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106
这一次,是真出国,不是上次的光有雷声不下雨了。
安然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第二天晚上,李艾就来找她。
“安我知道你一个人拉扯俩孩子也辛苦,但我家那个过几天也要去出差,他让老太太来照管我可不放心,我爸妈年纪又大,来回折腾太累了我不在这段时间劳你帮我看着悠悠,成吗?”艾拧着眉头,很是不好意思地。
原来,这次出国,不仅宋致远要去,李艾也要去,初步计划是去半个月。而李艾肯定不放心房老太太来照顾悠悠,这一老一谁也看不顺眼对方,又都是暴脾气,不干起来才怪!
安然是真头大,悠悠啊,那可是一枚炮仗,在603大院里那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和骄纵。房平西自己从养尊处优,总是目中无人,他养出来的孩子,多多少少也沾点那毛病。
石榴也是暴脾气,但那是武德充沛的爆表,也不啰嗦,一言不合就撸袖子动。
可悠悠不一样,她名字叫李忘忧,很文艺,很淑女对吧?可她那张嘴巴,有时候真是让人恨不得把她缝上。
也太能骂人啦!
简直口吐芬芳,比房平西还让人不敢惹,惹不起,具体的自行体会。
但这孩子吧,嘴巴又贼甜,对她总是“阿姨长”“阿姨短”的叫,又爱尾着野玩儿,嘴甜丝丝地叫“姐姐”,野都头疼死了。
“我家悠悠不好带我知道,就劳烦你费心了,啊。”着,艾递过来一堆食堂的饭菜票,“你要没时间做饭,就让他们去食堂打。”
还要塞钱,安然拒绝了,“咱们啥关系,还缺你那两个钱,就管她半个月我没啥,要是有哪儿做得不对的我也会会打,只要你别心疼。”
“好!”艾感激不尽,孩子就是让房平西惯坏了,走哪儿都带着,养得无法无天,简直就是603最让人头疼的孩子。
为了让她走得安心,安然硬着头皮安慰她:“你也别怪房平西,其实悠悠这样也挺好的,没啥坏毛病,三观也很正,只不过是嘴巴厉害一点而已。”
“她那是厉害一点吗?简直就是荤素不忌,不懂礼貌。”
安然只能傻笑,啥也不了,毕竟谁的孩子谁清楚不是?
晚上给宋致远收拾好行李,安然把这事跟宋致远了,“你们可一定要快去快回啊,我怕我招架不住。”
宋致远挑眉,“你不也是女魔头吗?”
“我没她魔头,你是没见过她‘舌战群儒’的样子,这603大院里哪个孩子敢跟她有争执,你见过吗?”
任何一个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这种是非将全方位无死角覆盖住在这里面的所有人除了李忘忧。
603的老太太们似乎对李忘忧讳莫如深,偶尔不心提到也是扁扁嘴,让话题冷下去的。宋致远哪怕是在研究所里不问世事也知道,据是某一次一老太太正在叨叨李忘忧嘴巴臭,果然是死了亲爹的没教养,后爹再好那也是后的。大家对这段奇闻不是很了解,也正听得入迷呢,忽然正主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对着老太太就是一阵疯狂输出。
把老太太气得高血压心脏病都犯了。
而房平西的“原则”呢?就是气病没关系,你治了多少钱我赔你,但你我闺女不好就是错,最大的错。
好容易吧,老太太出院了,有人提起这事,她又前后左右看过确保李忘忧不在,才敢叨叨几句,又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李忘忧一阵疯狂输出,人又病了。
两次下来,大家都知道这孩子是耳朵带雷达的,一旦提了她的名字,一秒钟就能被她捕捉到,保证半分钟内到达战场。
