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章师叔发表意见之后, 那位曾经出关游历的大臣又从屠浩手里拿走了尺子，在沙盘的一处划了个范围：“沃倭蛮的王城大概在这一带。陛下想要和蛮族商量, 恐怕不那么好商量。”

    沃倭蛮，顾名思义就是一支名叫沃倭的蛮族。他们是北方众多蛮族中最凶悍的一支，北方大部分蛮族都归顺于沃倭蛮的统治。这一次北境的战争, 也是以沃倭蛮为首。

    屠浩这辈子除了物种引进之外, 对进出口贸易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国内发展都还来不及, 在这方面并没有做太多针对性的了解，对于自己的尺子易主也没啥意见, 他看了看那个被圈出来的就在河谷中的王城的位置，搓了搓下巴, 心想：窝窝馒, 听上去不太好吃。

    他再一想, 差点跳了起来。

    不对啊，这一块不是他们大汉的，那怎么会做在沙盘上，自家的都做得那么……潦草。

    好吧, 人家窝窝馒的地盘确实比自家的要更加潦草一些。

    可是他们刚才不是还北境不稳吗？按照他的理解, 这是别人要咱们啊，怎么现在突然就变成咱们要去攻别人了？

    起来这个人是谁啊, 这年头还能自己溜达到敌国王城去的吗？

    君臣们盯着那个沃倭蛮王城的大致位置, 沉默不语。

    半晌，章师叔才开口道：“这地方距离海边还挺近的。”然后用一种更为随意的语气道, “咱们家刚好有水师来的，过去溜达一圈，认个门怎么样？”

    这句话结合当前的北方局势的意思就是，趁着沃倭蛮在阳满外聚集，咱们走水路去把他们的老巢给端了！

    从地理上来，那就是邻居在自家院门外面叫了一帮子手想搞事情，进咱们家花园里逛逛；咱们就抄路去把人家卧室给砸了。

    屠浩一个对战争一窍不通的渣渣，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咕哝了一句：“可以十分礼尚往来了。”

    在场的文臣武将中，论战争素养，那谁也越不过章师叔去。

    他对自家的兵力和战斗水平，也最为了解。

    自家水师的战斗力，要是正面和沃倭蛮硬杠，那是绝对杠不过的。除非沃倭蛮舍弃马匹，改在水上作战。但是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沃倭蛮的主力部队集结在快马都需要跑半个月的阳满关外，王城的防守肯定空虚。

    甚至于水师的目标也不需要把王城攻下来，自家对沃倭蛮王城那边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水师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真的还不好，造成一定的骚扰就算是完成任务，主要还是作为一次战船升级后的练兵。否则花了大价钱造的水师，难道平时就用来水匪吗？

    接下来的事情，屠浩基本上没啥用处了，但是章师叔没开口，他就不能走，在边上帮着他爹一起核算需要耗费的粮草、兵器，运送的路线、时间等等数据。

    自始至终，没有人谈议和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过。

    战事并不如章师叔所的那样轻描淡写。大汉这边赢面确实有，但并没有那么高。哪怕多了一条水师骚扰王城的奇袭路线，赢面也只是从四六，扩大到五五。

    是一定要的。

    哪怕最后他们输了，也要从沃倭蛮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在商谈这些的时候，章师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从平时看着还有些难脱稚气的顽童大叔，变成了杀伐果断的帝王，如果忽略他的肚腩，简直立刻就能抄刀子上！

    在章师叔提议自己上的时候，屠浩忍不住就瞄了一眼他的肚腩。

    一直拿着他尺子，站在他边上的那位大臣，也下意识跟着瞄了过去，手中的尺子就顺着这么一点。

    章师叔的肚腩突然就变成了聚焦点。

    空气突然安静。

    章师叔心虚地双手往自己的肚肚上一挡，老脸一红：“看什么呐！朕要御驾亲征！”

    文臣武将们纷纷用眼神示意：陛下，您别闹。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团团太子往前一步，道：“父皇，不如由儿臣跟随冯将军出关，征讨沃倭蛮。”

    屠浩一听这个称呼，不由得往捏着自家尺子的大臣看过去一眼，心想：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凤将军，章团团的岳父。

    好年轻，还一点都不像是个武将。

    凤将军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是二十七八也行，还长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简直能用明眸善睐来形容。

    一个大美人，比太子妃都好看，但是没自家美人媳妇儿好看。

    屠浩想想觉得不对，阳满情况那么危急，身为阳满最高军事统帅的凤将军，怎么想都不应该出现在京城。这位应该是太子妃的兄长或者是叔叔什么的吧？

    他的心思跑偏了一会儿，又立刻拉了回来。

    沃倭蛮的战斗力非同可，战前需要诸多准备。这时候根本就没有准时下班这么一回事情，许明旭回到家之后，见自家的大屠夫子都没回家，就知道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情。

