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更) 她要放掉女人们……
姬姮脊梁笔直, 眉心皱起,她和陆韶成婚那次是被迫的,她没想嫁给陆韶, 即使他们拜了天地,她也一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可现在她跪在陆韶母亲的坟前。
算怎么回事?她以什么身份跪在这里,她和陆韶之间的关系早已理不清楚了。
陆韶没有强逼她, 静静等着她反应。
姬姮的身体缓慢颤抖,她在挣扎,她该爬起来, 然后伸脚踹陆韶, 告诉他, 她是公主他是奴才, 她不可能跪他的母亲, 更不可能真给他当夫人。
但她跪在这里,已经丢了天家公主的颜面,她再站起来有什么意义, 她已经是陆韶的人了, 她跟陆韶苟且,被陆韶软禁,最后和陆韶成婚, 她不愿承认这事实,可事实被一众人看在眼里, 她想抹去都不行。
她成了奴才的女人,然后被奴才领回这间破房子,跪在里面甘之如饴。
她的父皇将她娇养的目中无人,眼高于顶, 如今终究被陆韶从云端拉了下来,她再也回不去当初的骄傲,陆韶破了尊卑有序,逼着她认清现实。
她对陆韶是有情的。
姬姮斜着眸子看陆韶,他抬起手,她也抬起手,他们一起冲着那座墓碑行了拜礼,再抬头时,姬姮脸上已然濡湿。
她完了,她彻底肮脏下贱,她跟了一个奴才,从此和他同流合污,她对不起自己的身份,父皇白养了她。
陆韶喜不自禁,张开手将她搂住,他盼望了许多个日夜,到今天终于梦想成真,他不后悔自己做过的腌臜事。
只要能得到她,天他都能捅破。
他覆唇在她鬓侧,很轻很轻的问着她,“姮姮是我的吗?”
姬姮闭紧眸侧头,不愿回答他。
陆韶单臂抱起她,冲墓碑望过,隐去思念,缓步离开了这间破屋,进巷子时,雨势下大,他一手抱她坐在自己胳膊上,一手着伞,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姮姮跟我见了母亲,往后是我的女人,再不能给别的男人看,更不能背着我和别人眉来眼去。”
“我是太监,我是姮姮的奴才,我给你依靠,你这样不懂事,除了我也没人能护住你,你看我多大度,被你杀了那么几次却还想着你,明明你比我大,还要我宠着,哄着,没点成人的样子,这么可恶,偏偏叫我心疼。”
“是我将你养到现在,你的人你的身子都是我的,我是姮姮的男人,只有我能疼姮姮,对不对?”
他噌着姬姮的脸庞,重复那句“对不对。”
姬姮双手攀着他的肩膀,愣神中不自禁将脸贴近他,他抿着笑,带她走过巷子,雨像倒下来一般,没了人影。
——
陆韶和姬姮回京时,已近四月底,天气渐热,姬姮晕了一路船,回长公主府人都瘦了不少。
下晚拙枫园分外安寂,京墨着人送了膳食和汤药进屋,就将丫头们都遣散了,她悄悄守在屋门前,警觉的盯着四周。
屋里陆韶才喂了姬姮喝下药,她靠着凭几把玩九连环,身上穿的蜜合色松垮袍子,粉白锁骨半露,下裳开一半,长腿微曲,她在屋里最不爱穿繁琐衣裙,常常随意着袍子,左右不出门,谁也不敢她什么。
九连环她就没拆开过,偏还次次爱玩。
陆韶放下碗,坐到她旁边,执着她的手教她解,淡笑道,“待会儿六殿下和韩姐都过来,可不能这么懒怠。”
姬姮沉着眼,“为什么不让本宫进宫训斥皇弟?”