为了多活几年,谁也不提她了,就当是这603里的女魔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艾这次是我建议她去的,她懂一点那个国家的语言,你多担待她的孩子。”宋致远叹口气,很真诚地。
“知道了知道了,我还能饿着李忘忧不成?赶紧睡吧。”
明天一早还得赶飞,先去京市集合,再整顿两天才会出发,安然想起个事,“你把四合院的钥匙带上,去看看租客怎么样。”
自从去年夏天买了两套四合院后,安然还没时间亲自去看看,都是请韩启明家帮忙租出去,一个月也能挣个二百多块安然也终于过上房租收益比工资高的日子了。
这还是她定价低呢,用韩老太太的话,京市里那样地段的房子哪一间不是租个三十多,她却只租十八块,包文篮那一套,她一整套出租,一应俱全的好房子,也只收人家五十块一个月,真是傻得可以。
但安然自己是吃过租房的苦头的,不忍心啊,光房租就去了半个月工资,你让人日子还怎么过?她暂时不缺这点钱,但对于别人来,或许是一家老的口粮呢。
她只有一个要求,爱护一下房屋和公共设施就行。
所以,她的房子总是供不应求的,基本没有中途退租的,偶尔有因为急事回老家不租了的,都会帮她找到下一任有责任心的租客,她现在就像一个有几十个奴隶给她拼命挣钱的资本家一样,躺着吃也饿不死。
虽然韩启明不急,但安然上个月还是拼拼凑凑掏空家底把韩启明家的九千块还清了。
安然坚持给他汇了九千五,多出来的五百就当是利息。没办法这年代能拿出九千块的朋友太少太少了,沈秋霞两口子跟他们前后脚也在京市买了两套的,也没钱借他们。
现在一贫如洗的他们,就靠工资活了,想有存款还是得靠租金。
幸好一家四口身体很争气,连个感冒病也没有。
宋致远摸了摸鼻子,扪心自问,如果是他,每个月给他两个人的工资奖金,让他用短短九年时间来投资理财,他是做不到每个孩子准备一套房生活质量还不下降的。
第二天一早,宋致远和李艾登上飞往京市的飞,安然也没时间去送,只煮了几个鸡蛋,两斤牛奶,让三个孩子吃过早饭,包文篮和野骑着一辆自行车上八一中学去,李忘忧则是由安然亲自送到603子弟学门口。
悠悠年前刚过完八岁生日,现在上的是二年级下期,都开学一个月了,听有一次还走错教室安然严重怀疑,她那是又想去对谁口吐芬芳,被老师发现然后故意走错的。
作为一个在学校里弟妹无数的女扛把子,她怎么可能连自己的教室都不认识呢?
这不,安然牵着她,一直走到教室门口,亲眼看着她走进去,这才放心的上单位去。
今天是星期一,厂里要开例会,也倒不是每个职工都要参加,就领导班子加车间主任组长和休息的职工代表,大三四十号人。
安然到办公室,先把自己会上的发言稿随便润色一下,其实主题她前几天就琢磨好了。正式进入三十岁后,她现在已经锻炼出脱稿讲话的本事了,只需要笔记本上记几个关键词以免遗忘就行。
三十岁啊,她现在生活美满,工作顺利,其实也没上辈子的年龄焦虑了,就心平气和的干好工作就行。
只要厂办的陈静别来她跟前叨叨,她其实就挺好的。
实在的,作为啥都见过吃过的安然女士来,她对现在陈静每天“无意间”透露的豪门日常并不是很感冒。
譬如那从日本带回来的超大尺寸的能使用遥控器的电视,譬如那从法兰西带回来的香得让人头晕的香水,还有一些普通人压根叫不上名字的化妆品别看她整天打扮素素静静清汤挂面的,好像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撩个头发,摸个腕都很随意很美,可安然看得出来,为了这些美丽的自然的瞬间她付出了多少金钱和努力。
实在的,美的东西,安然也爱,可陈静的就是那种明明很美很用心,但却不愿承认,总是要制造一种“我的美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我没有花心思变美我就美了”的感觉。
安然现在已经做到对她的美毫无波澜的,笑眯眯的夸奖了。
谁让人老公牛,娘家更牛呢?