    “让厨房多收拾一些晚膳和点心，我一会儿拿去给老爷和大郎。”

    这时候下人们没法见到屠浩他们，许明旭是可以的。虽然理论上他也不行，但是后台关系摆在这里，倒是不用太严格。再多一个可以下手的人，没人会反对。

    许明旭到兵部的时候，一道道命令已经传达了出去。一部分粮草辎重，今天就要从京城调拨出去。

    许老爷子已经写了半篇檄文。

    要不是许明旭的到来，恐怕没一个人会想到要吃饭。

    就算他拿来了饭，也没人吃出什么味道来。除了屠浩被他盯着细嚼慢咽之外，他自己都只是随便吃了两口，就投入到工作中去。

    等到一切最紧要的前置工作布置完，都已经天光大亮了。

    屠夫子这等弱鸡早就已经歇菜。

    屠浩年纪轻一点，这时候也已经困得不行。

    许明旭把屠浩拉在自己身边，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看到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尺子，下意识地顺着看过去。

    凤将军笑眯眯道：“昨天拿了屠大人的东西，忘了还。”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多谢。”

    许明旭接过戒尺：“不用客气。”

    如果屠浩现在清醒着的话，就绝对不会认为这位凤将军是别人。熬了一个晚上之后，凤将军的脸色苍白，难以掩盖疲惫，甚至显出一点苍老来，右手还拄着一根拐杖。

    对于这样的情况，许明旭也是熟悉的。他在叶家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拼杀，虽然当时似乎是治好了，但是伴随着年岁日长，尤其到了中老年之后，就会有气血两亏的症状。

    这种症状不上是病，但却很要命，而且需要长期调理。

    叶外公就是这样。

    驻守新山关的叶二舅也是这样。叶二舅妈在新山关不回来，主要还是为了守在那里给夫婿调理身体。

    叶家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他们不怕战死沙场，但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让自己好过一些，并不为过。

    往近的，章师叔也是这样的。

    只是能当皇帝的人，显然更加厉害。关键还是章师叔这些年在皇城，手底下又有着当今天下最好的医疗团队为自己服务，哪怕熬了一夜，他看上去也还很精神。

    “行了，都先下去休息吧。”他又招呼自己的亲家公，“老冯，你也别担心。朕交给儿子，你也交给儿子。这段时间，咱们两个老家伙就在京城里待着。”

    最终确定，章团团代父出征。他没有选择陆路，而是在半夜的时候就去了江丹坡的水军驻地，直接带着一支水师出发。这时候恐怕已经快到玉饶了。

    若是有可能的话，屠浩倒是想去送行的，但是不行。

    仗是一个国家的事情。他这种理论上没什么关系的官员，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忙碌，更何况他还被临时安排了一个参军的职务。

    这个参军也不是要让他随军仗，而是方便他调度补给。

    章团团走得急，身边并没有带多少辎重。

    后续补给就需要靠他们这些在京城的人筹措。而在当今朝中，要办事效率，那没人敢和屠浩带领的团队叫板。

    除了章团团那一路水军之外，还有阳满的陆军更是重中之重。

    一批批的粮食、军械、军队、医药，乃至于军医，从全国各个地方抽调发送。

    一群将士们搞不清楚用处的技术人员，也在屠浩的安排下，随船一路向北。

    哪怕只是运送补给的战船，船队的数量也超过了五十艘，在汇合了从溪州过来的战舰队伍之后，其中一艘中船看上去一点都不显眼，哪怕船体看上去和别的船只有些不太一样。

    屠耗子混在一群技术人员中间，手上拿着一块鱼片干，慢慢啃着。

    许明旭拿着一杯热羊奶给他，顺手把另外一杯给坐在轮椅上的凤将军。

    如果只是气血两亏，那凤将军这一次肯定不会临战回到京城。他的腿上有旧伤，这一次战前还受了暗算，已经不能再上马仗了。在平地上，他还能拄拐杖，在船上，他只能坐轮椅。

    “你们这一走，不怕后续补给跟不上？”

    屠浩掏出尺子，自信回答：“不怕。我教了他们那么多年，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回去抽死他们。”

    作者有话要：

    耗子（＞▽＜）：我要去长见识。

    章师叔(。皿。メ)：胡闹！

    耗子(〃ω〃)：师叔去和邻居叔叔架，我去帮您砸玻璃窗～

    章师叔(-ω- )：……砸完就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