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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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回头掀眸看去,看见门边那道纤瘦的荼白身影。

    他面上神色平静,深暗的眼底却隐隐压抑着什么。

    木怀卿站在不远处檐下, 盯着阿辞,忽然开口道:“祁砚之,记住你的话。”

    谢芙听得一怔,只觉得云里雾里,什么话?

    她微微蹙起眉, 心脏因某种预感而飞快跳动起来, 转而看向不远处的景象,这么多人……

    阿辞没什么, 回身去看向众人时,眼中神色已被冷然取代。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 他淡淡道:“走吧。”

    走?

    走去哪里?

    谢芙惊得往前一步,碍着周围许多视线, 收回步子, 目光不移, 看着那道身影,手却猛地攥紧。

    “等一下……”她咬着唇, 声音迟疑。

    可话出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 她有些不大好的预感,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他若要离开,她没有立场阻止他。可是她……

    听见她的声音, 阿辞意欲迈出的步伐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下。

    他心中涌起一种无法名状的、轻微的希冀, 回过身, 抬眼朝她看去。

    只是,等了半晌,却依旧没能等到只言片语,他收回视线,心中荒凉,自嘲一笑。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下,男人转过身,自那条众人让出的路中走了出去。

    利落翻身上马,与平萧几人一道策马离开,身影很快远去,消失不见。

    那无形中压迫的威压散去,屋外围聚起来的人松了口气,反应过来之后又觉恍如隔世,曲寿跌倒在地,脸色惨白,几乎绝望。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地看了半晌的璐云忽然抬头,破了寂静:“林大婶……”

    林大婶抱住璐云,捂住璐云的嘴巴,眼含泪花,“孩子,别,别了。”她知道璐云要什么。

    但那不能,不能啊。

    王上此次回去,之后北晏会发生什么动乱,都是未知数。

    兴许经历这一场浩劫,北晏会存活下来。

    但是,王上……

    ***

    北晏帝王祁砚之回宫的消息,如同荒原上燃起的火,风一吹便燎了半边天,消息四散出去,无人不是大惊。

    后宫的柔福宫中,姜幼澜听见宛回禀上来的消息,正端着杯盏的手一颤,白瓷茶杯登时落地,碎成一地瓷片。

    她盯着宛,站起身道:“王上回来了?”

    宛欣喜点头,姜幼澜沉默片刻,却没有意料之中那般惊喜,她莫名问了句:“那谢美人可寻回了?”

    闻言宛愣怔了下,旋即摇头,“娘娘,没有谢美人的踪迹。”

    姜幼澜皱起眉头,思及什么,脸色慢慢白了,往后跌坐在石凳之上。

    “娘娘?”宛吓得连忙起身去扶她,只是即便宛再多什么,姜幼澜却似都听不见了。

    ***

    祁砚之自宫中暗道秘密回宫。

    大太监徐屏这些日子惊惧忧虑,连带着人都老了不少。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议事殿中时,徐屏震惊过后,当即老泪纵横,猛地跪拜下去,“王上……”

    议事殿中的所有宫女太监也大惊,纷纷跪地迎接。

    徐屏抹了把眼泪,当即要让底下人去准备迎接事宜,却被祁砚之淡漠的一句话制止了。

    “不用了。”

    跟随祁砚之走出议事殿,徐屏站在殿门旁,听着宫外赶进来传消息的宦官向祁砚之回禀情况,已是听得浑身发冷。

    ——王上回宫消息传出去的同时,重王重和裕抵达北晏京城,率领十万军,与右相郑琮一道集结,于城门之外扬起旌旗。

    两军对峙,城墙之上,霍明烨脸色沉冷,手持军令,目光扫视过底下的军队,眼神锐利。

    重王若要反,即便如今皇城内士兵数量不敌,他也毫不退让一步。

    右相郑琮策马在重和裕身后,见状笑了声,上前一步,仰头眯眼看着城墙上的霍明烨,准备开口话。

    谁知就在这时,城门被开,众目睽睽之下,玄衣男人驱策着马,慢慢自城门内走了出来。

    郑琮看去那道身影,猛地一顿,眼中意味深长,幽冷道:“微臣见过王上。”

    从始至终,祁砚之的目光都没有落在郑琮身上,将郑琮的示威无视了个彻底。他看向不远处同样坐于马上,虽鬓发须白,却精神矍铄,当年将士风范犹存的重和裕。

    他极轻淡地扯了扯唇角,笑道:“重王,好久不见。”

    重和裕不久前已经接到消息,因此对于祁砚之现在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此时见到祁砚之,重和裕重哼一声,眼神极不善,“祁砚之,当年你答应过本王什么,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护你女儿无恙?”祁砚之语气平静,“孤并没有食言。”

    重和裕睁大眼睛,怒而提高声音,“没有食言?你还敢你没有食言,祁砚之,你为了个女人,将阿烟罚禁桦宫,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祁砚之唇边笑意渐冷,盯着重和裕,不无讥讽,“孤保她性命数年,给予她荣华富贵,已经是仁至义尽。重王,你女儿谋害孤的人,本该按例处死。”

    从前即便有恩,也还得尽了。他祁砚之从没亏欠他们什么。

    重和裕怒不可遏,登时大喝:“你!”

    一旁的郑琮脸色也不大好,适才明晃晃的被祁砚之无视,让他觉得心中受辱。

    他眼神阴冷,上前一步,“祁砚之,你已身陷囹圄,还不束手就擒?”

