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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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晏的百姓皆知,皇宫中有一座极尽奢华的殿宇,其价值几乎可以比得上边陲的一座城池。

    那座宫殿叫重玉宫。

    历经三年工匠造,重玉宫的奢华几乎达到了能与金銮殿媲美的程度。

    琉璃瓦,金玉雕,沉香座,云绒榻……便是那垂坠的珠帘都是边域进贡来的绫水珠制作而成,只消轻轻一拨,便会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宛如天上仙乐一般。

    一眼望去,重玉宫就像是一座精心雕琢的殿宇,美得瑰丽夺目。

    据宫人们,这座宫殿是王上早便命宫人制造的,花费数年时间,足以显示这座宫殿的不凡。原本以为这座宫殿完工之后,也许会成为王上的寝宫,没想到如今居然让一个的美人住了进去。

    一时间,这消息像风雪般席卷了整座皇宫。

    ***

    谢美人新得封号,又要迁宫,一切事情都匆匆忙忙,宫女与太监前后忙碌许久,终于在日落西山前将大致东西送到了重玉宫。

    谢芙跟着前头的纸鸢绕过拐角,看见重玉宫的一瞬间,也不由晃了晃神。

    不远处的殿宇在夕阳的光晕下显得如此不真实,便是连檐角处排列的瑞兽都经过精心雕琢。

    她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宫殿。

    如此精美的囚笼。

    这种宫殿显然在诸国建筑规制中从未出现过,要建造这种殿宇,要么皇帝荒淫无度,要么国力雄厚异常,能够消耗得起。

    可她只是亡国的俘虏,祁砚之不可能给她这样好的待遇与荣誉,所以,祁砚之到底在想什么?

    谢芙停下了脚步。

    前头的纸鸢察觉她没有跟上来,回身看她,“美人?”

    见她站在那儿,眸光冷淡地瞧着不远处的宫殿,纸鸢心下明白了些许,笑道:“美人没有走错的,这里的确是重玉宫,王上厚爱,赏赐给美人的便是重玉宫。”

    谢芙的视线移到了纸鸢脸上,顿了片刻,问道:“你们北晏富足成这般模样吗?”

    “这个……”纸鸢被问懵了,神色犹豫,“奴婢不知。”

    谢芙没有再看着纸鸢,她望回重玉宫高耸的殿宇,嗤笑一声,声音微不可闻,像是只是给自己听:“连关俘虏的笼子,也这么好看。”

    “啊?”纸鸢没听清,“美人什么?”

    纸鸢正想继续询问,却见那梨花般素净的人儿重新迈开了步子,没有话,慢慢往重玉宫走去了,纸鸢琢磨片刻没想通,也只好跟上。

    重玉宫奢华,便是连宫女太监都比旁的宫殿多上许多,谢芙她们堪堪来到殿外,守在殿外等候的两个太监便笑呵呵地迎上来,恭敬道:“奴才见过谢美人。”

    谢芙衣袖中指尖陷入手心,一句话未,垂眼进了重玉宫。

    纸鸢在后头问了几句话,嘱咐太监们一些事情,便连忙也跟随着一同进去了。

    方才踏进重玉宫内,便有五个宫女迎上前朝谢芙行礼:“谢美人。”

    头的宫女模样机灵,上前一步行了礼,机灵笑道:“见过谢美人,奴婢蕊云,先恭喜谢美人册封之喜了。”

    知道谢芙情绪不佳,纸鸢出面,发她们各自下去做事:“美人身体不适,你们先准备热水伺候沐浴。”

    蕊云看了眼纸鸢,恭恭敬敬道:“是,姑姑。”随即带着宫女承声去了。

    一盏茶后,见宫女将沐浴需要用的物什皆准备好了,纸鸢转头,又见那道纤瘦的背影依旧沉默地站在床边,这才上前道:“美人,热水已准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后宫妃子侍寝前沐浴,一是礼仪,二是为防妃子暗携利物刺杀王上。

    谢芙闻言回身,一双眼似水洗过,黑白分明。

    她忽然道:“现下几时了?”

    纸鸢透过窗子瞧了眼外面的天色:“约莫酉时了。”末了又问:“美人怎么了?”

    谢芙未话,摇了摇头,抬眼看见不远处恭恭敬敬站着的宫女。

    来倒也讽刺。在齐宁时,她不过只是个不受宠的挂名公主,如今齐宁亡国,她谢芙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可在北晏竟比往昔还要更加显贵,连沐浴都如此大费周章。

    谢芙轻轻扯了下唇角,径直在宫女的带领下走进内室。

    蕊云几个宫女缄默着各自忙碌,服侍主子沐浴,但又忍不住好奇悄悄量谢芙。

    自从王上大败齐宁得胜归来后,王上还从齐宁带女子回北晏的消息便如风雪般席卷了皇城,宫人们议论纷纷,都在好奇这个女子的身份。

    但见她黛眉秀婉,脸清丽,虽不比后宫其他娘娘美艳,但是周身梨花般清冷疏离的气质,干净得过了头,着实吸引旁人目光。北晏王宫倒是从未见过这般美人,怪不得王上喜欢。

    宫女们悄悄量,被纸鸢警示地看了几眼,又低头回去认真做事。

    屋外林木被风吹响,内室水汽氤氲。

    水面花瓣浮浮沉沉,可水中那道身影始终垂着眼帘,麻木一般,若不是偶尔会轻眨两下眼睛,纸鸢几乎要以为坐在水中的是个纸人。

    半晌,当谢芙披着素白寝衣走出内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女子头发未干,长长披散在身后,神色恹恹,沉默不语。

    烛火将她清丽的侧脸投映在红木窗上,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

    纸鸢恍神间以为看到泼墨画中仙子,感觉十分不真切,正有些看得愣神,却忽然听谢芙轻声道:“有铜镜吗?”

