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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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 下午,宁廊苑。

    这里原来是一片旧别墅区,离市中心比较远, 环境很好, 空气清新, 依山傍水, 还很安静, 附近有个疗养院, 许多老人会选择在这儿养老,也有人会在这养病。但之后疗养院搬走,附近的开发区也快速发展起来,便宁静不再,老人逐渐搬了出去, 旧别墅区也被拆除,地皮也被原来的老板转让给了其他开发商。

    陆钧爻坐在附近一个幽静的茶馆里, 透过玻璃落地窗看着远处被围起的工地, 陷入沉默。

    “你可真会找地方,这么个旮旯角,我开车绕了好几圈才找到能停的地方。”

    段书亦拉开陆钧爻桌对面的椅子,解开西装纽扣坐下, 然后习惯性敲了敲桌子, “上茶。”

    片刻过后,无人回应,有点尴尬。

    陆钧爻依旧看着窗外,面无表情:“自己倒,又不是没长手。”

    “不是。”段书亦坐直身子,环顾四周, “这家店怎么只有我们俩人,老板也不在?”

    陆钧爻终于看向了他,语气慢条斯理:“老板是个老人家,在里面休息,有什么事儿自己做一下,不要老想着使唤人。”

    段书亦只好给自己倒了水喝,调侃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到宁廊苑来,这地方偏僻,你已经快十年没来过了吧。”

    陆钧爻看向窗外:“这儿开始搞开发了么。”

    段书亦:“是啊,这个地方现在商业价值不错,可不能浪费了。”

    陆钧爻:“哪家开发商?”

    他问话刚出口,就看见几辆货车缓缓从路上运驶了过去,车身都贴着“闻有集团”四个大字。

    段书亦忍不住笑了:“喏,这不就来了。”

    陆钧爻不尴不尬,面不改色:“这个地方,你是不是当时也来过几次。”

    段书亦面露微讶:“哟,你居然还记得我以前的事呢,你不是连你自己的事都记不太清么。”

    陆钧爻:“基本印象还是能留一点的。”

    段书亦轻轻笑了笑:“是啊,以前陆施雨想看姑姑,我带她来过,怎么了?”

    “你记得……”陆钧爻斟酌片刻用词,“你记得当时有什么孩吗?”

    段书亦困惑:“孩?”

    “就是……”陆钧爻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明白这件事,描述得有些艰难,“我当时是不是有认识的孩儿,学生,和我关系不错的那种。”

    段书亦想了半晌,缓缓回答:“记不太清了,应该有吧。”

    “应该有是什么法,到底有没有。”

    段书亦笑得意味深长:“这么久之前的事情,还是关于你的,我哪能记得住啊,要不你自己好好回忆回忆?”

    陆钧爻听到后愣了会儿,努力回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眼神微微失神,宛若被珍藏为艺术品的精致人偶,美丽却空洞,仿佛丢失灵魂。良久,他叹了口气:“我想不起来了,我以为你会记得清楚。”

    “这么久了,我的记忆也没法事事巨细啊,如果你有觉得很重要的记忆,要不自己想想。”段书亦收敛笑意,惯作虚伪的神情中也流露出了一点真实的关心,“不过,那个时候的事情,是在想不起来,就不必想了,——你之前有看过医生么?”

    陆钧爻语气没什么情绪,平静得宛若死水:“以前在欧洲上大学的时候看过,没什么用,就没看了。”

    段书亦:“那也行,你现在不也活得挺好,问题不大。”

    陆钧爻:“你今天本来是想聊什么正事?”

    段书亦珉了口茶,慢条斯理:“之前,你的剧组不是威亚出事,开除了几个工作人员,我觉得蹊跷,就找人调查了一下。”

    陆钧爻:“有人对威亚动了手脚?”

    “有个工作人员被收买,放来路不明的实习生进了剧组。”段书亦点到为此,意味深长。

    陆钧爻微微敛眸:“你找过他们了?”

    段书亦云淡风轻,微笑:“只是友好的招待了一下。”

    陆钧爻:“所以,为什么?别告诉我是陆文康的人。”

    段书亦颔首:“准确来,应该是在陆文康的授意下,他的下属找的人。”

    陆钧爻蹙眉:“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动手。”

    段书亦感慨:“不算快了,你外公还能撑两个月么?”

