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发回去后, 那边便再没有给她发过来其他消息。

    顾照也就当是一件事，不怎么在意。

    直到几天后，校门口有人将她拦下。

    来人四五十岁的模样, 一身整齐西装, 头发梳得板正，此刻微笑着看向她, 手横在她身前。

    “顾姐, 请问可以冒昧扰您一段时间吗？”

    虽是用一种微笑着征询的语气，可是无论是手势动作还是大开的车门，都透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意思。

    完，他也不着急，就这样保持微笑注视着顾照，等她回应。

    ……

    校门口人多眼杂，眼见着面前的人似是就要这样与她一直僵持下去，顾照只得先上了车。

    看来还是躲不过。

    车门关上, 车很快启动。

    顾照坐下以后便找了个自己最舒适的坐姿窝好, 望向窗外，全然没有要些什么的意思。

    甚至连一点好奇的情绪也看不出来。

    管家透过后视镜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会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温声试探：“顾姐, 您应该明白我们此行的目的？”

    顾照手撑着下颌，轻轻“嗯”了声, 仍一脸淡然。

    像只是被人问待会儿去哪里吃饭一样。

    管家默了默，例行公事地与她解释一遍：“我们马上要去的是景家的老宅, 老太爷要找您谈一谈。”

    那边没应声，他又着重补充：“谈关于少爷的事。”

    不她也明白。

    顾照慢慢坐正了一点，兴致缺缺地客套, “知道了，谢谢您提醒。”

    既然早知来者不善，她也懒得心翼翼地礼貌应对。

    “……”

    见顾照仍一副不慌不乱的模样，管家的笑容淡了淡，不再话。

    一路无话。

    车很快开到目的地。

    下车前，管家提醒顾照：“老太爷现在还在休息，先带您去会客室休息片刻？”

    心里明白这是暗中在给她下马威，顾照没什么反应，轻轻点头。

    这是顾照第一次来首富山庄，在跟着管家往里走时，她左右量一番四周的景致，似乎终于来了点兴趣，问管家：“那我可以先参观一下吗？”

    管家从没遇到过像这样的情况，笑容弧度僵硬地拒绝：“抱歉，老太爷只让我把您带到会客室。”

    顾照“哦”了声。

    老宅很大，内部空间开阔，装饰辉煌，为防止磕碰，脚下铺有定制的地毯，走上两步，软得就像是陷在云里一样。

    顾照走得很慢，就跟在家里散步似的，挺享受这样的感觉。

    管家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一眼，眼神复杂。

    他还是头一次碰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如此不识好歹的姑娘。

    将顾照领至会客厅，他稍一鞠躬：“麻烦您在这里稍等，有事随时呼叫我。”

    顾照坐进沙发，端起桌上准备好的热茶轻呷一口，一双眼忽闪忽闪：“可以麻烦送一些点心水果过来吗？”

    管家没想到顾照真的敢提要求，微愣。

    为了保持形象，他只得微低头，礼貌道：“……好的。”

    莫名的，他突然觉得这姑娘在某些方面挺像少爷，怪不得向来万事不入眼的少爷能看上她。

    ——但也不知道面对老太爷时，她还能不能有这般淡定。

    “佣人会把东西送过来。”

    不欲再与顾照多交流，管家着便退出门口。

    关门前，他停顿片刻，最后用一种暗含警告的语气留下一句：“老太爷身体不好，受不得气。”

    “……”

    顾照又“哦”了一声。

    -

    大约等了一个时，管家才回来将顾照接走。

    顾照嘴里还叼着一块饼干，边走边嚼，走到门口，才将饼干咽下去，拿指尖擦了擦唇角的残渣。

    管家开门时余光瞥见此状，忍不住再一次压着音量警告出声：“希望顾姐还能记得我此前的提醒。”

    顾照不置可否，从他身侧走过，进到书房。

    门一关，书房里浓烈的烟气扑面而来，顾照喉咙发呛，差一点咳嗽出声。

    上首的老人手中一串佛珠，原本阖着眼，在听见关门声时，骤然睁眼，眼神锐利，直指顾照，属于上位者的磅礴压迫感随之释放，像是量什么物品一般从顾照身上上上下下扫过。

    顾照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皱了皱眉，低着头避过。

    她今天穿得很朴素，厚卫衣配牛仔裤，肩膀上挂着的帆布包都没交给任何人。

    眼神从顾照的扮上移开，景老爷子不满地皱了下眉，开门见山：“顾姐，你也知道我叫你来的意图，开个条件？”

