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美人如花 一会儿就去和小胖炫耀炫耀……
“燕婉姐姐, 我看那个姓周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我的直觉很准的。你以后,别搭理他!他要是找你,我帮你揍他!”
宁竹衣的话, 让李燕婉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我虽不习惯周公子的作风, 可倒也不用真的去他。”李燕婉语气柔和道:“到底, 女孩儿家还是少喊喊杀的, 心旁人指点你。”
她是自娇养的大家闺秀,会有这个念头不奇怪。且她也不是真的嫌弃宁竹衣, 而是忧虑宁竹衣受不了流言蜚语会不开心。
一旁的李贺辰插嘴道:“姐姐,人各有不同。衣衣不在乎这些的。”
宁竹衣撇了下嘴, :“我可不怕旁人指点。拳头这玩意儿, 可比嘴巴管用多了。”
闻言, 李燕婉脸上的笑意愈浓了。
就在这时,一旁步行来一个婢女。她先冲豫王府几位主子行了礼, 又笑吟吟递过来一面折扇, 道:“这是周三公子赠给王府的燕婉姐的。”
周三公子,正是周景昂。
李燕婉露出微微诧异之色,目光扫过那把折扇。这折扇悬着一道红流苏, 还系着一块辣绿的双鱼玉佩, 看起来便价值不菲。
见李燕婉目光望来来,婢女便将扇面徐徐展开了。淡淡的龙涎熏香从扇缝中逸出, 一轮山月也从扇面上升起。此外,扇上还有一行墨字,劲瘦有力,铁画银钩,写的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一句美人如花,即是在夸赞李燕婉。一句花隔云端, 又是在惆怅惋惜。李燕婉盯着这扇子,不由轻轻愣住了,目光也向周景昂的方向望去。
而在庭院的另一头,周景昂正被无数女子簇拥着,可他似乎对那些环肥燕瘦的女子全无兴趣,而是专注地瞧着八角亭这边。
李燕婉的神色微微动容,朝前探出手去,想从婢女手中接过扇子。
可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啪”的一声响,宁竹衣已经从婢女手中劈手夺过了扇子。
她先粗暴地拿这柄扇子扇了扇风,然后嘀咕道:“美人如花?的是哪个美人?周三公子身边那么多美人,确实和枝头繁花一样,开都开不完了!”
李燕婉轻怔,目光掠过周景昂身旁众多莺莺燕燕,脸上的动容之色迅速消失了。
宁竹衣见状,便卷起袖口,冲婢女道:“拿笔墨来,我有话要回给周公子!”
婢女很快去取了笔和墨来。宁竹衣接过笔,刷刷几下,就在这风雅的扇子上写了几个大字——
看什么看?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写完了这四个大字,宁竹衣拿起扇子,吹了吹未干的墨痕,十分满足地将扇子展示给身旁的豫王府姐弟看:“我不爱读书,肚子里没点墨汁,就拿这句话回赠给周公子吧!”
李贺辰噗嗤笑出了声,就连李燕婉也忍不住嘴角轻轻一翘。
这把扇子很快回到了周景昂的手里。
他压根儿没注意到宁竹衣在扇子上动了手脚,大抵还以为是李燕婉回了什么礼,因此脸上带着有些自满的笑意。
他挑着眉,带着一点欣赏之色,徐徐展开这把名贵的扇子。展扇之时,还作出陶醉之状,轻轻地嗅了嗅扇子边缘,似乎是在轻闻美人遗留的芳香。
旋即,那行硕大的“看什么看”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周景昂的笑脸僵住了。
看什么看!
这龙飞凤舞的四个狂草大字,仿佛一柄重锤,敲着这位无往不利的风流公子的心,令他的面色立刻变得青青红红,极为难看。
“三公子,怎么了?”
“三公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三公子,先用盏茶吧!”
环绕着周景昂的闺秀千金们叽叽喳喳地着,可周景昂的面色分毫没有好转。
李燕婉怎么回给他这样一柄扇子!
