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突变(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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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白河相当宽阔, 这会子天黑,再者河岸热闹,也没几人注意到这里, 扑通水声在黑夜中掀不起一点动静。

    姬姮不会水,进水里就慌了神, 两手在水里胡乱抓,陆韶托她脑袋出水, “殿下呼气。”

    姬姮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被他托住,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手在水下也要揪着他, 糊里糊涂中还真让她抓住了个攀附。

    “……殿下, ”陆韶脸上现出痛苦又欢愉的挣扎, 艰难扣紧她的肩, “把手拿开。”

    姬姮后知后觉感觉到手上的热度,她只怔了一下,旋即满脸厌恶, 迅速松掉手, 转过脸只余一身冷漠。

    陆韶艰涩一笑,再傻也不可能傻到捏在手里还不知道是什么,他们这段时日的快乐终于到了尽头。

    王欢和韩凝月在船舱里听见落水声, 急忙拿起来绳子往河里扔,“殿下!陆总督, 快拽绳子。”

    姬姮攥住绳索往上爬。

    陆韶想扶她,被她一脚踢开,她径直上岸进到船舱中,连头都没回。

    陆韶浮在水中呆滞。

    这夜晚水冷, 浸久了也容易感染风寒,王欢急得叫他,“总督,您想事情也先上来再,身体遭不住啊!”

    陆韶便借着绳子爬上船,他浑身湿透,有夜色遮挡倒不怕外人瞧见。

    王欢将手里的披风递给他披上,看他神色僵冷,便想逗他笑道,“您别不是在水里泡傻了吧,赶紧进舱室换身衣裳,省得着凉了,陆老爹又念叨。”

    陆韶扯了扯唇,下船头走到姬姮的舱室门前。

    那扇门已经关紧,他几乎可以想象她在里面已经暴怒成什么样子。

    陆韶还是举起手往门上敲了敲。

    果不其然里头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碎响。

    他就站在门外,轻声,“您不算再见臣的话,臣现在就走。”

    室内顿时静默,过了好一会儿,京墨开门,怯怯走出来,缩着肩膀声跟他,“陆总督,殿下在气头上,您自己当心。”

    陆韶低嗯声,进到舱室反手关门。

    碎了一地花瓶,他脚踩在上面,慢步走近,直走到桌边停住。

    她侧坐在竹席上,换了一身二色金梅纹湘裙,墨发半湿披在背上,脚上没穿绣鞋,纤白秀气,看着就没什么威慑力,但谁也不敢瞧她。

    她偏半边脸,侧颜秾艳绝丽,蕴着寒厉,让人想上前触碰,却又生怕惹她发怒。

    她就那么斜睨着他,不言不语。

    陆韶静立不动,等着她发泄。

    姬姮看了他半天,吐一个字,“脱。”

    陆韶拉开披风,解了衣扣,先脱上衣,随即褪去下裳,站在原地任她看。

    姬姮的目光自上而下,最终定格住,她的神情很阴冷,一直盯着没出声。

    他到底是男人,被心尖上的人这般看着,脑子里羞愧之余又生出兴奋,即使一遍遍逼着自己不去在意,但也控制不住本能。

    姬姮只瞧他非但不畏怯,反倒厚颜无耻的冲她示威,霎时大怒,转过头恶声道,“贱种!”

    陆韶咧了咧嘴,穿回去衣裳,破罐子破摔般道,“臣这么贱,不也是被您逼的?”

    姬姮抓起茶杯冲他身前砸,“本宫逼你什么!”

    那杯茶水溅了他一脸,他抽出来湿掉的帕子还如先前般,有模有样的擦着脸,他笑,“如果臣没有遇到殿下,臣会在御马监的马厩中安安稳稳度过,过不了一年,干爹出宫时就能将臣一起带出去,臣可以娶妻生子,不用在宫里挣扎。”

    他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是姬姮逼着他杀人,逼着他往上爬,他做尽了恶事,到头来只换她一句贱种。

    他是贱,换一个有血性的男人又岂会一再容忍她这般羞辱,甚至还觍着脸送上去被她,他贱的没点骨气,只盼着她能正眼看自己。

    她是公主,她怎么会正眼看他人,她记不起他为她做过的事,她只记得他骗了她。

    姬姮微仰着脸做呼吸,她闭起眼,冷笑道,“本宫是你的主子,本宫让你做事,你就得遵从命令,你怪本宫逼你,你这个假太监欺骗了主子,按照律法,你跟你干爹早该死在宫里!”