    苍老的声音隐含着胁迫的威压，缓慢道：“你要明白，只要你愿意离开景臾，景家没有什么是给不了你的。”

    ……没想到还是等到了这句话。

    顾照原以为他还要再多两句别的才会绕到正题，这会儿脑子有些迟钝，下意识便照着之前的设想答：“那要不，给您五十亿，您答应我和景臾在一起？”

    感觉空气似是凝滞了一秒，顾照眼睫扇动一下，又问，“可以吗？”

    景老爷子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阴鸷：“你是什么意思？”

    ……

    顾照眼神诚恳地与他对视两秒，作势便要掏卡：“要不然一百亿？”

    “……”

    顾照问完，便见老人的面色一点点变得愈发黑沉起来。

    景老爷子嘴唇动了动，猛地将手中佛珠拍在了桌子上：“荒唐！”

    珠串应声而断，噼里啪啦散了满桌。

    顾照被惊到，后退一步，又听老人重重咳嗽两声，怒声开口——

    “简直是胡闹！家族之间的利益牵扯，哪里会像是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得那么简单！”

    “我们景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景臾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其他方方面面能为他提供助力的女人，就算他的妻子不是段盈，也只会是其他世家的女人，而不是你！”

    话音重重落下，又是一声瓷器被碎的声音。

    老爷子丢了茶盏，怒目瞪视顾照，胸口剧烈起伏一阵，指着她，“竟然还敢用钱来事？笑话！”

    “……”

    顾照其实还想点什么，可是想到管家对她的“老太爷身体不好”，硬生生把话头憋了回去。

    这样的做法落在景老爷子的眼里，被当成了认输。

    老人冷笑一声，缓缓靠回去，顺了顺呼吸。

    “倒是难得一见像你这样不识好歹的年轻人，难道景臾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只要景家愿意，立刻就可以让你一无所有？”

    “再给你一次提要求的机会，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

    顾照安静地与景老爷子对峙了一会儿，蓦地开口问：“一无所有，包括把我的钱掏空吗？”

    “你以为呢？”景老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以为我会看在景臾的面子上，对你心慈手软？”

    顾照闻言，面色不见恐惧，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那来吧？”

    “？”

    “帮我把存款耗光啊。”顾照轻松道。

    “……”

    景老爷子微哽，完全没想到顾照处处不按常理出牌。

    他眉心拧得更甚，脸上的褶皱用力勾勒出一道道沟壑，隐忍着怒火正要话，忽听一阵敲门声，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太爷，您的电话。”

    景老爷子脸色缓和几分，“进来。”

    管家把手机递过去，便知趣地出了门。

    电话接通，室内寂静一会儿。

    电话那头那边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顾照站在原地，眼见着景老爷子接通电话后，面色愈发变得难看。

    那边的声音似乎很杂很纷乱，他一直没有挂断，甚至在中途多看了顾照一眼。

    眼中轻蔑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复杂。

    顾照与他眼神交汇，疑惑地皱皱眉。

    那边单方面挂断电话，老爷子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缓缓放下手机。

    看一眼顾照，他欲言又止，最后僵硬着一副表情，指了指旁边沙发：“坐。”

    “……？”

    顾照有点懵，过去坐着。

    门在这时毫不客气地被开，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老景，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

    这声音顾照格外熟悉。

    她怔愣一下，直到几个老人的身影鱼贯进到书房里时，才惊讶地站起来：“陈婆婆，苏爷爷，赵爷爷，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的赵爷爷睨她一眼，背着手笑呵呵的，“怎么，只准你来不准我们来啊？”

    “呃……”顾照摇摇头，“也不是。”

    “那不就对了！”

    三个老人纷纷过去围着顾照，坐在上首的景老爷子没敢阻止，竟很快有了种背景板的感觉。

    “谁给你胆子欺负到我们干孙女头上，”陈婆婆看过去一眼，没好气地冲景老爷子开口，旋即直接坐到顾照身边，亲亲热热地把人手握着，“，你多久没回来见我们了？”

