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妤是真不饿，转身回了屋子。

    七非常疑惑，怎么公主是和驸马吵架了吗？

    在扬州时还好好的，而且公主受伤后驸马那焦灼的神情也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就在刚刚她都能看出来驸马是想和公主一起用饭，可公主偏偏冷淡拒绝了。

    七给贵妃榻上看账本的人倒了杯热茶，心翼翼问：“公主，您和驸马……”

    “怎么？”

    “我刚刚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驸马可是一直看着您呢，那眼神真是太可怜了。”

    乐妤听完心思却飘到了昨日的柏鹿书院，他硬是抱着自己走出了书院，直接出了卫家，送至马车，但却什么都不。

    乐妤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怕再猜错了。

    “他可怜？”乐妤拍了拍几上堆成山的账本，“可怜的是你家主子好不好。”

    宋景倒是记性好，不忘把手下的铺子账本拿给她。

    “这不是驸马给您找事做解闷嘛。”

    确实是解闷，这些账本严谨地挑不出错处，根本不用她做什么，她只是好奇宋景产业，才拿起来看。

    过了半晌，乐妤突然问：“库房里那些首饰珠宝能不能变换银钱？”

    “啊，这个七不是很清楚。”七挠挠头，“不过变现做什么，落英轩里又不缺钱。”

    乐妤又想了想，变现确实不好变现，动静太大了。

    “七，你凑近点。”

    七走过来，乐妤低语了几句。

    “什么？把银子都存进盈通钱庄？”

    乐妤连忙捂住她的大嘴，“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七连忙点点头，乐妤放开手接着低声：“用银票方便些，你慢慢来，一次不用存太多。重要的是不要让旁人知道，南归也不许。”

    七虽不知道自家公主想做什么，但乐妤郑重的模样让她觉得自己接受了一项光荣的使命，重重点头：“是公主，我一定不让人知道！”

    午后云飞又陪着齐大夫来了。

    齐大夫已经连着来了两天，嘴里都是埋怨：“都了公主没事了，好好休养就行，怎么还要天天过来，你们公子也不嫌烦吗？”

    云飞陪笑：“您在医馆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动动筋骨，多走动走动。”

    “哼。”要不是宋景出手大方，他哪愿意天天往相府跑。

    乐妤也不愿劳烦齐大夫天天过来，因此在他把完脉后：“齐大夫之后半月过来一趟便好了，宋景那边我去与他。”

    齐大夫满意点头：“那劳烦公主了，只是公主这伤伤在心口，日后还是要多注意些，不可操劳过度。”

    “是，七，送送齐大夫。”

    --

    乐妤日子过得悠闲，哪里也不去，就在院子里转转走走，走累了就回房歇着，看会话本，弹弹琴。

    祝夫人倒是来喊过一趟，乐妤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了。宋薇不时往她这里跑，带来京城一手精彩趣事。

    期间宫里也来了帖子，只是她都准备好第二日进宫觐见了，沈惴突然来跟她不用去了，乐妤乐得悠闲，不去更好。

    除去不时见到宋景，日子好似重回家庙那段时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惜好景不长，麻烦找上门来了。

    祝夫人身边的丫鬟来，前院有客人，让乐妤出去。

    乐妤一时好奇，是怎么样的客人，还需要她亲自出去？

    可在堂中见到那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蒋家大夫人，她名义上的舅母。

    时候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

    蒋氏曾拖着带病的身体偷偷带着她回过一趟蒋家，乐妤被安排去跟那些没见过面的表姐妹玩，可她们不待见她，乐妤心里担心母亲，便偷偷到门外偷听她们在些什么。

    蒋氏大概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声声哀求自己的父亲收留乐妤，乐妤在外面听着，的身体不断颤抖。

    可里面的人一点也不疼惜曾经亲自养大的亲女儿，出声羞辱：“你还有脸回来？我怎么养出你这个不守妇道的人！我蒋家不是乐家，没有能力收养你们母女俩！”

    然后又一个女声不客气道：“我姑子，你早早去了，才是真心疼那孩子。”

    蒋氏惊愕，重重咳嗽，“大嫂，你怎么……”

    接着又是几句嘲讽与羞辱。

    乐妤在门外拳头捏得紧紧的，脸上早已湿透。可她不敢进去，母亲特意让她避开就是保护她，她不能再让母亲操心她。

    那些人尚没有跟她有关系，可蒋氏是蒋家亲女儿啊，被至亲之人这样放弃，是怎样一种痛。

    蒋氏出来时脸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明明声音都哑了：“元元，我们回去。”

    乐妤紧紧抱着蒋氏，终于忍不住哭了，大喊着：“娘亲，我不喜欢这里，一点也不喜欢，我们再也不要来了好不好？”

