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奶茶杯 他是只能许三个愿望的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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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在秋天,似乎不怎么下雨。

    闷热的天气,裴暖走了几步,身上就出了薄薄一层汗。

    她抱着一摞快递盒,从菜鸟驿站移动到家里。这是半个月来,她走的最久的时刻。

    出了电梯,房门边的楼梯上搁着几个塑料袋,装着保存时限长的生鲜和速食食品。

    送货的哥和裴暖熟识了,每次都给她放到门口,再发消息知会她一声。

    她抬起右腿,支住左手抱住的快递盒,右手在口袋里摸出钥匙,很迅速地旋开锁。

    裴暖把快递扔进玄关,喘了几口气,再转身把外卖袋搬进来。

    她边往冰箱里放,边计划着今晚做一锅烩还是土豆烧牛腩。

    放在鞋柜上的手机振了起来。

    裴暖看见是陌生号码,想也不想就挂了。可是对方孜孜不倦地,又连了两个。裴暖有些担心可能是什么重要电话,犹豫一下,接了起来。

    她没开口,等着对方先招呼。片刻,对面迟疑地叫了一声:“……裴暖?”

    裴暖从声音认出了话的人,顿时不好意思地应了声:“我在,陈老师。”

    陈谒是她同校的学长,不过大了好几届。他们是在裴暖报的一家原画培训班认识的,陈谒在那里授课,两个人因为学长学妹的身份,交流比别的同学更多些。

    陈谒笑了一下:“了别叫陈老师,总感觉自己德高望重的。”

    裴暖抿了抿嘴,改口叫:“师哥。”

    她避开了叫“学长”这个词。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普遍指代的名词,过了这么久,还是没被时间蹭掉一个人独属的烙印。

    她又想到了应方阎。

    如果科技允许,研发出可以清除部分记忆的产品,裴暖一定砸锅卖铁也要买下来,把关于应方阎这个狗的所有记忆都删掉。

    陈谒出声断了她的思绪发散:“有件事想你帮个忙。”

    裴暖:“可以呀,什么事?”

    陈谒似乎在组织措辞,静了一会才:“姜竟最近不是开了个游戏公司吗?他们缺美工和剧情策划……我寻思你不是两样都行吗。”

    他又补了一句:“工资不会低的。”

    姜竟和应方阎是室友,跟她算是老朋友了。但是裴暖拒绝地很快:“不去。”

    这个回答陈谒也不意外。

    他知道裴暖有社交恐惧症,让她坐办公室,按部就班地上班是不可能的。

    他跟裴暖商量:“如果工作地点定在家里怎么样?开会的话你线上字。”

    裴暖:“嗯……师哥,你该知道我不缺钱,所以也……不太需要这份工作。”

    她不太擅长委婉地表述拒绝的理由,尽管对面是熟识的朋友,她也有些艰难。

    裴暖在线上经营了自己的微博账号,算是挺有名气的。商稿接到手软,也出版了一两本,存款六位数,不愁吃喝。

    陈谒有些无奈:“也是,那我再找找别人吧。周六有空么,工作不成,也不和老朋友聚一聚?好几次你都没来。”

    听见要出门,裴暖下意识想拒绝,但是陈谒最后一句话,她有些不安,又摇摆了起来。

    片刻,她问了句:“有谁?”

    有应方阎就不去。

    陈谒立刻意会:“应狗不来,你放心。他最近跑英国玩去了,这会还没回来呢。”

    裴暖咬了下嘴唇:“谁在乎。”

    陈谒听出她口是心非的意思,忍不住扬了下眉:“起来你们俩真是16届的未解之谜,之前好得像已经在一块了,怎么刚毕业就老死不相往来。”

    裴暖隔空斜了他一下:“师哥,怎么这么八卦。”

    但是被他这么一提,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跟陈谒确定了聚会的时间和地点,裴暖就挂掉了电话。

    她盯着没来得及放进冰箱,纸袋化出一滩水的盐水冰棍,好半天才喃喃一句。

    “……我也想知道阿。”

    裴暖在南城长大,到上京前没吃过这种老冰棍。

    应方阎知道后,很震惊。

    他趴在裴暖的课桌边:“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好吃的冰棍你没吃过?”

    裴暖当时和他还不算很熟,红着脸没作声。借着话的功夫,偷偷地拿余光看他的脸。

    应方阎长得真的很好。

    浓眉。眼窝深,眼角尖,眼尾微挑,是多情的眼型。鼻梁高且直,薄唇,下颌角线条锋利流畅。

    似乎聚集了所有描绘帅哥五官的词。

    设计系男生不算多,他跟姜竟,就像……羊窝里两根长势最好的牧草。

    姜竟是高岭之草,应方阎就是谁都能啃两口,但是吞不掉的那根。

    他人缘很好,男生爱找他篮球,女生也爱找他聊天,对谁都是一样的熟稔。

    裴暖给他的微信名备注是“空调”。

    她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了,舍友都还没回来,裴暖算借着这个时候写手账。

    微信跳出来一条消息。

    空调:下楼。

    暖:怎么了?

    空调:你下来。

    裴暖把本子合上,在镜子前捋了下散乱的发丝,微皱的裙子,才匆匆往楼下跑去,怕让应方阎久等。

    穿着松垮短袖的男生站在树荫底下,手背在后头,略抬下巴,示意她过来。

    裴暖有些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怎……”

    她一开口,冰凉的固体被塞到了她嘴里。裴暖的舌尖下意识舔了下,微甜,带一点咸味。

    应方阎把冰棍柄递给她,得意地挑了下眉:“你就好不好吃?”