    “这不最近有点忙吗，”顾照听老人家这么问，不好意思地声解释，“本来下个星期带我男朋友一起过来的。”

    “就知道你被那子拐走了，”陈婆婆嗔怪地往她手背上轻拍一下，意有所指，“你也不早点告诉我们，不然哪里轮得到这个老家伙来欺负你。”

    “就是！”赵爷爷附和，回过头去瞪景老爷子一眼，阴阳怪气，“我看你真是够飘，连老顾的亲孙女都配不上你们景家了？”

    “……”

    被称作“老家伙”的景老爷子一张脸绷紧，半天不敢反驳。

    顾照被这么围着亲亲热热了一阵，还是愣愣的满头雾水。

    怎么感觉，这几个从看着她长大的爷爷奶奶，好像和景老爷子很熟悉的模样。

    不仅如此，景老爷子似乎还有点怕他们……？

    “要不是那子告诉我们，我们都不知道你被欺负了，”陈婆婆的话断顾照的思绪，冷哼一声，“也算是那子做了件好事。”

    “……啊？”顾照捕捉到关键词，有些迟疑地动了动手腕，“是景臾告诉你们的吗？”

    景臾又是怎么认识这几个老人的……？

    不等陈婆婆开口，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解答。

    书房的门再一次被开，景臾推门而入。

    一双闲散的眸子扫过一片狼藉的室内，他挑眉，“我是不是来晚了？”

    “差不多吧，人都已经骂了丫头好几句了。”苏爷爷插嘴，不满道，“我都替她委屈！”

    感受到景臾的目光朝她投来，顾照忙摆摆手解释，“我没受什么委屈，真的！”

    景臾定定地与她对视好几眼，直到确认她的是真的，才略微舒展了眉头。

    “啧，在我们面前就开始卿卿我我，”陈婆婆边吐槽，边拍了拍顾照的肩膀，“去吧，跟你男朋友回家，这边的事儿我们来处理就好。”

    “……诶？”

    “怎么，还信不过我们几个啊？”赵爷爷冲顾照呵呵一笑，“我们就是专门来为你出头的。”

    “……”

    知道这里不是适合刨根问底的场合，顾照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只能点点头，起身离开。

    出门之前，她脚步顿了顿，又折返回来，把手里一百亿的卡推给景老爷子：“不然就当……彩礼？”

    剩的钱实在太多了，花不出去TvT

    -

    回去路上，顾照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象，还是有点儿恍惚。

    刚才的事情发展完全超乎了她的意料，她余光不时瞟向景臾，暗暗期待他能主动点儿什么。

    景臾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淡笑了声，“想知道？”

    “嗯。”顾照诚实点头，“你是怎么知道那几个爷爷奶奶和我的关系的？”

    景臾丝毫不意外她首先问的是这个，语调轻飘飘的：“你不是已经带我见过你爷爷了？”

    “啊……”

    顾照张张嘴，明白过来。

    原来是那个时候吗。

    “那是他们老一辈的故事，”景臾单手扶着方向盘，从兜里掏出颗糖递给她，语气淡淡的追溯到从前，“从看着你长大的那几位老人，包括你爷爷，曾经都于老爷子有恩，可以，没有他们，就没有景家的今天。”

    顾照已经习惯了景臾随时给她丢糖的操作，撕开包装放在嘴里，继续听。

    怪不得景老爷子在他们面前，连话都不敢多。

    景臾看她一眼，“特别是你的爷爷，如果没有当年的意外，坐在首富这个位置的，应该是他。”

    “……”

    顾照嘴里塞着糖，不方便话，瞳眸缩了缩，有点震惊地望着他。

    景臾冷淡的侧颜几分认真，像是怕顾照情绪激动，语调放缓了些，接着叙述，“当年你的父母被人暗害，意外去世，你爷爷心灰意冷，又怕你也受伤害，于是便将财产交给了景老爷子，带着你在安城隐居。”

    “老爷子当年不敢收下你爷爷的全部身家，于是给他留下了一部分，”景臾看她，“现在看来，你爷爷应该没有动过？”

