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北晏皇宫。
天色薄暗, 桦宫中灯火通明。
重云烟坐在软榻上,美艳的脸庞没有表情,眼底隐约可见低落。
欣自旁边端上茶水, “娘娘,别伤心了,王上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闻言,重云烟看了欣一眼, 没话。
忽然殿外飞快进来一个暗卫扮的人, 在重云烟面前跪下,送上一封信。
重云烟接过信件, 暗卫旋即离开,她开信封仔细看过里头的内容, 眼中忽然显出浓浓震惊。
“父亲要做什么?!”她猛地抬头,染着蔻丹的手抓住旁边的软枕。
欣忐忑地看她, “娘娘?”
“太荒谬了, 父亲怎么会……”重云烟神色惊惧, 想到什么,“万一王上还没有死, 我们绝对、绝对……”
那封信她拿不住,就这样掉落在地, 重云烟也没有注意。
欣上前捡起那封信,看过内容之后,面上也现出浓浓惊恐,“这……”
“娘娘!”欣猛地跪下, 眼睛因畏惧瞪得极大, “王上还没有确切消息传回来, 重王这一举动,可是、这是谋、谋谋……”
剩下那个字,欣惊恐万分,不敢完全出来。
重云烟极为混乱纠结,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闭目半晌。
“可是父亲的话,本宫……”
欣道:“娘娘,万一王上活着回来了,我们……”她们就都完了啊!
重云烟的手也颤抖起来,她何尝不知道这一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
可是,如今王上失踪已有一段时间,士兵广为搜捕,派尽了人手出去搜查,却是连一丝消息都没有传回来。更何况,当日的惨烈谁人都听了,王上只带领一队人马对上崇禾的军队,纵然霍明烨最后带兵赶到,那又如何?战场上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便没了性命,霍明烨赶到时已有一段时间,谁知道王上是否能够坚持那么久?
再者,就算王上活下来了,也身负重伤,怎么可能从崇禾的追捕下逃走呢?
纵然现在所有人明面上都着王上洪福齐天,定能平安无事,可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谋划推举哪位王爷继承帝位。朝廷已经动荡不安了!
她只不过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王上没有死罢了!
重云烟慢慢睁开眼睛,胸脯起伏,王上已经死了……父亲的纵然残忍,但都是事实,王上死了,她必须要给自己谋求退路。
欣望着重云烟,哭丧着脸道:“娘娘,我们怎么办?”
重云烟顺了下呼吸,再度看向远处时,眼底多了丝狠意。
“准备笔墨,本宫要给父亲回信。”
——她的父亲,重王重和裕在信中所,已与如今朝中掌控半权的右相郑琮取得共识,届时他与郑琮里应外合,共同扶持先帝六子,如今尚存的凌王上位。
而她重云烟在后宫,能够与她地位抗衡的只有姜幼澜,她只需要对付姜幼澜,将后宫掌权,届时一切便都顺利。
***
天色渐渐晚了,落雪渐大。
一辆马车辘辘驶来,驾车的马夫头戴一顶斗笠,拉了下马绳,让马车停在篱笆外。
储黎先下了车,随后木怀卿的身影也出现在车帘后。
仔细瞧了,能看见储黎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木怀卿还未走进,谢葵便兴冲冲地跑了出来,直直扑到木怀卿身上,“怀卿哥哥!你来啦!”
家伙的声音里满是惊喜,木怀卿心中一软,揉揉谢葵的脑袋,“阿葵,有没有想怀卿哥哥?”
谢葵仰着头,脆声道:“当然有!阿葵特别想怀卿哥哥!”
着,谢葵的圆眼睛滴溜溜一转,飘到了储黎手上拿着的食盒上,“怀卿哥哥,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木怀卿忍俊不禁,“好了,我们先进去,别在这里淋雪,不然要冻感冒了。”
“好哎,”谢葵嗒嗒走过去,煞有其事地,“储黎哥哥,我帮你拿。”
储黎笑了笑,“好。”将食盒交到了谢葵手上。
家伙抱着食盒,笑容可灿烂。
几人陆续进了屋,才发现堂屋没有人,木怀卿不由问:“你姐姐呢?”
不知为何,他环顾四周一圈,明明没有人,却隐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像是有其他人的踪迹一样。
谢葵嗅了嗅怀里的食盒,猜测里头应该是好吃的甜糕,满足地眯起眼睛,回答道:“皇姐不太舒服,在屋子躺着,阿念在照顾皇姐呀。”所以只有她出来迎接怀卿哥哥。
听到谢芙身体不适,木怀卿登时有些担心,心中浮起的奇怪感觉被他压下。
他径直去了谢芙的房间。
谢芙的房门没有关,他走过去,便见谢芙靠着床榻上的软枕,手中正绣着香囊上的纹样,阿念坐在不远处瞌睡。
木怀卿走进去,道:“阿芙。”
听见他的声音,谢芙似乎怔了一下,掩住眼中的思绪,起身看他,“你来了。”
“听阿葵你不舒服,怎么了?”木怀卿在她床边坐下,温和的声音里压不住紧张。
谢芙笑笑,轻声道:“没事,只是受了冻,恰巧遇上了月事。”
“怎么这样不注意。”木怀卿见到她有些白的脸色,眼中带上责怪,“阿念可有给你煮过姜汤?”
