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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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槿言正享受着苏槿时的投喂,猛然被斥了一声,茫然抬眼看向苏槿时。

    看到她绯色的面庞时,了然又暗喜,憨憨地凑到她面前,假装不懂,不怕死地追问,“不许哪样?”

    苏槿时又羞又恼,不出那些羞人的话,瞋他。

    这个人,平日里再聪明不过的,怎么到了这件事上,就总是这么不知道分寸?!

    苏槿言可不这么觉得,在他看来,自己这已经是很克制很讲分寸的了。

    若是在晋国,他们早就可以先行婚礼,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圆房了。

    可惜这是在夏国,行不得晋国那套。

    悠长地惋叹了一声,把手里的山莓又捧到她面前,“你不想,我肯定不会逼你。吃果子。你光喂给我吃了,自己怎么不吃?”

    他失落地垂了垂眸,“我知道了,你还是觉得我碍着你嫁人了,所以连我采的果子都不吃了……”

    “刚才我是大宝贝的话都是假的……”

    “只是哄我开心的……”

    苏槿时额头薄嫩皮肤下的青筋一跳一跳,在他故作委屈的攻势下完全失去招架之力。

    不行……

    她的疏远要无声无息一些。

    这两年来,他对她的软肋拿捏得极好,清楚地知道她受不了他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和语气语调。

    苏槿时幽叹一声,“当然是真的。你想到哪里去了,把果子给我一半,我们一起吃。”

    她伸出手来,冷不防被塞了满手的山莓,不得不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捧住。

    手还没人捧稳,便见苏槿言捏了一颗红红的山莓送到自己嘴边,殷切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她动了动唇,拒绝的话还没出来便被山莓塞住,甜里微酸的味道让她忘了所有的烦恼。

    算了,难得有人孝敬她。难得有不让她操心的时候,就由着他吧。

    只是这孩子……喂起人来没一点章法,让她除了张嘴吃之外别了做别别的机会。

    直到她吃得差不多了,苏槿时想要点什么,又觉得眼皮重了起来,含糊间,一个完整的音都未能发出。

    阖上眼倒向一边之前,隐隐约约地听到一边的少年叹了一声,“分明你才是大宝贝。哪一面都没办法不喜欢。”

    她待亲人时的温柔细腻,面对事情时的周全强势,对待敌人时的疯狂尖锐,遇到感情时的冷漠迟钝……

    苏槿言接住静谧地躺在自己怀里的少女,舍不得将她放到一旁。

    她上一次睡在他的身旁,还是在陈家雷雨夜的时候,她睡得一点也不安稳,时不时皱紧眉,还会有泪水从她了眼角流出而不自知。

    这一次,倒是不知做了什么美梦,连唇角都是带着笑的。

    她几日不曾安眠,脾气越发大了,可心里越难受,越难以入眠。对她,他不敢下重了药量,只用了,便真让她安睡过去。

    苏槿言掀起车帘,示意六子把马车驶慢一些。

    后者转头瞧到他怀里一点明亮的衣料,愣了一瞬,随即了然地笑着答应,聪明地什么也没问。

    苏槿言根本就不是苏家的儿子,这一点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苏槿言的心思,只在苏家五个人面前心地遮掩。

    他们一直都看在眼里。

    天快要黑的时候,一行人到了遥河边安营扎寨。

    苏槿言不舍地把她放下,在马车边和他们周围熟练地洒上一层驱蛇虫的药粉,走了出去。

    但凡要安营扎寨的时候,苏槿言总会离开猎,众人习以为常,无人问询。

    倒是这一次,六子凑上来,看着和自己都差不多高了的少年,识趣地没有问他的真实年龄,而是半开玩笑般地问他,“言哥,啥时候能有好事?”

    苏槿言挑眉看他,“什么好事?”

    明明是想来讨个喜头的,被当事人这么一回,倒是叫他陷入了尴尬。不过六子跌滚爬了那么长时间,凭着自己机灵劲,自有化解的法子。

    仿佛是苏槿言当真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一般,他好心地解释,“自然是你和阿姊了。赵俗要让你去当童养婿的时候,我们都看出来了,阿姊对你独独不一样,怎么,她自己到现在还不明白不成?”