这不,九点开会,安然八点五十八踩着点来到会议室的时候,陈静正在跟一群大老爷们春天风光无限好,大家应该出去踏踏青吹吹风,“尤其是杨副厂长,这一整年也没见你去过哪儿,外头风光都不能吸引你吗?”
杨靖被她打趣得怪不好意思,只是挠头憨笑。他到现在还没买房子呢,妻子还没正式工作,依然给街道上当清洁工,俩儿子又要吃又要穿的,他哪有心思和时间出去踏青采风?
职工宿舍楼盖出来的时候,安然想要给他留一套,但他看已经有好几家拖家带口的职工来打听宿舍的事,老好人倒不好意思仗着领导的身份提前内定,到时候一起抽签吧,抽中就是注定他要有房子,抽不中就没法。
结果他这人是真没啥运气。
安然实在是忍不了了,专拣软柿子捏吗?不就是欺负杨靖人老实,家庭又困难吗?难怪杨靖找她诉苦几个车间主任不听他安排,总是跟他对着干,他觉着自己树立不起权威,他不想当副厂长之类的话。
每一次安然都是耐着心安慰,这真是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把安全生产这一块交他里安然放心。
换了谁那都是没这份踏实的,所以安然不可能同意。
堂堂一个副厂长,总是被陈静这么打压,这几个中层领导也会有样学样的埋汰杨靖,下头职工一看领导们都不把这个副厂长当回事,那我干嘛还听他安排?我怕他个锤子哦!
“陈主任啥呢,看把大家伙乐的?”
“厂长,陈主任杨副怎么不爱出门,我们开玩笑呢。”
安然把笔记本放下,状似亲密地挽着陈静的臂,“哎呀杨副整天泡在厂里,都快把厂里当家了,我也一直让他出去活动活动,老杨这人啊就是做事太认真。”
当然,她也不会其他人就是不认真,而是状似无意地发现:“哎呀陈主任今天的粉效果真好,这脸擦得又细又白,肯定不便宜吧?”
陈静还想维持她人淡如菊,不会花心思打扮的形象呢,“我没擦粉哦厂长。”
安然凑近过去,盯着她耳前有细碎头发的鬓角:“那这里怎么有粉呢?”
陈静脸一垮,不乐意了,“厂长真是观察细致,都学着点吧,这女同志做工作就是比你们男同志细心。”
这些中层领导几乎全是大老爷们,这就是一杆子把人全打死,还要把锅按安然背上咯?安然笑得更甜也更爽快了,“瞧瞧瞧瞧咱们陈主任,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还操全厂的心呢,罗书记也没你操得这么多吧?”
这下,大家都懂了,有点不怎么乐意了。实在的,大家恭维她这个办公室主任,只不过是看在她空降的身份上,拿不准她背后的靠山,现在大家谁不知道她的底细?她在东风纺织厂最大的靠山不就是罗书记吗?这些人怎么也是跟她平起平坐的车间主任,轮不到她教。
更别还有两名副厂长在里头,她这伸得也太长了。
安然会这么放过她吗?肯定不会啊。
“对了陈主任,最近抽时间把档案整理一下,岗位职责表上写着,杨副应该负责的是安全工作,我下次去车间要是再发现他不在,我就得上你办公室找他,让你俩一起去车间帮我负责安全生产了哦。”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啥话,女魔头居然这么强势,不是指责陈主任让杨靖帮她干活,而是直接威胁陈主任,再欺负老实人她就不客气了。
而最可恶的是,她还是笑着的,仿佛在今天天气不错,食堂吃了啥之类的话题。
最最可恨的是,所有人包括陈静在内,都相信她真就是干得出来的!到做到,不给面子,这就是这个女魔头的行事风格。
安然脸上是笑着的,但眼睛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一眨不眨地看着陈静,“开玩笑呢,看把陈主任吓得,我知道你不像咱们平民子弟从干惯脏活累活,没事,要干不了就找罗书记,他肯定能体谅你。”
别以为她没看见罗书记已经在门口听一会儿了,她还真就是不怕,她就是要让罗书记听见,看看他招来的是啥玩意儿。
果然,下一秒,罗书记就脸色难看的进来,“开会。”
他坐下,安然也就坐下了,这种例会一般是没啥重要的,就领导宣读一下上级文件精神和指示,大家一起学习一下文件,然后各个岗位的中层领导汇报一下最近工作情况,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没有基本就散会了。
今天也是,一切工作正常,罗书记可能是被安然那句话刺得很不舒服,整个人也恹恹的,不愿多少。
安然就轻咳一声,“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了,那我就一个事,咱们厂的设备跟其它几个厂比起来,大家觉着怎么样?”