“嗯。”谢芙一顿,点点头,又道,“你声些,别吵醒阿念。”
不远处的桌子上,原是撑在那儿瞌睡的阿念已经趴到桌上睡过去了。
木怀卿笑了笑,“好。”
他回过头,却只见到了储黎跟过来,谢葵的人影都不见了,抱着食盒不知道溜去了哪里。
木怀卿无奈地摇头,笑道:“我惦记着你喜欢吃甜糕,来时特地去近处有名的一家糕点铺买了过来,现在倒好,被阿葵都给卷跑了,连盒子都不给剩,方才应该看着她的。”
“无妨,”谢芙也觉得好笑,“她在这里这段时间,都没有零嘴,定是也馋了,让她吃个尽兴也好。”
木怀卿也望着她,俊朗眉眼溢出一抹温和的笑。
阿念听到了话的声音,慢慢转醒,惺忪着睡眼看向木怀卿,看清之后瞪大眼睛,“木少将,你们来啦!”
见几个人都笑望着她,阿念也觉得不好意思,咳了一声,:“那个,我……我不扰你们,我回屋去睡,若有事情,来叫我就好。”
阿念完,便匆匆离开了屋子,出去的时候还顺带拉上了储黎,储黎一愣,倒是没什么,跟着阿念出去了。
屋门被阿念顺手关上,房间里只余一扇半开的窗户。
木怀卿见到她脸颊边几许垂落的发丝,伸手替她别到耳后。
谢芙却微不可察地往后躲了一下,见木怀卿动作一顿,她别开视线,抿唇道:“怀卿哥哥,近日崇禾那边……”
“阿芙,”木怀卿断了她,凝视着她道,“今日我不想谈这些。”
谢芙一愣。不想谈这些,那他想谈什么?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谢芙不由有些僵硬,“你……”
木怀卿道:“阿芙,你还没有走出来吗?”
谢芙陷入沉默。
她……还没有走出来吗?
“祁砚之已经死了,”木怀卿握住她娇的手,温热的温度传递过去,“你不必沉湎在过去的事情,你现在已经不是北晏皇宫的谢美人,你只是你自己,你可以选择你的路,你可以重新嫁人,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
谢芙轻嗯了声。
木怀卿望着她,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道:“阿芙……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的话语藏着更深的话,绵长温柔,谢芙怎么会听不出。
木怀卿察觉手中的那双手僵了僵,继续道:“阿芙,我想娶你。”
见谢芙愣在那儿不语,他握着她的手,微微俯身下去,想要亲吻她。
就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脸颊时,她却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躲了下。
见木怀卿微怔,谢芙心中愧疚,有些无措地解释。
“我……”
就在这时,窗外竟传来一丝响动。像是有人踩到了枯枝。
木怀卿眼中顿时一冷,他站起身,看向窗外,“谁?!”
储黎和阿念不会在窗外偷听,会是什么人?暗卫都死了吗?为何会让陌生人进来?!
窗外天色昏暗,屋内投照出来的灯光,隐约照亮旁边一道颀长单薄的身影。
阿辞背靠在墙上,紧紧握着拳,狭长的眼尾嫣红,用力之大,甚至额头迸出青筋。
无法言的痛苦和绝望涌起,他心中宛如尖刀刺进,一阵一阵的疼痛席卷而来。
今日阿念同他,一个对谢芙很重要的男人会过来看谢芙,于是阿念建议他,如果他还想活着,最好回屋子里躲着,一个晚上都别出现。
可他没有按照阿念的话去做。
他从那个男人到的时候,就一直在观察了。
他看见那个男人进了谢芙的房间,坐在她床边,谢芙却丝毫不介意,不介意那个男人的靠近。
他还看见那个男人握住了她的手,动作亲昵。
甚至……甚至那个男人还吻了她!
当看见那一幕的时候,他浑身的血液几乎霎时间冷凝下去,与空气中的寒冷相融,冻得他心慌,宛如茫茫大雪中迷失的旅人。
他想到了谢芙对他毫不掩饰的恨意。
这一段时间,他做了无数事情,心翼翼地想要接近她,她对他,却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以前做了极对不起她的事情,让她这般痛恨他,连那一日,把刀插|进他的胸膛时都毫不犹豫。
他忘记了从前的事情,可依稀还记得对她的感觉。
他冥冥之中,能够感觉到她对他很重要。
适才,当他看见那个男人俯身下去吻她,而他却只能站在窗外,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己快疯了。
痛苦和绝望涌上心头,他甚至开始痛恨自己。
为什么?
他做了什么?
若他当初没有做那些伤害她的事情,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会不会是他?现在亲吻她的人,会不会是他?
……
屋内,谢芙也惊了一惊。
见木怀卿警惕起身,要往窗边走去,她想到什么,立即拉住他的衣袖,“怀卿哥哥!”
木怀卿回过头看她,见她有些惊慌,不由道:“怎么了?”
“兴许是只松鼠罢,平日里都没什么人经过的。”谢芙咬唇。
今日怀卿哥哥好不容易来,这样好的日子,她不想见血!
木怀卿凝视着她,轻易看破了她的伪装。
他道:“阿芙,你在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