,“噢,是父皇的旨意啊,那我倒是误会了,起来吧。”

    乐妤站在门口,看两人演戏。

    去了面纱的李殊果然是一张圆扑扑的脸,郭皇后把她养的极好,皮肤吹弹可破,体态略丰腴,但并无大碍。

    身上穿的蚕丝纱纺云裙,民间一尺难寻,头上珠花巧精致,样式新奇。

    可惜了这样的出身,养成这样一副性子。

    李殊瞧见门前那人,就这么静静站着望向她,眼神不见惧怕和惊慌,特别是那容颜,两人相较立现高下。

    李殊一股气无处可发,便冲向站在乐妤身后的七:“大胆奴婢,见了本公主也不行礼,来人!给我掌嘴!”

    身后两个雄壮的嬷嬷站了出来,想要扭住七。

    七和乐妤一样,还没学会见着贵人就行礼的习惯,哪里见过这阵丈,吓得躲在乐妤身后。

    此事可大可,李殊拈了这个错处纠缠不清,但乐妤不欲与她争执过多。随即拦住两个嬷嬷,想着将大事化,事化了:“七,给长乐公主赔罪。”

    可长乐公主明显不这样想。

    七扑通一声跪下,叩了几个头,叩完也不敢起来。

    “长乐公主满意了?”乐妤问。

    “哼,你以为这样就行了?你这奴婢和主人一样,不识好歹!嬷嬷!掌嘴!”李殊铁了心,要给乐妤点颜色瞧瞧。

    乐妤挡在七跟前:“长乐公主要怎样才能消气?”

    李殊闻言低笑,柔媚开口:“想让我消气也可以,你,替她跪下来。”

    “我若是不跪呢。”

    “嬷嬷!掌嘴!”

    两个嬷嬷越过乐妤,就要把七拉起来,乐妤给了七一个眼色,七立时反手给了一个嬷嬷一拳,又制住另一个。

    李殊气得急跳脚,指着乐妤道:“乐妤,你怎么敢!”

    一再忍让只会让她变本加厉,“长乐公主,你我皆是有封号的公主,你若是做得太过分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乐妤敢这么做的原因无外乎天元朝还用得上她,建安帝郭皇后都不会因为这点事而对她做什么。

    李殊也不傻,想清楚之后哈哈哈大笑起来:“也是,我跟你这个弃子计较显得我多不上道。明日和亲人选就要定下来了,往后长安公主好日子多的是,希望到时候你还能有这个傲气!”

    罢,领着众人嚣张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