几个车间主任点头:“挺好的,不愧是进口设备,用着就是好。”
安然看过去,“王主任,你来给大家具体怎么个好法,以三车间为例。”三车间是精纱车间。
王主任其实就是当初一起考进来的十二人之一,他知道安,哦不,安厂长的脾气,一五一十道:“效率倒是挺高的,尤其是那几台精梳清除扭结粒的速度很快,很干净,经过改良后还省电。”
“还有吗?”
王主任想了想,“没了。”
安然想了想,“那咱们国产的精梳,你觉着有哪些不足呢?”
“那可比不了,速度太慢了,是以前苏联援助没来得及撤走的,在苏联被称为‘笨家伙’的东西,他们自个儿都淘汰了。”
“那如果咱们自己去械制造厂,让他们给咱们量身定做呢?”安然提出一个设想。
“这”王主任有点拿不准,安厂长不像别的人,她话从来是有的放矢,不是随便一,也不是过了就过了,她心里很能记事,谁也别想糊弄她。
“安厂长的意思是能不能细一下?”罗书记坐直了身子,一改先前的臊眉耷眼。
于是,安然又完完整整把自己的设想了,既然日本人能造出来,那为啥咱们国家就造不出来呢?据她所知,目前国内的纺织械制造业的底子还在,只是缺乏人才和会。国内的纺织厂里,厂不讲究效率,没有技术革新的需求,大厂又指望进口,让本土械制造业没有进步的会。
安然想到当时找来帮宋致远忙的工程师,就是这样的人才。
不过,她没有这方面的人脉,那几个是独臂书记介绍的,她觉着是时候要找一下外援了。
大家对她天马行空的想法其实有点不以为然,毕竟他们是做纺织的,器革新关他们什么事呢?饭店里用鸡蛋做菜的大厨还得操心怎么让农村的鸡多下几个蛋吗?不,实在的他们并不关心。
他们觉得现在有国家资金支持,有政策扶持,有工资领就行了。
安然也并不鄙视这种心态,可如果一个工厂都是这种心态,那还怎么进步?奋斗的意义又在哪里?
她高声道:“同志们,我知道大多数上班的人就是这样的,大家不是为了挣钱为啥上班呢?在温饱都没法保障的时候你谈啥理想?谈啥抱负?我今天要跟大家的是,我的设想不是空想,总有一天,咱们一定会用上自己国家产的器,到时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高的生产效率,更快的生产速度,更好更新奇更受欢迎的产品,更高的利润!”
“有了利润,大家亟待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房子,车子,票子。”安然拍板钉钉,“只要咱们有了利润,还清国家补贴,不再成为国家的负累,我一定尽量满足大家的合理诉求。”
大部分人还是被她这几句话打了鸡血,有点跃跃欲试。
陈静忽然:“安厂长得容易,可到底什么算合理诉求,什么时候能还清政府补贴,又去找谁给你量身定做器?”