    苏槿言被他的话得心情愉悦,不去计较是真是假,若有所思地拍拍肩,“别吓到她。嗯?”

    六子被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待他走远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苏槿时真是他的逆鳞,一点也碰不得。

    “妈耶……阿姊就足够让人怕了,又来一个苏槿言……”

    他嘀嘀咕咕的,完赶紧捂住唇,确定没有人听到自己什么才放下心来。好奇心害死六子,以后,只能暗中好奇这两个人的事了。

    苏槿言沿着遥河上行,走到了一处河水里映着轮月影的地方,随后摘了两片树叶。

    薄唇轻动,叶哨在唇~瓣间轻轻颤动,发出低沉又悠扬的旋律。

    河水破开,河心处升起一个亭,一条长廊从河中浮起,从亭直连河岸。

    苏槿言未动,凌凌的目光注视着河心亭里出现之人。

    那人看向苏槿言的方向,明显愣了一愣,踏着还在向外人汩水的长廊朝苏槿言奔来。

    行到苏槿言面前,不确定地量着苏槿言:“殿下?”

    苏槿言同样量着他,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能信任的那个人,“你们的主子呢?”

    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年龄倒是相符,神色老成心,与自己幼时的记忆也是相近的。

    少年却是怒了,玄铁长剑直指苏槿言,“你是谁?竟知道这密音,你把殿下怎么了?”

    苏槿言不辩驳,静静地看着会他的剑带着杀意朝自己刺来,没有半点虚假。

    直到剑到了身边,才侧身接招,轻轻的笑了一声,淡得仿佛只是剑与风发出一声轻吟。

    “你五岁被我母后收养,带到晋国。母后没有带你进宫,而是安排在宫外,你有一个秘密,只有我和母后知道。”

    苏槿言看着他的剑影颤抖,最后停下,扬了扬唇角,终于能确定眼前人的身份了,“慕容。”

    轻轻吐出的两个字,让眼前的少年身躯狠狠一震。

    他单膝跪下,刚才还眦目欲裂的少年眼里汩出两行泪来。

    “殿下,你可算出现了。”

    苏槿言的脸色一沉,淡淡的雪香无声散开,自嘲道:“我算是什么殿下?”

    谁见过一国准太子在被册封的前一日被逼得逃亡,从此见不得光?

    少年闻到这不可模仿的雪香,才彻底放下心来,“属下西门慕容见过殿下,殿下正统,如今不过是奸佞篡夺,属下一直在按殿下指示行事,积攒实力,等待殿下归来。”

    苏槿言嗤笑了一声,倒没反驳,让他起身,随意问道:“西门慕容,你姓西门还是姓慕容?”

    西门慕容愣了一下。

    他平日里行走,有时用西门的姓氏,有时用慕容的姓氏,可他父姓西门,按当是姓西门才对。可西门是夏姓,慕容才是晋姓……

    话到嘴边停了一停,反应过来,道:“殿下让属下姓西门,属下便姓西门,让属下姓慕容,属下便姓慕容。”

    苏槿言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这么多年不见,你竟变得这么圆滑了。”

    西门慕容苦笑,“殿下以前也没有这么多疑。”

    完又觉得这语气太过如孩童时般随意,有些不妥,懊恼地垂眸。

    苏槿言颔首,倒是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更让自己自在,“心翼翼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不敢辛苦。”

    “不敢,并不是不辛苦。往后不要叫我殿下了,未来不可知,你与我一道,谋条生路便罢。”

    他这话得情真意切,却把西门慕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后者直接跪地,“万万不可。”

    苏槿言紧紧盯着他,“理由?”

    西门慕容道:“如今晋国遭人窃国,贼人不得民心,穷兵黩武,妄兴战事,大家都希望早日寻到殿下,让殿下归位,弘扬正统。”

    半晌没有等到苏槿言接话,西门慕容大胆抬头,看到殿下的神色于月光下晦暗难明,不安地又唤了一声,“殿下?”