    陆钧爻面色微怒:“陆文康想害我就罢了,但差点出事的是其他人。”

    段书亦被提醒了,补充道:“起来你得谢谢那个夏水,我听本来那场戏没有他,吊威亚的是你一个人,动手脚的也只有那一个威亚。没想到后来戏份改了,另一个威亚是临时加的,还没来得及捣坏,结果那个坏的威亚被夏水用了。——如果没有他,你一个人在空中可就危险了,都没人拉你一把做缓冲。”

    陆钧爻沉默了,眼神渐渐沉下去,宛若漆黑无光的夜,规避所有光泽。良久,他看向段书亦,突然话锋一转:“你的目的是什么?”

    段书亦唇角微扬,虚与委蛇:“这话什么意思?”

    陆钧爻认真道:“陆家的事情,你参与调查得这么积极?你也不是什么闲人。”

    段书亦调侃:“怎么不觉得我是为了你?因为我们的友谊情比金坚?”

    陆钧爻冷笑:“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你不会是为了我。”

    “你都这么了,那我的确不用装什么。”段书亦笑着叹了口气,“我的确不是为了你,希望你不用感到失望。”

    陆钧爻表情未变,一如既往,连语气都没动摇一分:“不会,没有过这种期望,我们之间开天窗亮话,挺好的。”

    “行,那我们开门见山,我的确有我自己的目的,但不管我最后想做什么,这个过程中,我绝不会害你,毕竟我也没有其他朋友了。”

    段书亦深邃的双眼惯例微眯着,让人很难看清楚他目光里的神色,只觉得幽沉又难以预测,不似他微弧的唇,是一眼就能望透的薄情。

    “这辈子我活到现在,许下的承诺可并不多,怎么样,你想相信么?”

    陆钧爻靠在椅背上,俊美的面容笼在窗帘下的阴影里,像尊不被扰的雕塑,好像无论听了什么,情绪都被紧紧地关在了他的克制里,难以在脸上流露出半分。所以他只是嘴角微微动了动,不出是愉悦亦或是嘲笑。

    “虽然我不敢对你知根知底,但你得不错,你的确没有别的朋友了。”

    段书亦冷嘲热讽:“在五十步笑百步这方面,你可是专家水平。”

    陆钧爻不紧不慢道:“那你不妨把目的再得清楚一点,毕竟,我也不太想看陆文康活得太好。”

    ……

    ……

    两人聊完已经是傍晚,段书亦开车送陆钧爻回家,在楼底下,段书亦停好车,开锁示意陆钧爻下车,结果看到陆钧爻纹丝不动。

    “?”段书亦偏头看他,“怎么,舍不得我?”

    陆钧爻双眼看着前方:“等一下。”

    段书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前面不远处也停了一辆车,夏水了个哈欠走下车,然后从后备箱哼哧哼哧地提箱子下来,最后向车上的司机挥挥手,哼着歌儿进了单元门。

    段书亦:“啊这……你们住一起?”

    陆钧爻:“邻居。”

    “……”段书亦沉默片刻,唇角忍不住笑,却又努力收住,装模作样地问道,“陆钧爻,你是不是看上人家朋友了。”

    陆钧爻嘴唇动了动,十分迟疑:“我……”

    段书亦笑道:“你看,你第一时间否认不了,不就是动心了。”

    陆钧爻板着脸:“不用你管。”

    段书亦佯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拿腔作势地叹了口气:“你就是不坦诚,要是换做我,三天上床,一周同居。”

    陆钧爻冷笑:“你就吹吧,正经人看到你都绕道走。”

    段书亦“啧”一声,不屑:“我不是正经人,你就是了?处男最正经,怎么,你是处男吗?”

    陆钧爻脸色微变,沉默了。

    段书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发笑:“草了啊,我真看不出来啊陆钧爻,怎么,你还谈过恋爱啊?按道理不可能啊,你出道这么早,难道是出道前在国外的时候?”

    陆钧爻脸色凝固:“没谈过。”

    段书亦难以置信:“那你居然是和别人约……你那时候别不是在发病吧。”

    陆钧爻不置可否,基本算是默认了。

    段书亦面色沉下来,语气缓缓:“我知道,性和大-麻都能麻痹自己,国外又是那种开放的环境,你没沾上后面那个是好事。”

    “两个。”

    段书亦:“什么?”

    “我约过两个人,一个日本人,一个韩国人,酒店碰到的,名字和样子我都不记得了,主动找过来,我就答应了。”陆钧爻像是逐渐没什么精神,嗓音沉着,“感觉没意思,还不如一个人锁在房间待着。”

    段书亦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可惜我那时候在美国也有自己的情况要处理,不然应该去看看你的。”

    陆钧爻:“没事。”

    段书亦:“你那时候很恨他们吧。”

    陆钧爻漠着脸自嘲:“那时候感官都是钝的,感情好像都被封闭了似的,自然也不上恨。被扔掉的木偶会恨人么?”