安然可真感谢她祖宗。
“问得好,陈主任问的正是我要的,我觉得按照急迫程度来,我最应该解决的是找谁量身定做器的问题,这个不需要大家担心,包在我安然身上,顶多半个月,我一定把械厂和械设计院的专家给大家请来。第二个问题,什么时候能不需要国家贴钱给咱们,这取决于咱们什么时候能提高效率,什么时候能生产出受市场欢迎的纺织品,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我相信这个时间可以很短,或许三年,或许五年,又或许七年八年。”
反正绝对会在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完成,“东风纺织厂不可能一辈子做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现在是婴儿,以后是巨婴,最后会成为被时代抛弃的产物。”这是九十年代很多下岗潮下垮塌的国企的命运,她不希望东风纺织厂走上这条绝路。
“想单纯依靠政策输血是不可能走长远的,同志们,咱们有幸生在这个年代,就应该乘着改革的春风做点对社会,对后代有益的事,我今儿把话撂这儿,接下来的日子,想好好干的就拿出点人样来,有困难找我安然!”完,安然看向罗书记,示意他有什么要的。
罗书记心内叹口气,他知道,这个安是把他完全当领导了,仿佛已经是毫无感情的器人一样,“我完全赞同安厂长。”
好嘛,一把都表态了,大家信心更足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什么人做事,什么人总是把基层职工的需求放心上,谁陪着他们值夜班,谁大年三十儿给困难职工送面送肉,谁关心职工家属的生活和就业问题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有这么个干就干不拖泥带水的领导,话算话的领导,大家还有啥理由不拿出点人样呢?于是,有第一个人举表决,于是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所有人都举同意,“咱们就照厂长的,试试看吧。”
现在里的器才刚买一年半,投入使用也不过是短短十二个月的时间,反正哪怕国产的一时半会儿研究不出来,大家也能先用着,不至于停工。
安然之所以敢这么出格的提出走产研结合路子,其实就是借着高美兰的“势”,她要改革,那就是真要改革。安然赌的其实是高美兰的决心,按理来目前的书城市不需要第六个纺织厂,东风之所以能建成,能投产,完全是响应改革的号召,初衷是立一个试点安然觉着,是时候发挥一个试点的作用了。
开完会,安然跟罗书记、三位副厂长商议细节的事,其他人先回办公室。杨靖和秦京河是无条件支持她的,孔南风虽然不会无条件支持,但他也觉着安然得挺有道理,所以分工很容易,四个人把这件事大体上就分派完了,罗书记心里还有点失落。
下属太能干,他这个来“坐镇”的书记好像没啥作用?
当然,他也决定,既然没自己的事,那就好好拭目以待吧,希望这四个年轻人不要让他失望。
回到办公室,安然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打算收拾一下,下班。
刚把下午出去办事要带的文件和笔记本收好,门口就来了个中年人,为难道:“安厂长,门口有个姑娘要找您,我问她是您什么人,她是闺女,可不是野啊”
这是保卫科的老刘,安文野那是风云人物,上过报纸的,周末经常会来厂里等着厂长一起加班,怎么会是那么个黄毛丫头呢?
安然一愣,“她她叫啥名字没?”
“李忘忧,她一姓李的,怎么会”老刘话未完,厂办门口听见声音就一直站着的陈静忽然眼睛一亮。
李忘忧她知道啊,不就是叔子房平西的继女吗?听叔子患有不育症,以后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对这孩子宠得过分,宠成了暴脾气的野丫头,谁也不服,老太太从京市来了几次,都被她气得个倒仰。
从丈夫的角度来,她是非常乐见老太太被气的,最好是气死活该,让她给房平东使绊子!
可从女人的角度,她又觉着老太太的战斗力太弱了,怎么三两下就被那个李艾打得铩羽而归呢?她就应该留在书城,好好治治这个野丫头,再好好治治李艾那个清高的女人。她不就是做科研工作嘛,看把她清高的,从来不把她这“大嫂”看在眼里,这要是放十年前,那就是她陈静重点批斗改造的对象!