    陆韶紧攥手,帕子被他揪出了裂痕,他耸着肩膀露出怪异笑容,“律法,照着律法,臣是被人卖进宫的,你们这些执法的主子有替臣讨回公道吗?照着律法,您私自出京,将黎国余孽带回府中,通敌叛国,您要怎么死?”

    姬姮立时张眼,眸光凶戾,“你在威胁本宫?”

    只要她想,她现在就能入宫去父皇跟前揭发他,他出入宫闱这么长时间,后宫妃嫔多少见过,她父皇一旦知晓他没被净身,绝对不会容他苟活,这样她也不用再跟他纠缠,她继续做她的公主,往后下嫁驸马,一生平安富贵。

    但他知道的秘密太多,除非能一击毙命,否则他很容易见到父皇。

    陆韶微笑,“您想杀臣,可得考虑清楚,没了臣,京军九营等于没了主,这么好的职务,相信朝中武将必定挤破头想进。”

    姬姮紧咬住唇。

    陆韶侧头朝外唤一声,“王欢!”

    王欢屁颠屁颠的进屋,跪地上给两人行礼,“奴才拜见九殿下,总督大人。”

    陆韶笑问他,“咱家让你办的事儿,你办成了吗?”

    王欢挠头贼笑,“奴才等在官道上,陆老爹的马车刚到地方,那帮缇骑就冲来抢人,奴才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包抓了起来,早关到营地里,只等您去盘问了。”

    他话夸张,缇骑哪有那么好抓,无非当时带的人多,把官道围的水泄不通,才将那十几个缇骑逮住。

    陆韶翘半边唇,冲他挥手。

    王欢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下去了。

    屋门重新关上,陆韶望着姬姮笑,“怎么办呢,臣死了,刘乾就能活,您能对付得了刘乾?”

    姬姮脸色气青,她能干什么!她被父皇困住,朝里大臣个个都想她死,她只能窝在公主府,像个废物!

    陆韶又笑,“殿下晌午要二十个女兵,下晚臣就给您找来了,试问还有谁像臣这般,忠心为您?您跟陛下告了臣,您这日子好像只会更难过。”

    姬姮胸腔积怒怨,她什么也没法做,只要父皇一日不松口,她就别想踏入朝堂,死一个陆韶不算什么,但是她得培养出比陆韶更有杀伤力的武器,否则,陆韶一死,朝臣不受桎梏,她父皇没有可用之人,往后更艰难。

    她低低笑,“你以为你有多能耐?”

    陆韶语气谦卑,“臣没什么能耐,就是一条狗而已。”

    姬姮掂脚下地,慢慢转过屏风,和他隔开,她的身影在屏风的遮挡下愈加纤瘦玲珑,陆韶瞧着那扇屏风,她的影子横卧,腰肢细的能一只手丈量,他量过,当真握在手中都舍不得用力,从前她有多爱坐到他身上,如今她就有多厌恶被他碰过。

    只怕往后她都不会再给他机会近身。

    “把那二十人送过来。”

    她的嗓音很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陆韶知道她在克制怒气,他回道,“才挑选出来的人,还没正式训练,跟一般姑娘没有不同,殿下要来有什么用?”

    姬姮手拿着团扇摇,火气稍微消下去,她淡淡道,“本宫自己来练。”

    她有胡娇和胡灵,还能请武馆师傅,训个把人不在话下。

    陆韶沉默。

    姬姮摇不下去扇子,火气也跟着窜上头,她阴恻恻道,“怎么,本宫的人,本宫不能掌在手里?”

    陆韶注视着屏风上的剪影,“能,怎么不能?只要殿下消气,您想要天上的星星,臣也摘下来捧到您跟前。”

    他妥协了,他想着自己妥协了这么多次,不差这次,只要她不生气,她还能像先前那样在他怀里娇纵,他不介意被她训斥骂。

    “要本宫消气?”姬姮问道。

    陆韶回她,“是。”

    姬姮转着手上的扇子,转而将扇子扔出窗外,它飘在河面上,慢慢沉入河底。

    “把它阉了,本宫就既往不咎。”

    陆韶听着这可笑的话,不自禁笑出声,“臣阉了自己,殿下就还会如往常般亲近臣?”