李燕婉从来文雅,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粗鲁的举止。一定是有别的什么人干了这事儿。
“怎么回事?”他问送扇子的婢女。
婢女为难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周景昂听罢,脸色更不好了。
“罢了……”他冷哼了一声,将扇子塞回了袖子里,嘀咕道:“是世子看中的女人,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实在的,坐在八角亭的宁竹衣还有些担心周景昂生气发火,冲过来质问她是什么意思呢。不过,周景昂竟然什么都没,就这样把扇子收下了。
没多久,就到了用膳的时间。园子里的众人各自在锦桌边坐下,持筷端盏,填起肚子来。
本朝风气开放,男女不设大放,也没什么分桌不分桌的讲究,一家子人都团坐在一块,宁竹衣与李贺辰就挨着坐下了。
宁竹衣一边拿筷子,一边随意地瞟了两眼桌子。他们这一桌上,摆了许多洵南地方的菜肴。京城偏爱咸酸,而洵南那头则喜甜,就连大菜都有甜口的。她这一桌上,当心一盆蜜烤猪脯,看起来就甜滋滋的,模样就很是地道。
宁竹衣用公筷子夹了一块,尝了一下,发现味道也很是正宗,颇有洵南的风味,她心底不由微微讶异。
李慕之竟然能找到这么地道的洵南厨子。
要不是李慕之是《扶摇弃妃》的男二号,她肯定多多上这里蹭饭。
这样想着,宁竹衣咬着筷子抬起了头。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睛。李慕之正坐在对面的锦桌边,遥遥举起酒盏,冲她虚敬了一杯。
宁竹衣一惊,立刻老实低头。
不成,蹭什么饭啊,李慕之实在是太危险了。她可不能为了一点口福而舍弃自己的安危。看李慕之那副等着她嘉奖的模样,真是让人后背发寒。
唉。可惜,真是可惜。宁竹衣心底写满了遗憾。
就在这时,她瞥到身旁的李贺辰正拿筷子往自己嘴里送菜,似乎也很喜欢这洵南菜的味道。
宁竹衣的心头忽然冒出个念头:要是胖也喜欢吃洵南菜,那让他也去弄个洵南厨子来,不就行了?
宁竹衣随便扒拉了几口,就拿手肘轻轻捅了一下坐在身侧的李贺辰,声道:“你大哥找的洵南厨子可真地道啊。”
李贺辰瞥她一眼,:“我很少吃洵南的东西,也不知道地不地道。”
宁竹衣拐弯抹角地:“那你觉得这儿的菜口味怎么样?是不是和京城的不一样,很新鲜?”
李贺辰看她的目光深了点:“有话直。”
宁竹衣立刻起笑脸:“哎,你也弄个洵南的厨子来呀。我好久没吃到正宗的洵南饭菜了,还有点想呢。”
李贺辰扯了下嘴角,哼笑一声,:“叫我什么?”
“大哥!”
李贺辰似乎噎住了,但他没多提要求,只是嘀咕道:“行吧。等回了王府,就去找厨子。”
宁竹衣立刻雀跃起来。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周景昂端着酒盏出现在豫王府众人的身后,脸上还带着一缕轻浮的笑意。
“燕婉姐,景昂敬你一杯,如何?”
李燕婉轻轻一怔。
她仰头,恰好对上周景昂如桃花一般的眸子。那眼睛仿佛在邀请人似的,叫李燕婉有片刻的失神。
就在这时,宁竹衣大马金刀地站起来,二话不,就用自己的茶杯挡开了周景昂,非常耿直地:“我来帮燕婉姐姐喝!”
李燕婉和周景昂等愣住了。
周景昂强笑:“我是想请燕婉姐喝一杯。”
“燕婉姐姐不碰这些,我来喝就好!”宁竹衣。
李贺辰见状,也赶紧举着酒杯堵上来:“衣衣也不能喝酒,我来帮姐姐喝!”
宁竹衣瞪他一眼,:“我怎么不行了?我来喝!”
李贺辰嘴回去:“你就是不行,我来喝!”
“不行,我来喝!”
“我喝!”
