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与从前不同的是,如今宫道上遇见的一些太监宫女见到她,竟都毕恭毕敬地朝她行礼道一声“谢美人好”。
谢芙有些不适应。
她一路回到了重玉宫,守在宫门口的途子看见她,急忙高兴地朝里头喊人出来。
纸鸢和蕊云几个宫女见到她回来,都大松了口气。
此时也约莫到了午膳时间,纸鸢正吩咐几个宫女动作利索些,将膳食布置上来,只是谢芙回来还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又往重玉宫外走了出去。
谁知她垂着眼眸,心不在焉的模样,还没走到大门,去路便被一人挡住了。
她让到一边去,谁知才掠过那人走出几步,男人泛着冷意的低沉声音便传进耳里:“这是要去哪儿?”
谢芙步伐一顿,反应过来是谁,捏紧了手心转回身。
男人一袭明黄衣袍,眉眼俊美,身子颀长如芝兰玉树,一眼望去宛如矜贵公子。
她掀起眼眸,漆黑的瞳孔折射出日光,清冷而潋滟,看了他一眼便别开视线。
掩饰道:“臣妾只是随处走走。”
祁砚之狭长凤眸扫她一眼,倒是没有怀疑什么,“进来一同用膳。”
话罢,他转过身,脚下迈步,径直进了重玉宫。
看他模样,还未换下朝服,竟是直接从金銮殿过来的。
谢芙只好也跟了进去。
纸鸢伺候她坐下,宫女们陆续将膳食摆上桌,徐屏带着太监跟随在后,也进了前殿,拢着衣袖守在旁边。
祁砚之忽然道:“早上去了哪里?”
他问得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问一句,她却有一瞬间的紧张,绷着声音应道:“金銮殿。”
她确实去了金銮殿,没有谎。
去了金銮殿?
祁砚之瞥了她一眼,勾唇微笑:“是么。”
谢芙见他神色,知他会错了意,条件反射想要反驳,却发现他的注意力似乎因此转移了。
她顿了顿,索性垂下眼眸不话,权当默认,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去见他的。
桌旁,女子纤瘦的荼白身影一言未发。
祁砚之忽然冷哂一声,道:“就这样怕孤?”
谢芙轻抿唇,鸦羽般的睫低垂着。
她方才在桌边坐下,衣襟处有些松散,隐约露出衣襟下纤瘦白皙的锁骨,上面几道青紫的暧|昧红痕。
那些痕迹是如何来的,他最清楚。
祁砚之凝视她半晌,忽然低声开口,“过来。”
谢芙抬眸望他一眼。
她忽然想起了上次过去后被他猛然一下拽得跌倒的事情,心中浮现抵触,却又不敢违抗。
只好站起身,慢吞吞地朝他走过去,却在他三尺之外便停住了。
祁砚之看得眼神顿冷,不由分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
谢芙没料到他这番举动,猛地撞到他胸膛,额头顿时撞得生疼。
她疼呼一声,秀眉蹙起,脸皱成了苦瓜,在心中暗骂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每次都如此蛮横。
祁砚之的声音伴着龙涎香冷淡传来。
他睨了眼形容狼狈的她,道:“知道疼了?”
谢芙这一下不禁撞了额头,还撞到了鼻子,眼眸氤氲起泪水。
她气恼异常,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祁砚之,你是不是有毛病!”
祁砚之只用一只手便锢紧了她的腰,半点挣扎的空间都不留给她。
她整个人坐在他腿上,被他揽着,条件反射僵硬着身子,从底下身体传来的温热只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他看起来瘦,底下却都是硬朗的线条,轻而易举便能将她掌控住。
祁砚之眼底蕴了浅淡的笑,道:“孤有没有毛病,你不知道?”
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暗示什么。
不远处纸鸢、徐屏等一群宫女太监都十分识相地低着头,装作没听到的模样,默默不语。
谢芙反应过来,眼眸抬起注意到旁边站着的许多人,脑袋轰的一声炸开,耳尖霎时染上薄粉。
昨夜狂风骤雨般的记忆顷刻间涌入脑海,她顿觉羞耻异常,无地自容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一双水眸狠狠瞪过去:“祁砚之!这么多人,你……”
祁砚之眉眼清淡,见她不出剩下的话,“怎么?”
他当真喜欢看她羞愤得无地自容,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可比平日冷冷清清的她有趣多了。
“你……”谢芙顿了又顿,这才忍着羞怒道,“你让他们下去!”
祁砚之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他扬了扬手,顺了她的意思,让守在旁伺候的人下去。
重玉宫中的闲杂人等走了个空,殿门掩上,留下殿中的二人。
谢芙这才道:“放我下去。”
祁砚之并不松力,唇边依旧蕴着笑,低沉声音携着压迫:“你还没回答孤的话。”
大掌锢着她的盈盈细腰,他靠近她耳畔,向来阴沉的凤眸因染上愉悦而鲜活起来,一字一句问她:“孤有毛病么?”声线放得威胁,仿佛她要是敢什么不顺他的意的话,便要受罚。
她耳尖烧起来,紧紧咬住了唇,内心仿若天人交战。
取舍之后终于败下阵来,道:“没有!”