    顾照闪烁的眸瞳眨动一下，心头难解的谜题逐渐被解开。

    那这一切就得通了。

    因金钱利益的矛盾而痛失最重要的家人，难怪爷爷那么恨“钱”这个东西。

    也难怪他会让她早些把遗产花光。

    ……

    到了家，顾照还没从自己的思绪里缓过来。

    在爷爷去世以前，她一直都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有点儿贫穷的人。

    就算继承遗产以后，她也很少有自己跨越到了另一个阶级的真实感，潜意识里仍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有点钱的普通人。

    如今却有人告诉她，她的背后有那么深的渊源。

    无论是她的亲爷爷，还是从围绕在她身边的爷爷奶奶们，都跟“普通人”这个概念沾不上边。

    ……

    倒也不会因为现在才知道这件事而产生什么埋怨的情绪。

    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会去想，如果她能早些知道这些，那么时候经历的那些事，是不是都可以变得轻松一些。

    顾照窝在沙发上胡思乱想，景臾过去抱着她，她也没抗拒，像只熊娃娃一样跨坐在他腿上，尖尖的下巴垫着他肩膀，天马行空地发呆。

    景臾不扰她，手环在她腰侧，握着手机随意翻看。

    外卖的敲门声响起，他轻拍顾照的肩，示意她先起来。

    顾照缓过来了点儿，不由得好奇，“今天怎么想着点外卖？”

    “家里没食材了，本想下午接你回来一起去买，可惜出了这点意外。”

    景臾过去拿了外卖，把包装盒开，摆在餐桌上，头也不抬地解释。

    顾照看一眼外面已经黑沉下来的天色，“这样啊。”

    吃完的外卖收拾起来很简单，不用洗碗，把外卖盒子叠起来放进塑料袋，等明天下楼丢就行。

    顾照关了门，回头看见景臾已经坐回了沙发上，冲她懒懒勾手，一双微挑的眼蕴着不明的光，“继续吗？”

    顾照不太理解，慢慢走上前，“继续什么？”

    景臾没回应，手搭在一边，松松垂下，等她走近，才抬起来握着她手腕。

    稍一用力，便把人又拽进了怀里。

    凭借着体型的差异，他轻松把她抱到腿上，以之前那样跨坐的方式。

    “这样。”

    顾照这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让人感觉羞耻，挣扎着想退离，却被男人牢牢扣住后脑勺，以一种统治者的姿态，将她脑袋压低。

    细细密密的吻铺天盖地袭来，顾照招架不住，被吻得有点儿喘。

    意乱情迷间，她一双眼闭了又睁，迷蒙的水雾罩得一双眼清亮干净，跟玻璃似的。

    景臾最受不得她这种眼神，每每被这么盯着都忍不住别过脸，扶着她的腰抬腿，惩罚似的把她颠起来一点。

    顾照暂时失了平衡，扶着人肩膀的手紧了紧。

    景臾吃痛闷哼一声，无奈的笑自嗓子里溢出。

    他游刃有余地把她衣摆往上推一点，微勾的眼尾染上三分欲.色的红，哑声问：“彩礼都给了，不应该来点儿实际的？”

    声音离她耳朵很近，闷闷地炸响，顾照身子一颤，逃避似的向后，与他对视。

    那一双眼黑漆漆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她吸进去。

    景臾还是那副从容的神色，挑了下眉，用最平淡的语气着最浪荡的话：“做吗？”

    顾照脑子“嗡”的响了声。

    男人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身上，她咬了下唇，脑袋像是卡了机一般，怎么也无法重新运转。

    景臾见她这幅晕乎乎卡壳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知道她脸皮薄，他没再继续，而是压着欲.望在她红扑扑的脸色又亲了下，“以后再。”

    他也不着急，毕竟来日方长，把姑娘哄好才是当务之急。

    “……”

    感觉到姑娘的身子果然放松了些，景臾唇角笑意又勾起来几分，敛去眼底深浓的晦暗，把她抱怀里，“怎么这么可爱？”

    “……”

    顾照没话，埋在他胸口，浅浅匀着呼吸。

    半晌。

    正当景臾准备松开手的时候，两根纤细葱白的手指悄悄拽住了他的袖子，晃动两下。

    景臾微怔，动作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般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