    怎么可能呢?她这样绝情的人,巴不得他死,他一早就该懂,她的心里不会有他,她只想利用他。

    晚风吹在人脸上无比惬意,姬姮眯着眸感受微风拂面,片晌弯起嘴唇,“只要你好好替本宫做事,本宫照样待你不薄。”

    “殿下要的是能帮您做事的人,男人或太监有什么不同?”陆韶问的很认真,这些天,他跟姬姮做的每一件私密事,拿出来都能让人戳断脊梁骨。

    纵使她的身子依然在,但那些欢欣也不是假的。

    姬姮沉目冥想,当然有区别,她可以随意差使奴才,太监能翻出什么花样?但男人不同,总归难控制。

    可陆韶是男人,这个把柄握在手里,她更轻松,不碰他还能逼着他干活,等回头她再寻到合适的太监,还能轻松取代。

    她撇唇笑,“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本宫也不忍心看你受刑,你的秘密本宫替你瞒着,你再替本宫寻些天资聪颖的女童,最好是孤儿。”

    “好。”

    陆韶心内绵软,不管她又在什么坏主意,但她松口了。

    或许她对他还是有那么半点情分。

    他骗了她,她也在骗他,互相扯平,他装傻一次,还如先时般待她。

    ——

    皇帝让方玉林游众臣,方玉林接连多日没有服成功一人,皇帝等的不耐烦,直骂他绣花枕头不中用,转头就撤了他的职,将他重新丢回翰林院。

    姬焕的先生也只剩鲁昭一位,姬焕的日子过得越发煎熬,时常跟姬姮抱怨先生,但该学的一样也没落下。

    没两日到了百花宴,这天清闲,皇帝都提早下朝,御花园中设了宴席,他入座就见百花齐放,后宫妃嫔配着这些娇艳的花,倒是绝佳风光。

    皇帝饮两口酒,微醺,狭长眸子往座中转一圈,不觉起了诗性,跟候在一旁的陆韶道,“给他们都备上纸墨笔砚,今儿花开的这般好,就以花为题,来做诗助兴,朕瞧瞧谁文采斐然。”

    陆韶招呼底下太监给各宫娘娘都送上纸笔。

    他踱到姬焕跟前,姬焕两只手扒拉着白纸,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一边瞅着花,一边抓耳挠腮。

    陆韶抬眉瞥过姬姮,她也有意无意往这边看,显然担忧姬焕提不出来诗。

    皇帝突然让作诗,表面上看是一时好玩,其实多半也是为了检查姬焕的功课。

    陆韶声提醒姬焕,“前儿鲁先生不是教了殿下一首芙蓉诗?”

    姬焕灵光一闪,忙拿着笔写到纸上。

    皇帝看他下笔颇快,收笔也快,便笑道,“焕儿都写好了,念出来给朕听听。”

    陆韶拿起来纸张念道,“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这诗通俗易懂,它有多大寓意倒也没有,就是朗朗上口,很符合姬焕这个年龄。

    皇帝听完就摇头,“就这点出息,朕瞧你胸有成竹,还以为是什么大作。”

    他脸上还带着笑,显然是满意了,毕竟才这么点大,能做诗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会子起了风,有淡淡荷香飘来,因着这诗,众人都往池边看去,即见那池中有人翩翩起舞,体态婀娜,舞姿飘渺,脸如芙蓉,真像是荷仙转世。

    皇帝也看的目不转睛。

    姬姮望着池中跳舞的杜雪荷,鼻尖嗅出这荷香中夹杂着淡淡熟悉的香气,让她一时发怔。

    一舞毕,杜雪荷从船上下来,缭缭婷婷走到皇帝跟前下拜,“臣妾拜见陛下。”

    她身上的香气更清晰,皇帝拿不稳手里杯子,任它落地上,他勉强稳住心神,问道,“你是何人?”

    他已经不记得杜雪荷了。

    坐姬姮旁边的姬芙纳闷道,“九皇妹,她身上香的古怪,怎么跟你的香味有些像?”

    姬姮浅弯唇,当然像,她母妃的体香自来跟她相似,不熟悉的人很难辨别。

    陆韶跟皇帝道,“陛下,这位是雪美人。”

    皇帝目光凝住,他想起来这号人,原先还怀过他的孩子,结果被狼吓没了。

    蠢。

    他又看着地上的女人,娇嫩妩媚,蠢的刚刚好,正适合当个玩意儿。

    他朝杜雪荷伸手,杜雪荷胆战心惊的想后退,抬脸瞅见陆韶给她使眼色,她当即忍住怯惧,起身扶住皇帝。

    皇帝有些醉酒,朝座上挥挥手,示意散宴,倏地由杜雪荷搀着回了寝殿。

    陆韶侧头瞄过姬姮,她浅酌着酒,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他挥了挥手里的拂尘,随着皇帝一起离开。

    座中妃嫔也都走的干净,姬芙磕了会瓜子,也准备走。

    姬姮拍拍她手道,“六皇姐回去也没事,陪我坐会。”

    姬芙便坐下来,抠着自己手指道,“陪你干什么?你成天不让我畅快,我都不想见你。”

    姬姮笑笑,“六皇姐还跟我置气?”