其实李艾和她接触并不多,虽然名为妯娌,还在同一个城市,但工作性质工作单位不一样,虽然房家兄弟俩关系还不错,但这两个女人也就跟普通同事差不多,陈静为啥看不惯李艾呢?
这是陈静内心不可的伤痛,她一直自信自己无论是家世、长相还是性格都比李艾好,比李艾有趣,可房平西为啥就是不喜欢她呢?
是的,陈静和房平西其实从就认识,不仅认识,她作为整个军区大院里最漂亮的姑娘,曾经还追过房平西这个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姑娘可能是从没体验过挫败感,见到一个帅气的出众的,而又桀骜不驯的男人,激发了她的斗志,追他并不是她多喜欢他,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挑战自我。
结果呢,房平西那样的老油条,啥样的女人没见过?她那点心思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自然是一脸不屑的拒绝呗!
哪个有自尊心的男人,会心甘情愿当一个异性只为了超越自我的“战利品”呢?
从那以后,她就跟他结下仇怨了,平时怎么看他怎么不爽,可以他的名声之所以在京市那么臭其实她功不可没。
可就是这么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他并未如她诅咒的一般孤独终老,他居然结婚了!
如果结婚对象是个比她漂亮比她优秀的女人也就罢了,那居然是个平平无奇的二婚女人,圈子里的人会怎么嘲笑她?她陈静居然不如一个二婚丑女人!这让陈静觉着,自己维持了半辈子的体面被他狠狠地踩在脚下,她真是恨极了这两口子。
是的,她又自作多情地以为,房平西之所以跟李艾结婚,其实是想用一个远不如她的丑女人刺激她,踩她自尊和声誉。
所以,等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经人介绍跟她认识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自己一定要嫁给这个男人,哪怕他相貌平平,哪怕他出身低微,但只要能恶心房平西就行了。
可事实上呢?房平西压根不在乎,都不带鸟她一眼的,就是当时结婚的时候,他还没心没肺地叫她“嫂子”,还他哥工作忙,以后明朝就劳烦她多照顾一下他的话得越是漂亮,她越是恨。
这种恨延续到艾身上,那就是连李忘忧也不是好东西。
而此刻,这个坏种居然来找安然,自称是安然的“闺女”,明关系很好这不就是上天送来的一箭三雕的好会吗?刚才安然不是在会上给她没脸吗?她就要让她知道,得罪她陈静是没好果子吃的!
于是,赶在安然反应过来之前她撒丫子就往门口跑。
而安然呢,也不是省油灯,一看她居然走(跑)那么快,再看现在又是下班时间,很多工人进进出出呢,莫不是想使坏?
安然立马锁上办公室的门,也追出去。
大门口,站着一个有点生气的脸色臭臭的黄头发姑娘,时候营养不良,现在跟上对她的头发也没多大改变,还是黄黄的,也没扎,就随便披散着,路过的工人都会好奇的多看两眼。
穿着倒是像很不错的样子,还蹬着双很奢侈的皮鞋呢。
“悠悠来找安厂长吗?”陈静走过来,热情地问。
众人一听是找安厂长的,顿时来了兴致,总觉着能看点啥热闹,安厂长从来雷厉风行,生活作风也无可指摘的,还真没啥八卦,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跟她有关的,得听听。
那姑娘吧,瘦条条,黄叽叽的,看着就营养不良,不像安厂长家神童啊。而且才七八岁的样子,莫非是神童的妹妹?
陈静见所有人凑过来,心里都快笑死了,安然啊安然,你今天怎么让我没脸的我待会儿就要加倍奉还。于是,脸上笑得愈发温和,像一位慈母一般,“悠悠,安厂长马上就来了,你先等会,啊。”
黄毛李忘忧瞪着两只大眼睛看她,就在所有人都在想她是不是要声“谢谢阿姨”的时候,忽然就从那张红红的薄薄的嘴巴里冒出来一句:“关恁娘屁事。”
陈静一愣,和周围人一样,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正想确认一下,再问一遍的时候,那张红艳艳的江南女子特有的嘴里又冒出一句:“娘希匹还不给老子滚远一点儿,耳朵舍不得用是打算留着当遗产吗?”