祁砚之并不算就这么放过她,存心逗她似的轻笑一声,“那也就是,阿芙很满意孤的表现了。”
这人当真恬不知耻!
耳边气息灼热,谢芙只觉得那热度从耳尖直传到了四肢百骸,让人心尖都烧烫起来,她侧眸飞快拿了块云绵糕塞进他嘴里,杏眸怒瞪他一眼,恶声恶气道:“我饿了!”
她第一次露出这番娇憨情态,祁砚之少有地看怔了一瞬。
片刻,待尝到口中绵软清甜,夹杂着奶香味的糕点,他才察觉到自己将那云绵糕咬下来一半,唇齿间的甜味随即丝丝缕缕蔓延开来。
但他很快沉下眉眼,忽然推开了她,随即侧头将手上的云绵糕吐掉。
谢芙才站稳便看见他这般动作,“你这是做什么?”
祁砚之看向她,修长的手拭去唇边的糕点碎屑。
他神色变得冷漠,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才道:“孤最不喜甜食。”
谢芙有些哑然。
原来他不吃这些东西。
重玉宫内恢复了寂静,经过方才这一插曲,祁砚之也没了兴致再如何逗她。
男人身姿颀长,冷漠地靠坐在烛光的光影里,轮廓模糊几分,比平日少了高高在上的威严,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风流随意。
他自斟自饮片刻,忽然淡淡开口,道:“九月初三赤沂山秋猎,你随孤一起去。”
谢芙闻言一怔。
赤沂山秋猎,那势必要出宫去,他愿意带她出宫?
等了一会儿,祁砚之没等到她的回答,掀起眼皮看向她,道:“怎么,不想去?”
赤沂山……
秋猎的地点不在皇城内,若要秋猎势必要出宫,只要能出宫将消息放出去,兴许便有机会能接触到怀卿哥哥。
谢芙连忙道:“我去!”
见祁砚之那双摄人的眼眸定定望着自己,害怕自己心中所想被他看破,谢芙定了定神,又解释道:“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祁砚之嗤笑一声,倒是收回了视线,没再怀疑她的理由。
“就你这身板,没折腾两下就昏过去了,这一路能撑得到赤沂山?”
他灌了杯酒,似笑非笑地嘲讽。
谢芙被他言语的直白刺激到了,脑袋一懵,就这样睁着双澈净的眼眸望着他。
一贯清冷平静的神情竟有些姑娘般的无措。
“你……”
她嫣红的唇翕动一下,条件反射要争辩刺回去,还是不知道些什么,望着不远处的男人,半晌目光现出羞愤与恼怒来,像只被惹恼的兽。
“你什么?”祁砚之懒洋洋地挑眉,狭长凤眸瞥向她,仿佛在问他的难道不是事实。
谢芙怕再挑起他的兴致折辱她,到头来受伤吃亏的还是自己,只好别过头,“没有。”
话音落下,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王上若觉得臣妾身体不好,担心臣妾拖累,可否……请太医院的太医随行?”
祁砚之勾唇,“嗯,孤倒忘了,按规矩,太医院是要派人御驾随行的。”
他的语气低缓,波澜不惊,谢芙却听得心头一跳,听到后头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人……太敏锐了。
她方才若直接指名了太医院的某个人,定是叫他起疑心的。
酒意翻滚着上涌,祁砚之微微眯起眼眸。
宫殿静谧清冷,雕花描金香炉飘散着缕缕烟雾,边域进贡而来的绫水珠制成的珠帘被风轻轻吹起,随后发出轻灵的碰撞声音。
圆桌不远处摆着金玉雕琢成的塑像,再过去几寸,是雪白狐皮的云绒软榻。
女子一身黛蓝衣裙站于阶前,清冷而疏离。
梨花般的人儿与这粉饰的金屋格格不入,却又显出几分别样的夺目。
金屋藏娇,大抵不过如此。
但一刹那间,这一幕却看得他心头毫无预兆地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这幅画面让他觉得不真实,尽管谢芙如今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他的人,可是冥冥之中却总带给他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像是随时可能会离他而去。
如那山间的风,从指尖拂过留下凉意,却永远都抓握不住。
这种感觉很可怕。
祁砚之心头逐渐阴郁几分,这个认知让他心情变得很差。
他忽然起身,走过去,不容分地将她揽入怀中。
随后低声,漫不经心地问她:“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谢芙在他怀中,秀美轻蹙,别开视线:“我不过生辰。”
“是么?”
祁砚之垂下眼看她,带着凉意的修长指尖划过她面颊。
这么不乖。
他道:“当真不么?”
声音隐藏不容置喙的威胁。
随即,谢芙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居然被他拦腰抱起来了。
她害怕自己掉下去,连忙反手抱住祁砚之的脖颈,待对上他浓墨般似笑非笑的眼眸,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一僵,“你!”
祁砚之要抬步往内殿去。
昨夜雨疏风骤的记忆随即浮现,她被他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连忙磕磕绊绊道,“……我、我,十、十二月二十!”
闻言,祁砚之停住脚步,垂眼看向她。
怀中的女子睁着一双漆黑眼眸,雾气氤氲,略带警惕与戒备地望着他。
似乎在恳求——
她已经了,可不可以放她下来。
望见她这副模样,祁砚之哼笑一声,道:“现在?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