    “跟你有什么好气的,他现在被父皇重新塞回翰林院,还不知道何时能出来,你高兴了,”姬芙没好气道。

    姬姮低声道,“六皇姐还对他贼心不死?”

    姬芙脸色发白,“没有。”

    姬姮将酒杯扣桌上,偏过脸跟她对视,“他找过你?”

    姬芙揪紧帕子,“你拿我当犯人审吗?我又没见他。”

    那就是真找过她。

    姬姮将脑袋靠到她肩膀上,喃喃自语,“六皇姐,他若真对你有意思,就不会跟你一直暧昧不清,他不过是吊着你。”

    姬芙难过的垂下头,“我其实知道……”

    姬姮定定望着她,“你给过他什么?”

    姬芙侧过脸,眼泪流出来,“我们……”

    姬姮心跳乍停,猛然挺起身道,“六皇姐,我看你是疯了!”

    姬芙手抖了一下,尴尬道,“没有,没到那一步,就,就碰了手。”

    她还是时下女人的思想,手被男人碰了,就好像非他不可。

    姬姮青着脸起身欲走。

    姬芙忙叫住她,“我不想再见他了,但我想跟他清楚。”

    姬姮皱眉烦躁,“你们不是不见面了?还有什么好的?”

    姬芙微有窘迫,磕磕巴巴,“他送了几样东西给我,我想全部还回去。”

    姬姮嫌她婆妈,但又没好她,只板着脸瞪她。

    姬芙笑一下,拉了拉她的衣袖,软声,“我跟他约好,在五柳斋见面,你陪我过去一趟吧。”

    姬姮寻思,若是让她一人过去,不定被方玉林三言两语又哄骗了,还是有人陪着好。

    “我带着韩姐一道,五皇姐到时候可别又跟他眉来眼去。”

    ——

    这天不太好,黄昏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马车停在五柳斋前,姬姮三人下了车,京墨撑着伞对姬姮道,“殿下,这雨有些大,回去麻烦,奴婢回府去叫人把厌翟车赶来。”

    寻常马车禁不住漏雨,厌翟车更结实华美,也有华盖,不容易叫雨淋。

    姬姮嗯一声,跟姬芙一起入内。

    京墨朝那几个丫鬟示意,旋即冲韩凝月道,“凝月姐姐,我去去就回,你照顾些殿下。”

    韩凝月点点头,“你去吧,殿下这里我看着。”

    京墨便匆匆跑进雨里,转过街角朝陆府冲去。

    韩凝月也跟着进了五柳斋。

    五柳斋二楼的厢房内,姬姮跟姬芙并排坐一起,对面坐着方玉林,他看到韩凝月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惊愕了,脸上很淡然,甚至对韩凝月笑了笑。

    韩凝月揪紧手,身上汗毛倒竖,这是第一次她感觉到方玉林的可怕,分明他什么也没做。

    “两位殿下来找我,有什么事?”方玉林问道。

    姬姮扫过姬芙,拣一块如意糕慢慢品。

    姬芙话还没,眼眶先红,她轻轻,“方公子,我是来还东西的。”

    她身旁的丫鬟拎着袋子放到方玉林的桌子上。

    方玉林面色僵硬,抬手开袋子,里头有他写过的诗文和书册,也有他送给她的玉佩,还有什么香囊簪子。

    他不解道,“殿下这是?”

    姬芙手发颤,咬了咬唇,道,“一直以来我都很仰慕方公子的才学,方公子为人温热敦厚,待人真诚,是不可多得的君子,可是我终归信错了公子。”

    她回头瞧着韩凝月,似下定决心般跟方玉林道,“我原以为我和公子心意相通,可后来才知晓公子有鸿鹄之志,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实难和公子相配。”

    她是一国公主,她竟出跟他不配的话,这传出去都要叫人笑掉大牙,她到底是心软了,自己贬低自己,想给对方留个体面。

    方玉林眼眸越发温柔,“微臣从没想过薄待殿下。”

    姬芙眼中凝出泪,心酸不已,她是真喜欢他,甚至想过去跟父皇开口,下嫁给他,可是他骗人了,还害的韩凝月家破人亡,她实在过不去这个坎。

    姬姮看够了他们这藕断丝连的纠缠,糕点吃饱了,凉声道,“本宫有句话问方大人。”

    方玉林眸色一阴,仍好脾气道,“九殿下请直。”

    姬姮道,“你看到本宫身后的韩姐,你不觉得对不起韩家吗?”