那只九连环在陆韶的引导下解开,陆韶叹气,“现在训斥也没什么用,咱们去南京那段时间空闲,正好给了方玉林可趁之机,陛下本来耳朵根子就软,鲁大人又是个严师,估摸着也不会对陛下好话,陛下跟前没人舒解,自然着急想找人倾诉,这方玉林可不就有机会跑出来了。”
“本宫随便找理由杀他一个佥都御史,朝臣还敢有异议?”姬姮不信道。
陆韶微笑,“眼下不能杀,都察院的左右副都御史都是朝里老臣,他们一直反对变革,真要动方玉林倒给了他们由头,会你残暴,杀人堵嘴。”
姬姮将九连环扔他手里,扭过腰站好,“皇弟本宫必是要教训的。”
她离开燕京才不过一月,他就给她搞出个方玉林,她不仅想教训他,她还想抽他两巴掌。
陆韶俯身给她理袍子,“一堆事呢,等先理完了再他吧。”
他也起身,手托着她走到外屋,才刚坐下,外边儿京墨就喊道,“殿下,六殿下和韩大人过来了。”
姬姮道声进来。
屋门推开,姬芙和韩凝月走进来,正看到满桌子菜,陆韶邀请她们,“六殿下和韩姐大概还没吃午膳吧,都坐下来吃些吧。”
姬芙和韩凝月随他话坐倒,都是愁眉不展。
陆韶剃掉鱼骨,夹鱼肉给姬姮,慢慢笑道,“看来咱家和殿下去南京,倒把你们愁坏了。”
姬芙略窘迫道,“你们走后,陛下人都玩飘了,王欢又看不住他,鲁昭平日里再和气也发了火,拿戒尺了他一顿,鲁昭的性子你们是清楚的,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完后就忘了,谁知道陛下怎么去了翰林院,把方玉林给放进朝。”
陆韶摇摇头,“怪不到鲁大人,陛下惯来爱听奉承,被鲁大人训过自然生气,翰林院又在外宫,陛下去太和殿必然经过它,方玉林偶遇陛下没什么稀奇的。”
这没办法,翰林院从大魏开朝始,就一直在外宫,和东宫的詹事府相近,翰林院放在外宫,起初是供皇帝近观进士,毕竟朝官都是从进士中提拔上去的,皇帝肯定不能松懈,每年的进士,如果皇帝相中,大部分会先遣去地方历练,等他们做出功绩再层层往上。
鲁昭能这么快入朝主要因为他是帝师,韩凝月是状元,户部又缺人,才能让她填补进去,韩凝月的那两个主事也是破格录用,毕竟女科和以往不同,能有女子高中就已经难能可贵,哪怕资质再差,也要重用。
姬芙惆怅道,“自那次后,鲁昭进宫讲课,陛下都是爱搭不理的,着实没法子,鲁昭也气了好几回,罚陛下抄书,陛下抄到后边儿就哭,鲁昭盯着他才能写完,本宫寻思着,陛下这心里别提多恨鲁昭了。”
也就是皇帝现下,手上还没掌权,如果他大些,姬姮还政给他,指不定又是一起风波,他那心里记恨的人,到时都要受罚。
姬姮置了筷子,“六皇姐别担心,陛下就是欠,等我去宫里揍他一顿就好了。”
姬芙被她逗笑,才拿起筷子夹菜吃。
韩凝月惴惴不安的问姬姮和陆韶,“殿下和厂督去南京,可有收获?”
姬姮瞄过陆韶,陆韶自袖中取出那封联名信,推给她道,“咱家和殿下几经周折,才拿到这封联名信,都是些孤寡妇孺,人不算多,但有她们,应该能在南京先试行决议。”
韩凝月抖着手开那封信,上头整整齐齐写着人名,这每一个人名都代表着一个家,家中没有男人,只能受世道压迫,韩凝月只眼看着就不免湿了眼,极度惶恐道,“殿下和厂督跑南京极辛苦,只是……你们去南京的消息不知被谁传出去,燕京这里许多人知晓,民间已经闹了好几场,国子监里的学生都停课了,跑街市上鼓动百姓……”
她哽咽出声,太难了,好不容易破开世道枷锁,开办了女学,下一步想将这枷锁彻底砸碎,却出了这样的纰漏。
姬姮冷笑,“他们阻拦,本宫就会放弃吗?”
她在南京看到了另一种世道,那里的姑娘可以自由行走在街道,欢声笑语,她们也可以寻花问柳,这是不好,这在燕京会被人大骂违逆三纲五常,但女人该如何,应该由女人自己决定,或禁锢或开放是她们的想头,谁也没资格要求女人做什么。
她们爱穿什么就穿什么,爱玩什么就玩什么,想嫁人想读书想继承家业都是她们的选择。
本来属于她们的不该被男人抢夺走,也不该受男人蛊惑,做伏低,卑微懦弱。
她们的良善不是受人奴役的借口。
所以,她要放掉女人们。
陆韶按了按手指,“在哪儿闹事?”
“在神武门,”韩凝月道,琢磨着又添句话,“闹了好几日,朝中大臣也不停上奏,求请陛下暂停举措,我听王欢,司礼监的折子都快堆积成山了,太监们都压着,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只怕就压不住了。”
陆韶浅笑,“奇了怪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咱家和殿下明明是为军中将士着想,才想出这个举措,又没动过他们,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姬姮眉一挑,可不是,他们明明一直强调的是参军将士的妻女可继承家业,女子继承家业还没放出,那些人闹,可不就是无事生非。
姬姮抹了抹唇,起身道,“本宫去看看这些人。”
她要将他们的脸皮都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