众人:“???”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温柔漂亮的富贵花一样的陈主任居然被个黄毛丫头怼了?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骂这么难听。
陈静也傻眼了,她只是听房平西把这继女惯得目中无人,但没听她这么爱骂人啊对了,她一定是不知道自己身份,毕竟这么的孩子估计也记不清了,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半年多前了,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份她肯定就不会这样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
于是,陈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笑着:“你这孩子,我是你伯娘啊,就是明朝哥哥的妈妈,你不记得了吗?”
众人一听,这才呼出一口气,原来是一家人啊,那就没事了,估计这孩子就是跟伯娘闹着玩(?)的吧。
然而,就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黄毛李忘忧那漂亮的红嘴唇里又冒出一句:“怎么,公安局没把你的脸皮拿去做防弹衣你不满意?这么厚!”
众人:“”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的,随着“噗嗤”一声,厂门口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陈静脸红成了大番茄,就像个熟透的猪头一样。
安然离着一段,也是头大如斗,这陈静,惹谁不好呢偏要惹李忘忧,那可是能把大院里最长舌的老太太骂住院的人啊,就是她安然自己,也是尽量避着她的,虽然这孩子还没骂过玩得好这几家的任何一个大人孩子,但怎么呢,这世界就是怂的怕强的,强的怕横的,横的怕恶的。
安然也不例外,她也怕李忘忧这张嘴。
可是呢,陈静还没意识到她惹了个什么样的人,不仅不知难而退,还愈发迎难而上,一脸正色,摆出长辈的模样来:“李忘忧,我作为你的伯娘,今天必须好好教育你,你”
陈静终究不是普通人,临场发挥的教育人的话还是得挺有道理的,从礼貌、伦理、品德、教养等多个方面进行了全方位的教,仿佛照着稿子念的一样,就这样的临场发挥能力,安然是佩服的。
其他人估摸着也是一样的想法,这真是个好伯娘啊,一句脏话没有就讲了那么多大道理,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们自己被侄女这么怼,肯定直接就走人了,怎么还有这么好的兴致教育她呢?管她闲事干啥呢,对吧?
然而,李忘忧掀了掀眼皮,看着这个一脸“好心”的伯娘,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管这么多,是不是门口拉大粪的拖拉经过你也得尝尝咸淡?”
“轰——”又是一阵大笑。
陈静彻底怒了,被这个女流氓气死了她,在心里骂了几遍“果然贱种养的就是贱种”,心里终究是一口气梗着,“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黄毛李忘忧是彻底被她激怒了,妈了个屁娘希匹的,背后骂她妈不算现在还骂到姑奶上了,干脆指着她左脸:“陈静你个娘希匹嫁老男人给人当后娘的!你是不是把左脸皮撕下来贴右脸上了啊,不然怎么能做到一边不要脸一边还厚脸皮呢?娘希匹!”
陈静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股热气直往天灵盖冲,脚步踉跄,她长这么大,除了在追求(征服)房平西这件事上还从没吃过任何苦头,更不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任何她看中的东西,父母和几个哥哥就会尽数奉上,不需要她什么,多的是人讨好她奉承她。
长大以后她学会了使用女人“温柔的武器”,只需要她温柔的委屈的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就有人主动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哪怕是安然努力了两年的工作,准备大展脚崭露头角的会,她也就是跟父亲撒个娇,父亲给老部下打个电话的事。
可以毫不夸张地,没有人比她更懂语言的魅力,和艺术。
当然,她也彻底体味了一把啥叫“语言的艺术”,惹谁不好呢偏要惹黄毛李忘忧?安然又是憋笑又是无奈,这个悠悠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软萌萌嘚吧嘚吧跟她讲家里八卦的女孩了。
她李忘忧,已经是603大院的新一代祖安女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