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二十岁这天,范元收到了一封请柬,这封请柬不是喜帖,也不是寿贴。而是一封葬礼请柬。
范元坐在驾驶座,盯着那封漆黑的请柬陷入思虑。
葬礼的主人名叫沈衔。
在他记忆里这个名字已经模糊得差不多了,现在想起,只能记得他当时一张布满伤痕的脸。
记忆里,这个孩子比他要两岁,住在他家的隔壁,但是一直阴气沉沉,不管夏天还是冬天他都带着一个宽大的连衣帽,见谁都是低垂着眉眼,不敢直视他人。
他和他唯一一次和他过交道,大概是他高考结束的那年。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
那孩子遍体鳞伤的缩在一条巷子里,就像一只被抛弃了流浪狗一样,缩在漆黑的角落里独自舐舔着伤口。
范元要回家都要经过这条巷子。
那天,他本来想无视他的,毕竟这样阴郁的人他一向不太爱接近。
可没走两步,耳边就传来了他窸窸窣窣的话声,这话不是对他的,也不是对别人的,是他对他自己的。
那自问自答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又带着害怕到极致的恐惧。
“不是的……她会留下的……”
“没有人会留下……所有人都会死……”
“她过她爱我……”
“傻子……那都骗你的。”
“你滚!”
“你要我滚?可是,你只有我了啊……”
……
范元顿住了脚步,看了他一眼后,拎着单肩包走到了他跟前,忍不住问了一句:“同学?你没事吧?”
沈衔听到声音后,缩成了一团的身子动了动,将头埋得更低了,似乎是害怕生人,所以连声音也收住了。
“同学?”范元蹲了下来,问道:“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帮我?他他要帮我?”他低低呢喃了一句,身体摇摇晃晃了起来。
范元皱了皱眉,见他行为古怪,也不想多在交流了,起身就准备离开。
这时,一双布满刀痕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范元有些受惊,不是别的,而是这人抓他的力度十分大,仿佛要将他的手腕给捏碎了。
“好啊……那你帮帮我……”沈衔缓缓抬起了帽檐下的脸,笑了,范元瞳孔微微扩张,目光停留在他俊秀的脸上。
这张脸完美得像是一个雕塑品,五官俊秀立体,毫无瑕疵,要唯一的瑕疵就是他脸上於肿的伤痕。
见到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在闪烁着暗光,仿佛在濒临绝望的时候,遇到了上天派来的救世主。
“你……要我帮你什么?”范元问。
沈衔收起了笑容,将手沿着他的手腕往上移了几寸,握住了他温热的手,接着,在范元疑惑的视线下,那孩子将他的手摆成了一个枪型的手势。
他带着范元的手缓缓往上移去,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低声道:“开枪,杀了我……”
范元一愣,虽然是个幼稚的举动,但是对上那孩子的目光,范元不知怎的,居然有点恐惧了起来。
“帮帮我……”沈衔红了眼眶:“求你了……开枪吧……”
范元犹豫了两秒,看着他祈求的目光,动摇了,决定陪他演完这场滑稽的开枪游戏。
他动了动手,把“枪口”轻轻碰撞在了他的眉间,一字道:“砰。”
被击中的少年身体为之一颤,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就跟真的死了一样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
“喂?”范元入戏太深,有点怕了,摇了摇他的身体,问道:“你没事吧?”
少年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从地上弹坐了起来,捂脸低声抽笑着,少年的声音低沉温润,但是笑得森森桀桀,颇有几丝诡异。
范元一阵纳闷,正准备开口什么,那少年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他扭过头看向范元,眼神里没有方才的恐惧,倒是多了几分释然,就好像那一枪不是把他死了,而是救赎了他。
“你叫什么?”他问。
范元愣了愣,答:“范元。”
“范元……”沈衔眨了眨眼,反复回味着这个名字,片刻,从地上站了起来,摘下了连衣帽,露出一头蓬松的黑发,双手插兜往巷子外走去。
范元也站了起来。
沈衔在巷子口顿住了脚步,微微侧身看来,了一句让范元百思不得其解的话:“谢谢你,帮我杀了他。”
范元下意识回道:“啊……没事。”
他道:“后会有期。”
“……”
昏黄的路灯给他的侧脸渡上了一层阴影,不知为何,范元觉得他在笑,那嘴角勾起的笑意却是阴邪的。
在那之后,范元再也没见过他。
听家人,他似乎去了美国,但是,又有人,他被关进了精神病医院。总而言之,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没了音讯,就连他的家人,也不愿提起。
【xx医院逃出来了一名重点看护的精神病。该精神病有严重的暴力倾向,请广大市民在外注意安全。】
车内的广播语音在重复了第二遍关闭了。
时隔多年,沈衔终于有了消息,然而这个消息却是悲剧的。
范元叹了一口气,准备收起请柬,在翻转的一瞬,他发现了请柬上有一排用钢笔认真书写的英文诗歌。
我走在幽暗的森林里,迷失在云雾中
身体早已支离破碎
可怕的怪物啊
它们在黑暗里亮起了一双双怨毒的眼睛
想将我撕碎,分食我的血肉
我沉溺进海里,化作了一堆泡沫
可怕的怪物啊
想吞噬我的灵魂,将我永远囚禁在海底
星星灯火亮起
兔子先生穿着燕尾服出现在我的跟前
露出了恶魔一般的獠牙
温柔地对我: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范元皱了皱眉,看到这首诗歌时,他内心是不舒服的,至于为什么,他也不上来,总之,就是很压抑的一种感觉。
那种感觉就跟他在巷子里遇到受伤的沈衔一模一样。
他收起了请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衔会邀请他,但是死者为大,既然受邀了,他必须得去参加了这场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