    “有有,美人跟我来。”纸鸢回神,忙应声将她带过去,“美人可是要梳妆?”

    谢芙徐徐在妆台前坐下,铜镜中映出一道人影,她看过去,随即和镜中人对上视线。

    只见镜中女子黑发白衣,眸色淡然,眼瞳中隐约透露灼灼冷意。

    谢芙垂眼看去,梳妆台上胭脂眉黛、铅粉红纸这些女儿家惯用的妆饰用品样样齐全,妆奁中的首饰更是琳琅,碧玉珠串,金银发簪在烛火下流转暗芒。

    她纤细指尖抚过妆奁,素白的宽大衣袖随即掩盖妆奁中的首饰。

    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谢芙眼眸忽然低垂下去,口中轻声道:“劳烦姑姑替我描眉。”

    “是。”纸鸢随即点头应声。

    谢芙抿了抿唇,收手安静坐着,垂下的睫羽掩盖了澄澈眼眸中的情绪。

    旁人并未发现,妆奁中少了只细的玉簪。

    ***

    距离齐宁覆灭,军队回师已过七八日。

    议事殿中,一身玄衣的祁砚之靠坐在上首。

    群臣分列阶前,有大臣正秉手恭维,吹得天花乱坠:“禀王上,如今齐宁已灭,我北晏比之从前国力更胜几分,邻国崇禾近日更是如同缩头乌龟,半点动静都不敢出,看这番景象,王上一统天下想必指日可待!”

    听了这话,座上的男人面上却毫无波澜,狭长凤眸扫过那激情澎湃的大臣,神色冷漠。

    没有人话,那大臣被这眼风一扫,浑身忽然冷汗津津,脖子缩了缩,暗道不好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上首的男人。

    如今的北晏帝王祁砚之,以手段狠厉无情闻名天下,但鲜少有人知其容貌俊美,玉质金相颠倒众生,便是连后宫的妃子比之都要逊色几分。

    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美相男子,尤其祁砚之年轻,岁数不过堪堪及冠,称得上天纵英才。

    可这般之人,作风手段却冷佞犹如地狱恶鬼,如此周而矛盾,朝廷大臣无不畏惧佩服,纷纷毕恭毕敬臣服于他脚下。

    且祁砚之性格阴晴不定,没人能摸得清他的心思,寻常臣子句话都要再三考虑,方才这人不知是不是今日吃错了药,上来就天花乱坠吹捧一番,着实没眼色。

    议事殿内寂静,右相郑琮站在最前首,闻言看了那大臣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开口解围道:“林大人还是慎言的好。”

    郑琮年纪不大,是被祁砚之破格提拔上来的人才,居于右相之位。

    见郑琮给他台阶下,那大臣忙不迭应声,躬身道:“是是,是臣逾矩了。”

    另一个鬓发皆白的年迈大臣徐徐开口,提议道:“禀王上,您登基不久,凤位却依旧空悬,如此这般无人管理后宫恐怕不妥,还是择一品行端庄,有母仪风范的娘娘册立新后为好。”他是左相陆文弗,相对稳重自持。

    左相亲自开口,顿时引来不少大臣的注视,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起来。

    皇后位置空悬着,不仅后宫妃子争相觊觎,便是连朝廷大臣都暗自关注。

    谁若能坐上皇后的凤座,那便是连带着身后的母族一同显贵增光。册立新后事,朝廷的势力变动才是真。

    祁砚之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靠在上座,眸光深沉。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忽而出现了一道冷淡清傲,携着暗香的身影。

    那女子一袭荼白衣裳,眼里满是仇恨。

    被迫跪在他面前,脊背却挺直,一字一句,声音泛着冷意:“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

    祁砚之神色莫测,修长指尖轻点扶手,道:“皇后的事情,容后再议。”

    阶下的群臣对视,不知道王上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但都应承下来俯身告退,陆陆续续走出了议事殿。

    见大臣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大太监徐屏拢着袖子上来,笑容和蔼:“王上,今日您翻了谢美人的牌子。”

    然而,话语落下,祁砚之却半晌没反应。

    徐屏不由疑惑地抬眼看去,便见那向来阴晴不定的俊美帝王注视着议事殿外亮起的盏盏宫灯,薄唇紧抿,眼中神色莫测,不知方才是想起了什么。

    下一秒,忽听他冷声开口:“白乌。”

    不知从哪里迅速闪出一道身影,白乌一身墨黑劲装出现在阶下,俯首拱手回道:“王上。”

    “给孤好好去查一查,”祁砚之的声音因染上不悦而有些喑哑,话间压抑着阴沉情绪。

    “齐宁皇宫里,有没有叫一个怀卿的人。”

    话间,他修长指节轻敲了两下龙椅扶手,清脆的声音顿时在空旷的议事殿内层层荡出去。

    伴随着那低沉的嗓音,分外清晰,令人毛骨悚然。

    徐屏在旁边安静站着,心中琢磨着这名字熟悉。

    好像……好像是谢美人昏迷不适时呓语出的名字?想到此,徐屏隐约明白了什么。

    白乌恭敬应声,随即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祁砚之周身气压很低,可见心情不好,底下站着的太监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徐屏拢着衣袖上前,弯腰笑道:“王上,时辰不早了,是时候该休息了。”

    闻言,祁砚之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徐屏一眼。

    徐屏低着头,装作浑然不知,恭恭敬敬问道:“王上今夜是?”

    老家伙,明知故问。祁砚之嗤笑一声,甩袖起身:“摆驾重玉宫。”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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