    段书亦无可奈何地笑了,感慨:“难怪你后来演戏,出道一年就拿影帝,这哪是年少天才,分明是想钻进戏里治病的疯子。”

    “这比喻过了。”陆钧爻淡淡道,“演戏想逃开现实倒是真的。”

    段书亦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不紧不慢道:“我最近听,李鸿志去找了陆文康,然后融资成功了。”

    陆钧爻冷声:“他们俩一开始就臭味相投,当然要沆瀣一气到底。”

    段书亦问:“如果我没有回来,你算怎么办,顺其自然,然后让他们继续春风得意么?”

    陆钧爻瞥了他一眼:“我会有自己别的算,——但你回来了,我就没必要了。”

    段书亦莫名不爽:“……你这得好像我的心思正中你下怀,给你工似的。”

    陆钧爻微提唇角,意味深长:“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不错。”

    段书亦轻笑着叹了口气:“那我便做一回这操刀鬼吧。”

    ……

    **

    陆钧爻下车后,段书亦开车没走多远,就接到了陆钧爻的电话。

    他惯例先揶揄一句:“怎么了,这么快就想我了?”

    陆钧爻坐在沙发上,对着金鱼缸,手上捏着一个刚拆下来的微型摄像头,缓缓道:“有人来过我家,我在盆栽里发现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段书亦思忖片刻,问:“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狂热粉丝。”

    “不清楚。”陆钧爻:“但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遇见过狂热粉丝。”

    “其实这种低劣的伎俩,倒是真像陆文康能干出来的。”段书亦冷语,“你家里还有别的地方有摄像头么?”

    陆钧爻盯着眼前游动的金鱼,道:“不知道,我先把家政辞了,明天再找人换个锁。”

    “我明天派专人过去替你检查一下屋子,你今天先别住家里了,出去找个酒店吧。”段书亦完后,顿了片刻,补充道,“或者,你想让我掉头去接你么?”

    陆钧爻思考片刻:“不用了,你回家吧。”

    *

    夏水回家没多久,只草率的冲了个澡,上衣都没穿,只拿了个毛巾搭在肩上,跟刚出浴室的老大爷似的。他用笔记本连接电视,正准备看点电视剧,结果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晚回荡,毛骨悚然。

    “谁啊——”

    夏水连忙从卧室拎了件睡衣出来,边穿边往门口走,突然鞋柜上的手机叮咚一声,有人发了个消息过来,他顺手捞起来一看,差点被内容吓到。

    【陆钧爻:我被人追杀了,开个门。】

    夏水吓得一个激灵,脑子里瞬间脑补了一场大剧,虽然觉得荒谬,但想起之前闻蓉过的话,瞬间觉得也不是不可能,于是透过猫眼确认门外的确是陆钧爻后,自己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连忙开了门。陆钧爻云淡风轻,门还没完全开,就侧着身进了屋,然后大大方方地开始换鞋。

    夏水抻脖子往门外左瞅瞅右瞅瞅,好奇道:“杀手呢?”

    陆钧爻的声音漫不经心:“骗你的,你当是拍电影呢?”

    “……???”夏水不仅发现自己被忽悠了,而且还是被这种扯淡的理由忽悠,一时恼羞成怒,“你、你居然骗我,你给我出去!”

    陆钧爻不仅没算出去,而且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泰然得跟被请到家的客人似的。

    夏水瞅瞅他,又瞅瞅门,无奈之下,只好把门关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这个点找借口来别人家,你可千万别图谋不轨啊。”夏水离陆钧爻远远地坐下,十分警惕。

    陆钧爻认真道:“能不能收留我住一晚。”

    夏水震惊:“什么?”

    陆钧爻没有弯弯绕绕找借口,而是直接实话:“我在我家里找到了微型摄像头,怕还有其他的我找不全,在明天专人来检查前,我都不敢住。”

    夏水感同身受,态度一下柔和了:“是私生粉?那确实挺烦的,以前我也遇到过……不过你为什么不去酒店或者宾馆啊?”

