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浩的奏折, 这一回并没有走特殊渠道，而是按照正常流程来的。

    折子先递交到翰林院这个秘书处。大学士们第一时间就拿了起来。现在翰林院的大学士一共有三人。

    吏把下面汇集过来的折子拿来的时候, 特意了一句：“这是屠大人的折子。”

    三位大学士闻言，顿时放下手头的工作，纷纷露出兴味中又难免忐忑的复杂笑容：“哦, 这可要好好看……咦？”

    “这么厚？”

    “上一次收到这么厚的折子, 还是屠……屠侍郎在兵部做司库的时候吧？”

    “没错。那次讲合理损耗的课，让老夫醍醐灌顶啊。”

    “……不知道这一回是什么？”

    以前折子的格式, 开头把皇帝赞扬一遍，中间用格外漂亮的文字来表述三句话能完的正事, 然后结尾还要再来一大段对皇帝的歌功颂德。

    譬如屠夫子这样写文章特别厉害的人，他写的折子的都能拿来在读书人群体中争相传阅的。

    在精简了公文格式之后, 现在的折子内容很简单, 就剩下三句话的正事。折子普遍不会超过五百字内容。

    屠浩这样的实干派, 以前写的折子普遍都是两百字作文。

    现在屠浩这一份格外“敦实”的折子，压得大学士们手头和心头都沉甸甸的，纷纷在心里面骂了一句：子又要搞事！

    他们倒不是对屠浩有什么意见，甚至在私底下起屠浩来, 都是交口称赞的。但是屠浩的很多操作都太前卫, 让他们这些头顶着大汉最高学者头衔的大学士，很多时候都看不明白。

    他们的徒孙都能给别人去当先生了, 结果自己竟然还连一份奏折都看不明白, 这出去总不好听。

    好吧，他们不会出去。内心再怎么抗拒, 折子依旧是要看的。

    然后这一看，就看到了掌灯时分。

    章师叔现在的工作还不能让儿子接班，但是丢开一半不成问题。除了过年的特殊时刻，根本就没有加班这么一回事情。

    人一闲下来，他也有空关心关心自己的员工了。

    听老员工们竟然在挑灯夜读，当老板的就带上了慰问品前去表达一下领导的关爱。

    他阻止了别人通报，径自走进翰林院。

    大学士们表情严肃，眼睛中透着贼光……不对，是透着精光，根本就没发现来的是大老板，头也不回：“快把门关上。”

    “换一壶茶水，泡浓一点。”

    章师叔挥挥手，跟随的李公公笑眯眯地给大学士们换好了茶水，还得了一句称赞。

    “这茶泡得不错。”

    另一位随手从桌上抓了一个馒头，根本就没考虑过从哪儿来的馒头，犹如市井无赖一般，一边抖腿，一边用一根手指戳着摊开的奏折上的一段：“喝什么茶。快，准备金准备金！”

    “金、银、铜，哪一样都有利弊。”

    “这防伪咋整？”

    “官话！”

    “看不懂，叫耗子来问问呗？”章师叔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不行！咱们得先过一遍。”赌上大学士的尊严！

    “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屠侍郎肯定已经回家了。”

    “起来屠家的饭食真好吃。”过年的时候在屠家庄上真开心，不知道屠家什么时候再组织一次？

    “那咱们去耗子家吃饭吧？”过去正好可以吃一顿点心。

    “不妥不妥，咱们还是去屠侍郎家请教一下问题吧。”可以蹭一顿晚饭，顺带蹭一顿宵夜～

    集中注意力是很费神的，这一下分散之后，他们忽然注意到了一些细节。譬如，章大胖是神马时候来的？！

    “臣拜见陛下！”他们刚才了什么不妥的话了没？是不是要扣奖金？还是要扣工资？

    “免礼。”章师叔看了看大学士嘴边的馒头屑，让李公公把奏折收好，“走，咱们去耗子窝。”

    新年新政。自从新的一年开始，大汉少部分繁华的城池内，宵禁的时间晚了一至两个时辰不等。

    这会儿他们从宫门出去，街上还能听到车轮滚滚的声音。

    屠家住得近，马车没一会儿就到了。

    屠耗子没想到他都在泡脚了，还能碰上老板组团秋风。

    章师叔在路上已经听自己的秘书们讲述了一遍屠浩的奏折，此刻的心情并没有刚开始的轻松，严肃地只吃了一大碗牛肉面。

    屠家平时的厨房都没多少存货，几乎每天的吃食都是从自家庄上运来的，这会儿想做什么，也折腾不出来。

    屠夫子不像自己容易嘴馋的儿子，还要跟着偷一块牛肉吃。生活作息分外健康的他，本来都已经准备睡了，现在看师弟这么大阵仗来自己家，正事一个字没有，反倒吃了还想吃，不由得看了一眼。