两个人轮番上阵,把周景昂的面前堵得死死。周景昂被二人越挤越后,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挂不住了。
“世子,你和你家的,怎么今日这般热情?”周景昂嘀咕道:“算了,下次再来请这一盏酒吧。”
完,周景昂便转身走了。
看着周景昂的背影,宁竹衣微微松了口气,与李贺辰一道坐回了桌边。
才坐下,旁边的苏玉鬟便不悦道:“宁大姐,你这样是否太失礼了?”
宁竹衣愣了下,抬头便对上苏玉鬟有些责备的目光。
实话,要不是她突然来这么一句,宁竹衣几乎要忘记了她今日也跟着一起来了。
“我帮燕婉姐姐挡酒而已,怎么失礼了?”宁竹衣纳闷道。
苏玉鬟面上闪过一丝心疼:“周三公子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为人也体贴周到。你这么针对他,又是毁了人家的扇子,又是不让人家与燕婉姐喝酒,这还不失礼么?”
闻言,宁竹衣心头一阵无语。
苏玉鬟眼下和周景昂还不认识呢,怎么就夸上人家了?
也对,《扶摇弃妃》里的周景昂对苏玉鬟那确实是重情重义。
周景昂对苏玉鬟百依百顺不,还为了苏玉鬟冷落了自己的正妻。哪怕最后娶不了苏玉鬟,还要用义兄妹的名义与苏玉鬟永远保持亲近的关系。
苏玉鬟一副心疼的样子,道:“人家本就够不容易了!在京城里的,谁没点儿伤心事?宁大姐还这样拿周公子撒气……”
就在这时,李贺辰重重地拿扇子敲了敲桌子,不快道:“吃饭,吃饭。”
苏玉鬟闭上了嘴。
她看了眼李贺辰,心底有些不甘。
这位世子爷,容貌、家世都比李慕之出众。在《扶摇弃妃》的故事里,他最后也登顶朝堂。依她的眼光来,世子可比李慕之更适合她。可世子却对她不假辞色,压根就不怎么搭理。
也对,在《扶摇弃妃》里,世子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
世子不仅不喜欢她,还心有所属。据世子之所以对她和李慕之恨得死去活来,就是因为世子那位神秘心上人的缘故——李慕之逼死了世子从心仪的女子,所以世子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李慕之身败名裂。
后来的后来,世子与李慕之和解,也并不是因为两人真的冰释前嫌。
据世子喜欢的那女子与皇家有所瓜葛,死后必须葬在除籍的宗室女子罪陵内,尸首不得归还给家人。世子为了将女子的棺椁从那罪陵里带出来,便与时任摄政王的李慕之和解,达成交易。二人表面握手言和,实际上还是暗流涌动。
唉,人都死了,还这么记挂,这可真是个好男人。
想到这里,苏玉鬟惋惜地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男人,却与她无缘。莫非,这就是故事注定的发展吗?
周景昂离开后,就识趣地再没靠近豫王府这一桌了,而是照旧在一团千金闺秀的簇拥下,哈哈大笑着饮酒作乐。他这副全然不加收敛的做派,显然是不怕有人指指点点。
也不知是不是宁竹衣的错觉,她总觉得周景昂身旁的某个女子一直在直勾勾地往她这边瞧来。可等她抬头了,却又没见着有人看她。
数次抬头之后,她总算发觉了是谁在看她了。
“世子,你看那边,”宁竹衣拿筷子根戳了戳李贺辰,声道:“周三公子身旁那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子是谁?她方才一直在看我们呢。”
李贺辰扫了一眼周景昂的方向。那是个格外娇瘦弱的女郎,看起来病歪歪的,但却有一种病美人的风韵。
“哦,那是段家的七姐,闺名好像叫什么燕。”李贺辰嘀咕道。
段燕?