    “唔……”苏槿言拖长了音,讥笑道,“你觉得,我一个无根无基的十岁儿,能做得了什么?不过是无人无势的光杆殿下,还不如街头货郎,有妻有家,有人期待他回家。”

    完又觉得不对,“噢,那些人或许是期待我回去的。回去送死。”

    着这话的时候,他又觉得不太对,至少自己身边还有挂着名的家人,去赵家的那段时间,伊伊也是期待着他回去的。只是暂时不是以他想要的身份。

    唇角的笑意不自觉地真实了几分,眼中的软意一闪而过。

    “殿下……”西门慕容在苏槿言的目光逼视下,改口道:“主子,还有根基,有人有马,财力和武器也都有。这些年,属下一直都在准备。”

    “主子,陛下临死前还送出了消息,我们搬空了他们的粮仓,他们无粮挨不到下一个秋天了,这才起了夏国的主意。”

    他咬牙切齿,“夏国不是背信弃义吗?骗殿下和皇后入夏,又把行踪卖给那些人……”

    他所有的气势都在苏槿言变得越来越森然的目光下弱得无影无踪。

    不由得感叹,到底是殿下,纵是不在皇宫里长大,也是天生的王者。

    苏槿言被他气得周身雪香浓烈散开,“是你做的?你可知,你挑起的是战争,一场战争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有多少人不得不离开亲人去被迫杀人?”

    西门慕容低喃了一声,“主子变得越来越仁慈了……”

    苏槿言没听清他蚊吟一般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些什么话,阖了阖眼。

    他的父皇在他的眼里,原本就算不得什么明君贤主,晋国若是落到贤德的人手中,百姓称颂,他便能服自己,沉浸在温柔乡中,入赘苏家,隐姓埋名地过一生。却没想到他们一登基便发动了战争。

    这激起了他的不满,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一个寻常人的身份,附了陪伴,给不了更多。他想来晋国了解一些情况,却没想到这场战争的起因在这里……

    西勇侯几个字在这段时间里几乎占满了他和伊伊的生活,苏槿瑜也因为窦荣的死而坚持离家……

    苏槿言再睁眼时满眼冷光,“蠢!纪宗之的野心,能受你操控?你做的这些,不过是给了他能兴兵的理由。如果没有早做准备,他能把窦荣都干掉了?若有一天,我要回到那个位置,你做的这件事,有多严重的后果?还未走上去,就民心向背。你本不该是这么急进的人。”

    西门慕容脸色变了几变。

    他也不是傻子,被苏槿言把事情掰碎了出来,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冷汗涔涔,“属下知错……”

    事已至此,苏槿言再多什么也没有意义,“这里可有你信得过的人守着?”

    “有的。主子,我们已经有几千人马。”西门慕容激动地到这个人数,对上苏槿时的目光,自己嘴里了个咕噜,觉得没脸,“现在还不足以起事,假以时日……”

    “你跟我走。”苏槿言不想再听他下去,“但我不能直接带你走,我就在往北两里的遥河边,你自己寻个理由过来。不许假装认得我。”

    西门慕容见苏槿言终于愿意让人跟随在他的身边了,没有不答应的。

    苏槿言按了按头。一直嘴硬地晋人的生死和他无关,心里却没忍住想来这里询问内情。却没想到事情与自己有脱不了的干系。

    “还有,既然我回来了,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要经过我许可才能做。”先前那种失去控制的事情,再也不能发生了。

    “是。”西门慕容还没有觉察到不对。

    一直到苏槿言的身影消失,只给他留了一片浓烈的雪香,他激动的心才冷静下来,反应过来自己惹了一主子不痛快。

    可这也只是一瞬。

    很快就服了自己。

    主子回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成大事者不拘节,主子一定会明白他的用心良苦的!

    至于之前的事情,是他急进了,可能换主子回来,他并不后悔。

    回到亭子里安排好事情,在准备把苏槿言回来的消息出来时,突然想到那冰冷的眼神和冰冷的雪香,到嘴边的话又压了回去,只挑了两个自己最信得过的人与自己随时保持联系,便急忙按着苏槿言留给他的地址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