    裴暖去捏那根短短的木棍时,碰到了应方阎的指腹。

    温热,但像火轻轻燎到一样,触感在她指尖盘亘很久。

    她低着脑袋抿了口冰棍,点点头。裴暖就站‘在宿舍楼下,认真地嘬完了第一根老冰棍。

    应方阎当时在做什么呢。

    裴暖不敢回忆下去。

    分开之后再记起浪漫的细节,更像把遗憾的痂轻轻刮掉。

    不算太疼,但是至少会皱一下眉头。

    裴暖把那根半化的冰棒拆开,含在嘴里。她开手机,往下翻,很久才看到应方阎的头像。

    是一张隐进白雾的背影。

    宽肩长腿,很好认。

    毕业以后,他就把跟裴暖心照不宣对应的猫猫头像换掉了,改成现在这张。

    聊天记录的时间也停在了三年前。

    最后一段是毕业前两天,应方阎给她从咖啡店带了蛋糕,叫她下楼吃。

    裴暖和他坐在石凳上,应方阎给她端着盒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着话。

    等到宿舍要锁门了,裴暖匆匆跑回去的时候,应方阎叫住了她。

    “裴暖。”

    “嗯?”裴暖站在宿舍门口,歪着头,等他的下文。

    “……晚安。”

    声音像午夜轻缓的风。

    裴暖有些脸红地朝他摆摆手,上楼了。

    裴暖想,应方阎那个时候,至少有一点喜欢自己吧。

    结果毕业晚上,聚餐散场。直到应方阎把她送回家,她都没听见期盼的话。

    她知道应方阎要告白,从他室友徐计嘴里听到的,应狗最近天天跑花店,抓着他们仨问哪束好,娘不拉叽的。

    却没想过那个人不是她。

    他就像完成一种使命,舒了口气,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

    *

    裴暖切到号上,开置顶的聊天消息。对面的头像是白色色块。

    甜妹:操,我又梦到渣男了。

    F:你才起床?/猪头

    F是裴暖游戏的时候认识的朋友,技术犀利,跟她配合默契,两个人组队连吃六把鸡之后,对面问能不能加个好友,以后一起排位。

    裴暖开了个号,欣然应允。

    从最开始单纯的游戏邀请,到一点一点的日常生活分享,他们已经算无话不的好朋友了。

    ——虽然裴暖分享的大部分生活都自动厚码了。

    毕竟对方是异性,裴暖还是稍微戒备着。不过聊下来,她发现F觉得她是人妖,卖萌妹人设。

    原因只是她游戏的时候开了软萌的变声器。用最嗲的声音无缝喷人八分钟,还是不重复不带脏字的那种,生生把一开始还在叫嚣的队友骂得直接下线。

    围观全程的F在结束之后,给她发了张熊猫人吃饭手抖的表情包。

    其实开变声器,纯粹是因为裴暖觉得自己声音在网上听起来很不好听,索性弄得夸张点。

    至于喷人。

    可能有的人天生只适合隔着网线放飞自我,想什么什么。

    网上一套,现实一套,的就是裴暖本人。

    裴暖对于F的误会,也乐得将错就错。后面F发现她真是女孩,她也没多讲。

    她继续字回复。

    甜妹:你这奇怪的关注点/可爱

    F:嗯嗯。/可爱

    F:你老渣男渣男的,人家怎么你了?

    甜妹:搞暧昧搞了四年,然后屁都不放就跑了/流汗,我真的是无语死了。

    F:暧昧到啥程度?指不定人家觉得什么也不是。

    甜妹:抱了亲了睡一块了,够?/可爱

    F:对不起,这已经不能算渣了,这是垃圾人。

    甜妹:你终于了一句有水平的话。

    F:有照片不,让我见见渣男帅成什么样让你念念不忘。

    甜妹: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但不给你看。

    F:爪巴。

    F:排位还不?

    甜妹:冲冲冲。

    裴暖切去游戏界面的时候,可能是被F提到了,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手机里的隐藏相册。

    相册名也叫“空调”。

    她想清空很多次,但又都还是留了下来。

    最近的一张照片,还是三年前,夏日祭一起去看烟花的时候拍的。

    应方阎半无奈地拿着仙女棒,斜靠在栏杆上,掀着眼皮看她。

    “裴暖……”

    “哎,你别动!”裴暖举着手机,脑袋一偏,不满意地扁了下嘴。

    “行行行。”应方阎不动了,维持着姿势等她拍完了才走过去,把她黏在脸上的碎发拨开,揉揉她的头。

    他左手从口袋摸出点什么东西,“伸手。”

    裴暖乖乖伸手,摊开了右手掌心。

    应方阎把一枚很轻的东西搁到她掌心里。裴暖去看,是枚粉色的御守。

    “学业顺利。”裴暖把御守塞给他,认真地,“学长,你才比较需要这个吧?”

    应方阎门门课拿A,除了一门美术史,补考都没过,挂科到留了一级。

    应方阎立刻炸毛:“笑话!都了不是挂科,是懒得写屁用没有的论文,懂?”

    裴暖敷衍地哦了一声。

    他把御守塞回给她:“这是我亲手开过光的,肯定很灵。”

    裴暖边把御守放进包里边问:“你是什么,下凡文曲星?”

    应方阎:“阿拉丁神灯看过没,我是你灯神爸爸,灵得很。”

    裴暖笑了起来。

    他是只能许三个愿望的灯神,所以裴暖许第四个的时候,他消失了。

    而许过愿的裴暖没有变得有钱有势,也没娶到她心爱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