    陆钧爻沉默了,眼神往左瞄右瞟,有些心虚。

    夏水通情达理地想了想:“不过你毕竟是明星,大半夜出去开房的确也不太好。”

    “……”陆钧爻连忙下台阶:“没错。”

    夏水:“不过我还以为只有流量明星才会有比较疯的粉丝,没想到你这种咖位的实力演员也会。”

    陆钧爻:“我应该没有这么疯的观众,可能是我舅舅找人弄的吧,想抓我把柄。”

    “啊?你舅舅?”夏水瞳孔地震,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豪门狗血大戏。

    陆钧爻情绪不高,整个人的气质都沉闷起来:“上次在剧组威亚出事,是有人在设备上动了手脚,本来是冲我来的,最后差点害你出事,抱歉。虽然这些与你无关,但牵扯到你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真相。”

    夏水眨了眨眼,心中震惊地想,原来闻蓉那丫头随口的胡竟然是真的!

    他忍不住朝陆钧爻挪进了,挪到他身边,关心道:“你舅舅居然是这种人,那你怎么办啊,他岂不是还会来对付你?”

    “……”陆钧爻偏头望着夏水,眉眼不经意展现出舒展的弧度,虽然只一瞬,却能够捕捉到明显的笑意,“你是在关心我?”

    “我、我……”陆钧爻这么一问就挺突然的,夏水脸上莫名发臊,心虚得移开视线辩解,“你大晚上跑到我家这些,不就是让我关心你嘛!人心都是肉长的,就、就算你是别人,摊上这种事我也会关心的好吗,我天性善良!”

    陆钧爻语气很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常的事,不紧不慢:“我不是想让你关心我,我就是单纯的想告诉你罢了。”

    夏水心下莫名一动,目光似是被人牵引着,又忍不住望了回去。

    陆钧爻只是随意地坐着,也望着夏水,坐姿不上端正,甚至有些懒意,却抖落出几成举重若轻的自得。俊美的五官天生就带着难脱的冷峻,深邃、分明,勾勒出几分难以逼近的疏离,但又能深深地吸引着他人的目光,让人想又想接近,又想逃离。

    但陆钧爻的目光已经与之前不大一样了,虽不上特别温柔,却不会再让人看着忍不住寒颤,宛若春雨化冰,清澈、透亮而美丽,宛若黑曜石般灵净天成。

    夏水实在受不了陆钧爻的美颜暴击,他不曾一次偷偷感慨,要是陆钧爻是个女人,现在一定是艳压群芳的大美人,但他是个男人,肩宽腿长,高大有力,自然少了那十成弱质柔软的美,多的是十成的锋利和张力。

    陆钧爻这十成的张力,竟拽住了他百分百的灵魂。

    夏水突然就想清了,自己哪里是个gay,是因为他从学五年级的时候遇见了陆钧爻,过早的见识了太好看的人,一下就把自己定性了,他的取向不是男人,而是陆钧爻本身。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好像时间都静止了,风没动,月亮也没动,鸟不叫,蝉睡了,陆钧爻缓缓朝他靠近,身形的影子将人笼住。

    窗帘突然被风吹动了一下。

    升温只在一瞬间。

    夏水睁着眼,看见陆钧爻凑过来朝他的唇畔亲了一下,蜻蜓点水,柔软又温暖。

    他原本嚣张不屈的气焰一下被这猝不及防的吻给浇灭,全身的反应技能好似都封闭了似的,只有心脏在扑扑狂跳,嘴巴都不晓得如何话,结结巴巴:“你你,你干嘛……你、你亲我干什么……畜生!”

    陆钧爻堂而皇之,竟忍不住笑了:“你不是没有躲么?”

    “你……你!!你你你……”

    夏水像是瞬间丧失了语言功能,一句话也怼不出来,委屈极了,不知是害羞还是气恼,亦或是两者对半,白皙的肌肤瞬间染上了暧昧的粉色,整个人像被蒸熟了似的,湿润粉嫩,又秀色可餐,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竟显得可怜兮兮的。

    陆钧爻突然感觉自己喉咙燥得慌,心头涌出一种不曾有过的冲动,修长的手指插到夏水乌黑的发间,另一只手捧着夏水的脸,在他没有防备的间隙,撩开他的唇,正儿八经地吻了下去。

    我真是……卑鄙。

    陆钧爻在心里想。

    对方的手臂肌肉结实有力,夏水发现自己挣脱不开,但又不肯老老实实地任他搅弄,只得在外面给他施加压力,不停地用膝盖去顶他的腰,结果一个不心,大腿内侧在他腰侧的布料上一滑,他的双腿直接被陆钧爻的腰给分开,演变成了非常糟糕的姿势。