宁竹衣在脑内搜罗一阵,没有分毫这个名字的印象,只好作罢。
兴许是段燕爱慕周景昂,所以一见到周景昂对李燕婉有兴趣,心底便开始吃味了吧。
中郎将府的宴会,渐渐在丝竹声过去了。等饭罢,便是临近宴终客散之时。
宾客们逐一辞行,李慕之立在门前,一一与来客道别。豫王府一行人到门前时,他便恭敬地挨个行礼。
步至宁竹衣面前时,他忽然轻轻一笑,:“宁大姐,我有件礼物赠予你。”
“慕之公子不必客气,”宁竹衣警惕起来:“太过破费了,不必如此。”
“都是便宜玩意儿,不至于破费。”李慕之从袖中取出一支木簪,递给宁竹衣,语气慢悠悠道:“这木簪本是便宜货,我依稀记得宁大姐很喜欢木簪,便将它送给宁大姐把玩吧。”
宁竹衣愣了下。
但李慕之却已经将那支木簪放在她手中,淡淡道:“宁大姐,改日再来坐坐吧。”罢了,便转身而去,送别下一位客人,背影渐渐匿入树荫之下。
宁竹衣愣了愣,低头一看,却发现那不过是一支普通的木簪。
木簪……
青林苑落下的木簪。
宁竹衣的心突突地跳起来。
李慕之送她这支木簪……
是随意为之,还是有意警告?
她猜不透。
宁竹衣心思复杂,步出了中郎将府。等到门外时,她回望一眼身后这座宽阔气派的府邸,心底忽然有一种隐约的预感:日后,李慕之将会从这里飞黄腾达,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
马车一路颠簸,回到了豫王府。
一下马车,宁竹衣便瞧见李贺辰黑着一张脸守在前头不远处,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不满。但介于他平日也总是脸色不好,宁竹衣也没当回事儿。
宁竹衣目不斜视地往府里跨,才踏出一步,就被李贺辰拦住了。
“衣衣,大哥他送了你什么?”他不高兴地问。
宁竹衣将那支木簪取出来,:“喏。送了这个。”
李贺辰的表情愈发不好看了:“他没事送你礼物做什么?”
“我哪儿知道啊。”宁竹衣嘀咕道。
李贺辰咬了咬牙,低声道:“你喜欢这木簪?”
宁竹衣立刻摇头:“喜欢什么啊?我躲还来不及呢。”
李贺辰听了,便伸手道:“给我。”
“啊?”
“把大哥的木簪给我。”
宁竹衣有些不解,却还是老实照做了,将李慕之给的木簪递到了他的掌心。
王府的大门前有个大花盆,里头栽着一株矮的松。昨日夜里下过雨,泥巴松松垮垮的,散发着一股泥土腥味。只见李贺辰接过木簪,就直直地往这土里插。
“哎!”宁竹衣惊一下,“世子,你做什么呀……”
“我帮你把这发簪处理了啊!你不是躲还来不及吗?”李贺辰理直气壮地着,手下继续用劲。等他将发簪插到不能再深了,这才松了手。“好了,就把这木簪留这儿吧!”李贺辰拍了拍手,趾高气扬地。
花盆里,那木簪歪歪地埋在泥土中,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宁竹衣:……
这人多大?
她无言一阵子,嘀咕:“那就放这儿吧。”
完,她就和李贺辰一道进了王府。
*
到了傍晚时,宁竹衣派去取发簪的下人回了王府。
先时李贺辰弄了一颗特别好的南水珍珠,由着她自己去找工匠发簪。她原本想着今日亲自去取簪子,谁料想,却被一纸拜帖请到了新翻好的中郎将府,于是她便只能发个下人去跑一趟。
眼下,这下人终于等到了发簪,千辛万苦地送了回来。
“宁大姐,的把簪子给您取来了。”红露居的院子里,下人谄媚地哈着腰,道:“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要是有需要给那工匠带话的,的就再去跑一趟!”
装发簪的匣子是漆木嵌螺钿的,看起来秀雅华贵,价值不菲,这让宁竹衣心底暗暗赞叹:这店家可真是慷慨。给她个发簪,还拿那么贵的匣子装!