    “嗯，再也不来了，娘亲也不喜欢。” 蒋氏手抚着乐妤，哽咽出声。

    那时候乐妤便决定，从此与蒋家断绝关系。

    后来蒋家也算实现诺言，对乐妤从来没有过问过一句。

    蒋家后继无人，逐渐没落，曾经的书香世家淡出人们视线，几不可查。

    乐妤也渐渐忘了这家人，突然见到这个“大舅母”，记忆与恨意喷薄而出。

    乐妤稳了稳心神，往里走。

    大舅母吴氏迎上来，亲昵地就要挽起乐妤的手：“唉哟，侄女都长这么大了？”

    乐妤甩开，然后抬手重重给了她一巴掌，吴氏脸上瞬间变红。

    堂内祝氏与陈氏都惊了，张大嘴巴看着动手的人，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的乐妤？

    吴氏捂着脸不甘看向乐妤，可想着今日过来的目的，硬是忍下来，“侄女我是应该的，只是蒋家这些年……”

    话还没完，乐妤又扬手了下去，母亲身上的痛不是一巴掌能抵过的。

    乐妤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这两巴掌，是我为母亲讨要的！”

    陈氏上来拦住乐妤，才发现她眼眶通红，身体也微微抖着，连忙把人带到椅子上。

    吴氏生生受了两巴掌，委屈着：“侄女这气也撒完了，可愿意帮帮蒋家？蒋家好歹生养了姑子，一脉同源，侄女身上流着的也是蒋家的血啊。”

    乐妤看了一眼七，七当即喝道：“是谁给你这妇人的胆子，见了公主不行礼还胡乱称呼！是不是想进官府！”

    吴氏心里恨恨，当即跪下来，俯身一拜：“民妇见过公主。”

    吴氏见乐妤渐渐平稳，又：“自姑子去后，我们一家都非常担心公主去向，可蒋家式微，不能承受更多了。老爷子就经常喊着，对不住那孩子啊，早该把她接回来的。”

    乐妤冷哼了一声，继续听她怎么编。

    “蒋家自知有愧，公主恢复名号后也未曾过多扰，只是这回实在是没法子了啊。老爷子病重，蒋家入不敷出，根本无力承担昂贵的药费，你大舅舅慌了，脑子不清楚，竟然去了那些作坊赌博，可最后被人陷害，现在，现在还在狱中。”

    吴氏又上前来，想拉乐妤的手，乐妤躲开。

    “公主，你神通广大，还嫁了宋大人，就想想办法救救蒋家吧。若是姑子在世也定然心疼她父亲与哥哥的。”

    吴氏哀求着，一如当年的蒋氏。

    乐妤听完，心里一片平静，不起波澜。

    几年前他们未曾救过她和娘亲，如今怎么好意思让她救？

    她不想去理解他们，蒋氏的死何尝没有他们的一份力呢。

    现在还有脸搬出母亲来要挟自己？

    祝夫人大概看不过去，“公主，老人家年纪大了多病，又是你亲外公，出些银子的事而已，能帮便帮了吧。”

    “是啊，这样一来公主美德也能传出去。”

    乐妤觉得好笑极了，“既然如此，夫人大嫂怎的不施以援手，攒攒美德？”

    乐妤刺了一句，两人不再话，但是都不明白怎么平日里端庄得体好话的人此刻生生换了性子，还动手人。

    吴氏有些慌了，可家中又实在没人可以依靠，该求的人都求遍了，都没一家愿意帮他们。

    吴氏跪了下来，爬到乐妤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继续哀求：“我刚嫁过去时姑子还未出嫁，眼见着老爷子多么疼爱姑子，捧在手心上怕化了，他哥哥也是，有好玩的好吃的也是第一时间想到姑子。”

    “如今老爷卧病在床，嘴里喊着的最多便是姑子的名字了。姑子识大体又稳重，我多心疼她呀，现在心里满满都是后悔……”

    乐妤俯身看着她，冷笑着：“大舅母当年不是还让我母亲早早去了吗，怎么如今心疼了？”

    蒋氏去之前曾叮嘱过她，让她不要恨任何人，乐家、蒋家，还有那些嚼牙根的人，她人活着，终究只是为了图自己快乐的，都不是谁的错。

    乐妤掉下泪来，可就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得了世间嫌弃。

    吴氏终于醒悟，原来那时这个丫头什么都听到了，怪不得怪不得……

    这些日子的不甘让吴氏心里渐渐绝望，于是不管不顾，疯魔了似的大笑着：“我真是瞎了眼了才嫁入蒋家，被一个不知廉耻的姑子拖累，没了地位，没了银钱，如今还要来求你这个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杂种，真是世风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