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旭最近的脾气很是暴躁, 脸上都没个笑影。

    屠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开口问, 就被他压在床上做日常保养。他最近也是累得够呛，一番折腾之后只记得问：“硫磺皂还有多吗？给我留一点。”

    肥皂厂的产量不高，一多半生产的还是香皂。像硫磺皂这种除菌效果极佳, 但是对皮肤不是太友好的肥皂, 目前在市场上面不太受欢迎。毕竟现在能够在这方面消费的，也就是一些不太差钱的。

    许明旭调来的硫磺皂, 已经是肥皂厂所有的库存了。这会儿屠浩还想再要，显然是没有的。

    “没。禁军那边都还不够用。”许明旭不顾热, 把屠耗子拉到自己身上抱着，“肥皂厂那边我下了单子, 到时候匀你一些。”

    禁军编制是实实的一万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根本不存在吃空饷的事情。加上辅军, 实际人数还要超出许多。

    “行吧。那我先把家里暂时不用的那些用了。”屠浩在他胸口趴了一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许明旭拉了薄毯子盖在两人身上，摸了摸屠浩的手脚，觉得还是稍稍有些凉, 不过比起以前的那种冰凉要好多了。耗子最近忙得厉害, 原本摸着软乎乎的肉肉也不见了，现在身上硬了一些, 摸上去更加柔韧。

    他宝贝兮兮地亲了亲屠浩的嘴角, 心下觉得太医不亏是太医，果然多晒太阳多动动对耗子的身体有好处。只是现在这种强度就好, 要是往后……往后决不能再比这更累人了！

    他在心里描画了一下从玉饶到新山关的河道走向，怀揣着一肚子各种筹划沉入梦乡。第二天一得空，他就把昨天想到的事情全都记在册子上，眉头深锁地看着一些暂时不知道如何解决的事项。

    几名禁军策马而来，被带到前衙见到人的时候，看到这表情心里面就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摸得出来看不出来的发茬子，都觉得头皮发凉，开口的声音都弱了几分：“下官等见过许大人。”

    许明旭抬头看到这群光头，就想到那一军营的各种蛇虫鼠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问：“不必客气。什么事情？”

    领头的一人道：“万春庄的姚主事让您去一趟军营。”

    姚主事算得上是许明旭的半个先生。许明旭一听是姚主事，也不问究竟做什么，赶紧就让人备马，跟着几名禁军一起飞驰去了军营。

    不多时，一行人直接到了军营外面。

    原本许明旭在最初让人做清洁卫生的时候，制定了相当高的健康标准，将一些身体健康上有所“瑕疵”的士兵全都挑选了出来，甚至直接把这些人直接安排在大营外的临时营地里。

    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月之后，现在这群人的表现开始出现分岔。

    绝大多数人在硫磺皂的洗礼下，除了皮肤干燥了一点，整个人都干净整洁无异味，可以直接出栏……不对，是重新回去大部队。

    剩下的少数人，则出现一些明显病征，现在正一个个面如死灰地排着队让一个个大夫看。

    许明旭到的时候，发现姚主事竟然也在看人。他的脚步一顿，觉得眼前这个景象挺奇怪的。毕竟姚主事向来只看牲口，什么时候看过人了？

    他按下心中的好奇心，稳步上前，见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样子，也不敢扰，想看一看他们究竟在干嘛。

    结果他就走了两步，一条腿就落不到地上了——姚主事用一个镊子，从士兵的胳膊上夹了一条足有半根指大的肉虫子！

    许明旭的脸瞬间就白了，和那个被夹出虫子的士兵的脸色有得一拼。

    大热天的，一群人却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寒冷。

    周围很是安静。

    姚主事又从那个士兵胳膊上的另外一个肿块上，也依样夹出了一条大白虫：“好了。剩下的让大夫去帮你处理吧。”

    那士兵一脸茫然，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姚主事的话，被后面的人一催，直接软倒在地上嚎哭了起来：“大夫，救命啊大夫！我还不想死啊！”

    虽当兵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看着就不像是个能让人寿终正寝的职业，但是战死沙场，和身体被虫子做窝吃了，这中间的差距简直难以计数。哪怕身上长个虫子其实不会致死。

    那士兵被两个穿着白袍的壮汉，从地上抬起来直接搬到另一边的大夫跟前的时候，感觉整个人已经死了一半。

    姚主事这时候注意力稍稍分散，扭头看到了许明旭，笑着招呼：“许，来了啊？”