她拿袖子擦了擦匣盖儿,然后心翼翼地将匣子开了。一阵淡淡的光华从匣子里透出来,只见里头静静躺着一支玉簪,玉簪的尾巴上,则是由一团金丝簇起的珍珠,彷如花蕊新绽似的。
“玉簪?”宁竹衣又吃惊了。
她记得自己只定了薄银的簪身。虽然店家,玉做的簪身与这珍珠更相配些,可她的荷包实在是瘪,于是就只好忍痛放弃,改要了薄银的簪身。
可如今店家送来的,却是货真价实的玉簪,还没多收她钱!
“宁大姐,这簪子和您可真配呀!这玉一看就是好玉,水润润的。”下人讨好道。
宁竹衣转了转簪子,有些戒备道:“那店家有没有多算我钱?是不是还要多付个几十几百两银子?”
下人摇了摇头:“没有啊!店家把这簪子直接给了的,还夸豫王府大方呢。”
宁竹衣立刻乐开了花。她拿发簪在自己头上比了比,又心满意足地就着屋檐下的灯笼光看。玉簪的簪身无比莹润,让她的心都舒畅了不少。
这店家真是太仁慈、太善心了,竟然白给她这样的好东西。
莫不是因为她长得可爱漂亮,所以那工匠老头子见了也惊为天人,赶紧自己倒贴了材料?
这等幸运之事,一会儿就去给胖炫耀炫耀,让他好好羡慕一番!宁竹衣美滋滋地想。
“山楂,给赏钱。”宁竹衣高兴,就比平常大方得多。
山楂连忙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跑腿的佣人。
佣人一见到银子,登时两眼放光,态度愈发殷勤了。他点头哈腰一阵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主动道:“对了,宁大姐,方才我回王府时,有人问起您哩。”
“问起我?谁啊?”宁竹衣随意地答,心思全在这支新得的宝贝发簪上,嘴角翘得老高。
佣人答:“那人……似乎是慕之公子。是王爷的东西落在他府上,他给亲自送回来了。方才在门口时,的瞧见他一直站在花坛子边,还问我宁大姐怎么样了。”
——方才在门口时,的瞧他一直站在花坛子边,还问我宁大姐怎么样了。
宁竹衣的面色陡然僵住了。
等等……
李慕之回来了?还站在花坛子边?
那花坛子里,是不是还插着他送的那支木簪来着……?
宁竹衣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手里新作的发簪似乎也黯淡失色了。
“那你怎么的?”宁竹衣紧张地问。
“的就‘宁大姐挺好哩,还派的去新取了一支簪子’。”佣人高兴地:“这簪子用的是世子挑的珍珠,名贵的很。大姐拿到了,一定会很高兴。”
宁竹衣:……
不知怎的,宁竹衣觉得事情更不妙了。
“然后呢?他什么了?”她又追问。
下人露出抓耳挠腮的表情。
“慕之公子……公子他也没什么,只是笑着‘好’,便走了。他是个亲和的人,从来不和下人发火的。”
下人的话看似平静,却让宁竹衣的眼皮轻轻一跳。
李慕之必然发现了,他送给她的礼物,被插进花坛里喂了泥巴。同时,他应当也得知了李贺辰送了她一支名贵的发簪,她还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换做是她,心里定然不痛快。
更何况李慕之原本就心思敏感,洞察入微。
糟了,真是糟了……
这一波,兴许是不知不觉把人给得罪透彻了。日后,他定然记仇。
宁竹衣心底哀嚎不断。
*
佣人捎回来的消息,让宁竹衣心底稍有些不安。
等吃过了晚膳,她便烦闷地坐在书桌边看书。
下过春雨的天气,潮湿且闷,让人呼吸都不快。她翻看了两页书,便觉得潮意沾湿了手指,很是不舒服。
看了没几页书,山楂起了帘子,冲她道:“姐,世子来看您了。”
宁竹衣心情不佳,随口“嗯”了声,也没有站起来迎接的意思。
一阵脚步声,李贺辰的身影穿过了串着金珠的帘子,潇潇洒洒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今夜的他似乎格外趁意,脸上流转着自得的笑意:“衣衣,发簪拿到了?”