    祁砚之这才看向他,停顿片刻,淡道:“右相大人,你的忠心……当真让孤刮目相看啊。”

    郑琮立即拔高声音,道:“那我倒要好好问问王上,映寒被废,入冷宫后彻底失了理智,”他似是不下去,深吸一口气,怒道,“难道这就是王上当然答应的,好好照顾吗!”

    祁砚之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他嗤笑一声,“右相大人,你们做过什么,要孤桩桩件件列出来吗?”

    朝堂上的事情,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们暗中设下的陷阱谋划,暗中谋害谢芙,当真当他从来都不知道吗?

    郑琮没料到这番话,霎时间一愣,愕然过后,掩去心虚,阴鸷道:“那又如何?”做了就是做了,现在来这些又有何意义,反正祁砚之今日必死无疑!

    郑琮冷笑起来,眼中浮起疯狂之色,“祁砚之,如今你兵马不足,重王十万兵马临城,你若是不想死,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

    今日之后,北晏的天就要变了!

    北晏即将易主,他祁砚之的命数到头了!

    两军肃穆对峙中,一辆马车忽然辘辘驶来,停住之后,重云烟自马车中走出。她望着祁砚之,目带殷切缱绻,隐隐带着痴迷,恳求道:“砚之,降了吧,父亲不会让你死的……只要谢芙死了,我们就还会在一起。”

    重和裕转头看去,怒斥,“阿烟,你来做什么!”

    ……

    祁砚之看着不远处的景象,唇边扯起讥讽笑意。

    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从前自己的选择,是否是对的?

    如若从前他没有选择这么做,如今北晏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

    ……不。

    从前所作的一切,夺位、复国、谋略……他都不悔,若是让他重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这条路。

    只是,珍藏在心底的那个白衣姑娘,该被爱惜。

    而不是被肆意践踏。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不远处,郑琮看着祁砚之唇边的笑,只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从心底渗透上来的寒意让他觉得通身寒冷。

    从前他便惊异于这个人骨子里的狠戾与凉薄,如今更是这般,心底深埋的畏惧从未散去,即便现下自己已经处在绝对优势的地位,但只要对面是祁砚之,便能让人心生退意。

    郑琮眼中掠过阴狠,逼着自己上前,正要扬声下令,谁知这时候忽然有士兵跌跌撞撞地过来,断了郑琮的话,慌张地回禀重王道:“王爷,崇禾的军队来了!”

    崇禾的军队现在来做什么?嫌不够添乱吗?!

    重和裕深深皱起眉,转念一想,忽然觉得诡异。倏地抬眼看过去,竟见祁砚之眼眸黑沉。

    重和裕当即明白过来,震惊不已,猛地吼道:“祁砚之,你……”

    话音落下,却只听祁砚之极轻淡地笑了声。

    他的声音很低,随着冬日凛冽的风飘散在空中。

    “重王,我们之间的事情,是该做个了结了。”

    ***

    晏历六十五年,十一月末。

    北晏帝王祁砚之联合崇禾军队,击杀叛贼党羽,荡清朝中势力。

    三日后,祁砚之薨逝,传位于先帝遗留第八子。

    消息传出的当日,后宫之中,极尽奢华的重玉宫在一场大火中毁于一旦,此后销声匿迹,无人敢再提起。

    举国大惊,哀悼痛哭,上下皆守丧葬之礼。

    ……

    他们的相遇,注定了他们不会有好的开始。

    初见时,肮脏、卑贱、低微到尘埃里的质子,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遇见她之前,他从来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像人一样有尊严地活着都是奢望,何谈去拥有?

    可遇见她之后,他才拥有了支撑他继续下去的动力。

    他开始拥有喜怒哀乐的情感,开始学着做个人。

    可是世事仓皇,被卷在命运洪流里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如果……

    若有如果该多好。

    如果他是干干净净,恣意潇洒的少年郎,一定会在夕阳西下的京城,骑着马儿踢踢踏踏,捧着最俗气又最好看的那束花,送给他最心爱的姑娘。

    可惜他不是。

    ***

    冬去春来,江南一带的杏花开了,缀在枝头,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一个纤瘦的身影穿梭在花树下,眉眼间带着柔和,摘了些杏花下来,仔细放在篮子里。

    她眉眼清丽,鼻尖巧,容貌动人,眼中倒映着河边盈盈波光,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衬得腰肢纤细。

    摘满了一篮杏花,她抿了抿唇,觉得回去做杏花糕该是足够了,眼中蓄起温软笑意,转身拂开枝叶,走出了花林。

    往家中的路走了没多久,即将到家的时候,忽然迎面跑来一个身穿黛蓝衫裙的女孩。

    女孩个头不高,颠颠跑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女子无奈,弯腰点了点女孩的鼻尖,“怎么又跑出来,夫子让你写的功课可写完了?”

    女孩撅起嘴巴,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阿葵早就写完了,姐姐,刚刚家外面来了个人。”

    来了个人?

    她牵过家伙的手,弯眸笑道:“什么人呀。”

    女孩笑嘻嘻的,悄悄在她的篮子里拿了只杏花咬进嘴里,抬头瞧了她一眼,撅着嘴:“他,他叫阿辞哎,以前那个讨厌的大坏蛋也叫阿辞,他也叫阿辞。”

    闻言,女子的步伐一顿,杏眸微愣。

    她在原地站定,抬眼朝远处看去。

    风过柳树,那人着一身白衣,站在纷扬而起的枝条中,是芝兰玉树般的郎君。

    只是,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间,竟浮现出少年郎的无措。

    —全文完—

    作者有话:

    正文完结啦,感谢一路陪伴到现在追更新的天使,爱你们。

    番外会有的,可以评论区告诉我想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