    她委实觉得惊奇,怎么会有人这样厚脸皮,做了那么多亏心事,竟然还能保持镇定,这得有多强大的自控力。

    方玉林抬眸看过韩凝月,跟姬姮笑道,“我为什么会对不起韩家?”

    韩凝月一手捂住心口,急促冲上去骂他,“我爹爹养你这么多年,你却恩将仇报,你不是人!”

    方玉林依然笑着,“我没有恩将仇报。”

    韩凝月顿时呆住。

    “我没做过的事,你们尽管去查,”他站起身,直视姬姮,“九殿下果然是翻云手,随意挑拨就令微臣和六殿下生分,微臣自愧不如。”

    他立在桌前,着一身竹青直缀,看起来温雅无害。

    姬姮冷呵一声,“方大人泰然不动,这气度没几个人比得上。”

    方玉林直接忽略她,转头柔柔看着姬芙,“殿下跟微臣之间没有利益纠葛,微臣待殿下一片赤诚,无论从前还是以后,微臣的心都不会变。”

    他完朝三人拱手拜过,落落大方的出了厢房。

    姬姮将桌子一拍,恨得牙痒痒,“他可真是有恃无恐。”

    姬芙瞅两眼韩凝月,自觉跟她同病相怜,蓦地抹掉眼泪,绵绵道,“我和他已经断了,你还气个什么劲?”

    姬姮闷头撒气,她根本不懂,这人还在翰林院,想出来太容易了。

    姬芙叹了口气,“索性我伤心透了,你陪我喝几杯酒吧。”

    姬姮冷着脸道,“我陪你醉一场,醒过来就不要再想方玉林,今年秋闱要到了,你想要书生,观音门前多的是。”

    姬芙羞红了脸,啐她,“我真想撕了你的嘴!”

    身后丫鬟出去叫人上酒。

    ——

    两人喝的酩汀大醉,姬姮还勉强有点意识,姬芙已经胡言乱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直接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先行走。

    韩凝月搀着姬姮出来时,京墨还没来,眼瞧着雨了,她便先送姬姮上车,不算再等京墨。

    这天都黑透了,马车缓缓往回行,姬姮靠在韩凝月怀中浑身发烫,她哑着声叫人,“喝,喝水……”

    韩凝月赶忙倒了些清水喂给她。

    姬姮喝完水,只觉得更热,她扯着衣襟,想把衣裳脱掉。

    韩凝月忙拦住她,空气里的香越来越粘稠,韩凝月怔怔望着她,从她的眉眼到润红唇瓣,她好像是枝头最艳丽的蔷薇,浑身带刺,却又招惹是非。

    马车突然停下,韩凝月心扶她靠在凭几上,掀开车窗,往前往后空无一人,她再往地上看,那些仆婢悉数倒在地上,她立时觉出危险,刚要叫,脑后突的巨疼,便不省人事了。

    骤然安寂,姬姮迷迷糊糊感觉到不对劲,她太热了,嘴巴也想喝水,她唤了一声,“来人。”

    没人应她。

    她伸出手往桌上探,一时不察栽倒在地上,她极速呼着气,想起身却撑不住。

    这时车门被开,有人爬进来,她艰难睁开眼,瞧不清对方的模样。

    那人托起来她的脸,痴迷的看了许久。

    姬姮勉力抬手往他脸上扇,被他拨开,他嘿嘿笑道,“建陵公主,我是你的驸马爷。”

    姬姮挣动着想推他。

    那人一把扣住她摁在车壁上,“您可别怪我,都是上边指示,我也只能遵从,等您死了,我给您清明多烧些纸钱,往后您在阎王殿也能当公主。”

    他着便撕她的外衫。

    姬姮伸脚往他身上踹,他干脆张手掐她的脖子,直掐的她透不过气,他奸笑不止,“今儿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呃!”

    一把刀穿过他的胸膛,将他劈成两半,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人就倒地上没了声息。

    姬姮蜷缩在一起,仰着脸看来人,他的脸很白,眼神凌厉,他轻抱起她,眸光定在她的脸上,她的眼泪顺着眼尾缓慢滑落,一颗一颗的掉进他手心,他握紧那些泪,随即伸出来手指抚着她的脸。

    温柔,疼惜,又带着凶狠。

    他唤她,“殿下,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