听到“发簪”,宁竹衣立时想起了插在门口花坛子里的木簪子,表情立刻有些不好。她游魂似地点了点头,:“拿到了。”
她的表情不大对劲,并不如李贺辰想象中一般欢喜,这让李贺辰皱了皱眉,不解道:“怎么,不喜欢?”
宁竹衣摇摇头,:“挺喜欢的。”
“那你怎么不见高兴?”
“啊,下午就高兴过了。”宁竹衣还有些心不在焉的。
李贺辰的眉锁得愈紧了。
“你就没什么想问、想的?”李贺辰挑眉道。
宁竹衣像是被提醒了,立刻道:“有。世子,我有事儿想问你。”
李贺辰的眼底重新燃起了期待。
宁竹衣犹豫道:“你大哥他……”他会不会回来杀我?
她的话才出口,李贺辰的面色便变了。
“大哥?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什么,怎么又提大哥?”李贺辰咬紧牙关,表情很是黑沉。
宁竹衣咬了咬嘴唇,心里叫苦不迭:这不是被他大哥闹得心烦嘛?
“哎,世子,你听我——”
话还没完呢,外头忽然风风火火地来了个人,脚步如一阵风似的,哐当将红露居的门推开了,一边穿过折廊,一边大声道:“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军中闹了点事儿,您快去瞧瞧吧!”
闻言,李贺辰愣了愣,侧头望去:“什么事?”
那是个军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留着一撮胡须,臂上还装着未卸下的手甲。这还不是夏天,他却满头是汗,乱糟糟的头发都闷湿了。“王偏将素性乖张,这回闹出了人命,咱们谁都扛不下这事呀……”
李贺辰的面色登时严肃了起来。
“我过去看看吧!”他简单地了声,拔腿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冲宁竹衣道:“衣衣,那簪子,你喜欢就好。”
屋檐下的灯火,照得他面庞发暖。方才还黑沉沉的脸,现在却显露出柔和之意。
宁竹衣望着他的侧颜,心底竟有一阵轻轻的恍惚,那滋味,就仿佛时候偷偷吃了母亲藏在匣子里的糖果。
一阵脚步轻响,李贺辰的背影很快远去了。
等李贺辰走了,宁竹衣才想起来,她既没有将平白得了一支玉簪的事儿炫耀给李贺辰,也没有将李慕之发现她丢了礼物的事告诉李贺辰。
不仅如此,她好像还惹李贺辰生气了……
宁竹衣心底忽然有了淡淡的悔意。
哎,和世子多两句话,又能怎么样呢?方才她应该拦住他的。
*
李贺辰这一去,就是彻夜未归。
二更时,夜深人静,宁竹衣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来,是李慕之的事叫她心烦;二来,则是李贺辰生气时的表情,时不时就蹦进她的脑海,让她心烦意乱。
哎呀,她话都没完,他生哪门子气啊?
等他回来了,她必须得好好解释解释。
宁竹衣低哼了声,翻了个身。
今天可真是倒霉。
所幸她今天得了一支玉簪,还能冲冲今日的霉运。
对了,那簪子的簪身,怎么就从薄银换成了玉呢?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电光石火般掠过一个声音:“竹衣妹妹,我听闻世子为了你,去军队上挂了职,还弄了一块水头极好的碧玉给你做头面。你们俩势头这么好,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那是周景昂在中郎将府上的话。
水头极好的碧玉……做头面……
她今天拿回来的发簪,不是薄银的簪身,而是玉簪身……
宁竹衣微吸一口气,立刻睁大了眼。
莫非,是李贺辰偷偷摸摸地额外加了钱,让那工匠将薄银换成了玉?