    “是。见过姚主事。”许明旭勉强扯了扯嘴角，内心充满抗拒地走到姚主事身边，看着放置在一个专门的器皿中，还在扭动的虫子，力持冷静，“这不是牲口身上会长的虫子吗？怎么长到人身上去了？”

    他倒不是怕虫子。但是吃菜叶的虫子，和吃肉、并且是吃人肉的虫子能一样吗？！

    姚主事道：“这些个不是伺候牲口的，就是骑兵，和牲口接触多了，就被盯上了吧？”他充其量就是个兽医，关于牲口生病为什么会传到人身上，他没什么专业研究。

    不过他这么一，许明旭倒是明白了。

    马匹作为战略物资，尤其大汉自身缺乏优良马种，多年来经过无数人的努力，现在大汉的骑兵数量都还是很有限的。

    禁军，无疑是骑兵数量比较多的一支军队了。

    再加上禁军内还有其它诸如牛、驴之类的大牲口，哪怕军队会给这些牲口们很好的照料，看他们自身的卫生情况，就能知道牲口们得到的绝对不是合格的照料。

    他突然想到自家耗子的三匹马，那待遇好的，和军中的这些牲口形成鲜明对比。娇气的耗子养的马也娇气。

    他努力克制着身上鸡皮疙瘩乱窜的感觉，又去看了那几条虫子，忍不住想到：显然娇气更好一点。

    姚主事让人叫他来，当然不是为了让他来参观虫子的，指了他身边的凳子道：“这人太多了。我怕是来不及，就让人叫你过来一起帮忙。”

    其实这虫子晚个一天半天再处理也没太大关系，但是自从他夹出第一条虫子之后，他就知道今天这事情要是不一次性做完，剩下的人恐怕自己能把自己给吓死。

    许明旭木然坐下。

    姚主事又招了招手：“你坐近一点，仔细看我怎么处理的。不用紧张，不难，就是得心别把虫子夹断了。”

    原本士兵们对一言不合就剃头的行为，虽然在命令下不敢违抗，但是心里面可没少嘀咕。毕竟他们不是孩子了，头发哪能随便乱剃？

    但是看到眼前惨烈的情况，尤其是当许明旭木然地从一个士兵的头顶上夹出一条虫子后，别是剃头了，剃哪儿都成啊！

    这也太可怕了！

    原先他们种种不理解的行为，不用再一遍遍地命令教，就被一丝不苟地执行。

    所有人都保持着最高标准的卫生标准，甚至禁军统领还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特意调用了一批供应紧张的酒精用来消毒……虽然不知道消的是什么毒，但是知道这是有用的就成了。

    硫磺皂的订单更是直接下到了肥皂厂，都不用经过人审批，统领大人自己掏的腰包！

    早晚认真清洁身体，衣服勤换洗。谁敢在军营里随地大便，直接切丁丁！

    禁军统领也是人，他也会害怕。

    连续整治一个月后，章老板带着团团太子亲自莅临军营，视察卫生整改工作。

    章老板骑在马背上停下了脚步，目光带着探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营地：“怎么感觉像是走错地方了？”

    他话是这么，当然知道这不是走错地方。

    眼前的军营还是一样进退有度，可攻可守，更别面前就躬身站着熟悉的禁军统领了。

    团团太子也十分震惊，但是他早就对许明旭充满了期待，心里面已经做足了准备，眼前的军营只是看上去整洁了一些，将士们的头毛都少了一些，完全不能造成对他的冲击。结婚后的太子殿下比他爹更加沉稳冷静：“父皇？”

    章老板被儿子叫回神，一看自己的爱将还躬身呢，赶紧道：“免礼。”两个字完，直接掉下马，如坠五里雾中，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兄弟，你这变化着实不啊？”

    禁军统领的年纪和章老板差不多，曾经一起在战场上冲杀，结下了很多情分。但是现在毕竟一个已经当了皇帝，君臣有别，到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现在听着昔日的兄弟当了皇帝之后，还叫他一声兄弟，哪能不知道这是让皇帝震惊了呢？

    他心里面可高兴了，一句“托陛下的福”还没出口，就听章老板：“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头发都掉光了啊？”

    禁军统领：突然想皇帝。

    作者有话要：

    叶二舅：京城的消息太落后了。

    叶二舅：咱们新山关的早就剃光了。

    叶二舅：剃下来的头发省了一天柴火呢。

    叶二舅：起来，当初谁把军医放我这儿的？

    叶二舅：耗子你出来，二舅给你加个ＢＦＦ。【充满善意的微笑．ＪＰ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