    章师叔立刻就把伸向果盘的爪子收了回来，擦了擦手，把屠浩的奏折亲自递给屠夫子：“师兄，请看。”

    屠夫子只看了个开头，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转头问屠浩：“现在可以开银行了？”不等儿子回答，立刻道，“去书房。”

    琉璃窗的技术成熟之后，屠家重新翻修了一间大书房。原本只是够一家人使用的书房，现在扩建之后，多进了几个人，一点压力都没有。

    屠浩折腾银行的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屠夫子甚至知道屠浩是怎么产生这个念头的。

    屠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往来运输大量的铜钱非常不便。早些年还没有现在那么太平，收租和结算的时候，还碰到过劫道的，甚至不是一次两次。

    亏得当年屠浩和屠英身后还有一个叶外婆，两人身边的护卫非常得力，才没有发生什么太严重的事情。

    当时屠浩就，若是能有一个银行，可以甲地存钱乙地取钱，往来只需要一张凭证就好了。

    其实这事情倒是简单，然而具体实施起来，有着许多困难。更何况，能够把生意做到那么大的大商人，在当年的数量十分稀少。

    没有技术，没有客户，这事情自然做不起来。

    “现在开始筹备，顺利的话，明年应该就能够开起来了。”现在的市场已经相应成熟，银行业务他还是比较熟悉的，而且这时候的人更重诚信，相信到时候坏账应该不多。

    再他们还能够给一些必要的支持，背靠着朝廷，做什么事情都方便。想想央行在他手里诞生，心情有些激动。

    在几位大学士刚刚看了个奏折的开头的时候，还以为银行就是钱庄，产生过钱庄有什么好大书特书的地方呢？后来才发现不简单。

    屠浩倒也不需要几位提问，简单把这其中的要点了：“银行的建筑要求高，不能使用砖木结构，需要用到大量的石材和钢板……哎，我画的图呢？”

    工部的冶炼技术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得到了突破，新铁终于变成了精钢。屠浩的很多花花肠子可以折腾起来，最近画了特别多的草图。

    奏折上有银行建筑结构的图，书房里放着屠浩画的大图。不过屠浩的各种草稿太多了，这会儿也不方便叫他书童进来，还是许明旭帮他找出来，钉到木板上：“应该是这一版。”

    这张图是许明旭画的。因为屠浩总觉得之前几个版本的建筑防御力不够，许明旭空闲的时候还特意去请教了曾统领和叶外公，甚至还去禁军大营和江丹匠作做过实验。

    “哦，对。”看图话，很容易懂，屠浩简单讲了一下，又谈了银行业务和赢利点之类的问题。关键铸币权和发行权是一定要的。

    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钱币，大部分是国家铸造。但是在先帝在位期间，其实民间私铸钱币的现象很严重。先帝不靠谱，各地不仅有藩王割据，还有不少自立为王的农民起义。

    屠浩记得自己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还从库房拣出过一些私钱。那种感觉就像是看到混进硬币里面的游戏币。哪怕现在，在一些比较偏远的地区，也还有一些私钱。

    发行货币的量也很重要。市场上流通的钱币的多少，现在用金属币还好，若是经济持续性繁荣下去，那改用纸币势在必行，到时候可不能像印书一样印钞，那是要大乱的。

    大学士和章师叔的脑子都非常聪明，一点就通——银行是个好东西，能赚钱。

    “那银行开在哪里呢？”肯定不能像钱庄一样，只开在一个地方，要遍及天下。可是天下那么大，究竟开在哪里才合适？这么一个好东西，地方官肯定争着抢着要的。

    屠浩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各州的州府是一定要有的。”银行现在还达不到便民设施的程度，但是作为一种特殊的生意，银行需要一个很好的商业环境。州府显然符合这一标准。

    而且在银行暂时不可能铺设到所有城镇的时刻，每一个州都有一个分行，显然是银行开设初衷的最低标准。

    “此外，还是要因地制宜。”屠浩在黑板上写了数字，“每年税收达到这个标准的，也可以设立一个分行。”

    完的时候，宵禁的时间早就过了。

    大学士们和屠家住在同一个坊市，倒是不用留宿，吃过一顿美美的宵夜就回去了。

    章师叔也蹭了一顿宵夜，和自己师侄交代：“你好好准备，这几天里挑哪一天有空，再给大家上一堂课。”

    作者有话要：

    屠夫子o(*≧▽≦)ツ：好呀，我的尺子已经饥渴难耐了！

    尺子o(*≧▽≦)ツ：哦豁，吃肉的时刻到啦！

    大太阳(づ￣ 3￣)づ：兴奋什么，睡觉。

    屠夫子o(*≧▽≦)ツ：吃肉！

    大太阳(づ￣ 3￣)づ：好，吃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