这个念头,便如红线穿针似的,瞬时便将许许多多的细节给串联了起来。这会儿,宁竹衣终于明白李贺辰为何如此期待她拿到簪子的模样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是李贺辰加了钱,全了她想要玉簪的念头。
一想通这件事,宁竹衣立刻懊悔不已。
什么呀!胖做了好事,她却猜不出来,还以为是店家冲着她可怜可爱,白白让她占便宜。
她咬了咬下唇,心底很不是滋味。
屋外有早虫鸣叫,夜色还长,但却始终没有世子从军中归来的声响。
*
这一夜,宁竹衣做了个噩梦。
她梦到了日后的李贺辰。
他看起来二十余岁,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眼睛却浑浊而疯狂,仿佛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身锦袍,服制高贵,却被他穿得凌乱狼狈。
他提着一柄剑,步履匆匆地穿过偌大而寂静的宫殿回廊,仿佛一匹独自穿越荒野的孤狼。那些红窗绿柱,便是阻拦住他的最后荆棘。
“豫王殿下!豫王殿下!宫中不可佩剑啊!”几个太监叫苦不迭,跟在他身后死命地哀求,“您这样子,是会惹怒皇上的……”
然而,李贺辰却并未搭理他们,而是提着剑,直直地用脚踹开了一扇门:“大哥!你为什么要逼死她?”
他的声音沙哑,重叠回荡在宫宇里,仿佛能激起旧朝藏匿的幽魂。
宫殿之中,李慕之正坐在高椅上,自己与自己对弈。听闻李贺辰闯进来的声音,他头也未抬,声音淡淡道:“她不过是咎由自取。欺君罔上,原本就是死罪。”
李贺辰的目光略微狰狞了些。
“他不过是爱慕你罢了……她做这一切,件件桩桩,都是因为你。”李贺辰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嗓音来。这一句句话,似乎令他有着啼血一般的痛苦。
“你你缺雪花白银,她便千辛万苦为你筹集;你景妃阻碍了你的计策,害得江南百姓民不聊生,她便亲手帮你解决了景妃……可你呢?大哥!你怎么能那样对待衣衣?”
李慕之的目光终于有了略微的动容。
他抬起眼眸,神色平淡地提醒道:“豫王,宁氏虽已被赐死,可她也是入葬罪陵的人。你不该喊那个名称。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李贺辰的面色瞬时扭曲起来。
他张大了口,苦痛地呼吸着,就像是患了某种肺胃的重疾。
片刻后,他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那是一声如同呕出了心血的痛呼:“李慕之,你对不起她!”
完,他便拔剑出鞘。
可下一瞬,便有无数宫人拥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豫王殿下,请卸剑!”“摄政王面前,不当失仪。”“豫王殿下,您这样,叫的们也没办法交代……”
李贺辰的目光闪了闪。
片刻后,他的双膝一松,人跪落在了地上。他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再也不见了昔日那个名震京城的贵公子的模样。
“我就不该放任这一切的……”他喃喃道。
……
从这个梦中醒来时,宁竹衣觉得眼角湿湿的。她了个呵欠,拿指腹将这些稀奇古怪的泪水擦去了,翻身下床。
天已经大亮了,外头有清脆的鸟鸣。半落的帘子外,山楂往面盆里倒热水的的身影隐隐约约的。
宁竹衣困意汹汹地靠坐在床头,拿乱糟糟的脑袋抵着月牙勾,困倦地望着山楂的身影瞧,心底还止不住地想起那个梦。
哎,这什么梦呀,奇奇怪怪的。难道又是《扶摇弃妃》吗?
等山楂端着面盆走进来,宁竹衣便问:“世子回来了吗?”
山楂摇头,一边绞帕子一边道:“还没呢。听军中的事儿闹得厉害,世子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听王妃娘娘那头的意思,这是世子殿下上任第一把火。这事儿办不办得好,可关系着殿下的前路呢。”
宁竹衣听了,心底有点急。李贺辰不回来,她要怎么为玉簪的事儿道谢?
她犹豫了一下,声问:“我……我要是现在去找世子,是不是很不体贴呀?他正忙着呢,我却要去添乱。”
山楂道:“怎么会?方才我还听娘娘院里的人,正想差个人过去送点菜,知会一下冷热呢。世子殿下这是头一回当差,也没个数,熬了个通宵,可不得把身子折腾坏了?”
宁竹衣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山楂,我们去和王妃娘娘,由我去送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