    陆钧爻你个心机婊,顺杆爬倒是第一名!!!夏水在心里怒吼。

    终于,等陆钧爻肯松开的时候,夏水被亲得七荤八素,不分天南地北。

    陆钧爻看着夏水迷迷糊糊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指腹轻轻擦过夏水柔软的唇,忍不住再次靠近。

    夏水瞬间清醒了,一把推开陆钧爻,他之前被强吻一次就算了,居然被强吻了第二次,这陆钧爻还想来第三次,怎么可能?!事不过三,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正准备大发雷霆,结果抬头看到陆钧爻因为情-欲有些泛红的眼,气不仅憋回去了,竟然还有一些可恶的心动。

    “你……你……”夏水不知道该什么,干愣在原地。

    陆钧爻罕见地表露出一丝局促:“我一个不心……”

    “你你不心?”夏水的气又被重新点燃,瞬间精神了,一下起身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插着腰,“你在拿我寻开心吗??我看你舌头挺灵活的啊!?”

    因为客厅很大,再加上布局原因,沙发后面是厨房的门,并不是墙,所以沙发是摆在客厅的中央。陆钧爻怕他重心不稳翻过沙发背摔下去,身子情不自禁坐直了,用手虚虚地护着他周围:“你先坐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水指责道:“你知不知道接吻这种事情只有情人之间才能做啊,你是没道德还是在耍流氓啊?”

    “我没有耍流氓。”陆钧爻两根手指夹住夏水的裤腿,抬头认真地看着他,“那我做你男朋友,怎么样?”

    这句话得平淡,没有波澜,理所当然得仿佛就像邀请夏水吃顿饭似的,导致夏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满头雾水:“什么?南坡油?什么东西?”

    陆钧爻稍微提高了声音,好听的嗓音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做你男朋友,怎么样?”

    夏水瞳孔海啸,吓得一个踉跄腿碰到沙发背,重心不稳往后一翻——

    速度太快,陆钧爻没牵住夏水,惊慌起身,然后看见夏水用手撑地一个跟头翻了起来。

    陆钧爻:“……”

    杂技演员,是杂技演员吧。

    夏水还在消化刚刚陆钧爻那不像样的告白,脑袋高速运转,直到死机,砰一声把脸炸红。他从沙发背后伸手揪住陆钧爻的领子,努力维持着自己充气似的气势,眼眶都激动得红了,一副要哭的样子:“你、你想故意耍我开心是吧?!”

    陆钧爻感觉自己被揪住了命运的脖颈,眨眨眼,竟露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我没有。”

    夏水不信:“那我之前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你没有???”

    陆钧爻:“我没有的意思,是我没有想要告白。”

    夏水:“那你为什么不想?”

    陆钧爻:“因为你之前你不会答应,那你现在答应么?”

    夏水义愤填膺:“不答应!偶像谈恋爱都要杀头!!”

    陆钧爻:“谁杀你的头?”

    夏水:“女友粉。”

    陆钧爻阴阳怪气:“我看过你的微博评论,你的女友粉都自称‘妈妈’的吗?伦理好可怕。”

    夏水:“……”

    草,陆钧爻居然内涵他没有女友粉。

    “那我也不答应!”夏水狠狠地松开手,结果不慎把陆钧爻的衣领扣子连带着揪了下来,陆钧爻的衬衫瞬间变成了开领衣。

    陆钧爻:“……”

    夏水气势弱下去,拿着纽扣无所适从:“赔、我赔你。”

    陆钧爻:“不用。”

    夏水偷偷去瞟陆钧爻,陆钧爻的衣领开着,锁骨深凹,平直的往两边伸去,他的身材曲线从肩颈到手臂再到腰腹,每一寸都很完美,敞开的衣领里面能看到半遮半掩的肌肉,不膨胀也不单薄,是力量与美感恰到好处的结合,张力十足,在衣服的部分遮挡下,若隐若现反而让人充满遐想。

    陆钧爻发现夏水在偷看自己,偏头轻笑,轻挑的眼尾都生动了起来:“都流口水了,有色心没色胆呢?”

    末尾这个“呢”极尽嘲讽,把夏水气到了,忍不住腹诽,哪有人表白还这么嚣张的!!自己要是就这么同意也太没面子了!

    “谁留口水了,这是汗好吗。”夏水哼一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而且谁对你有色心啊,自恋,我可没答应你的告白,别和我一副自己人的样子。”

    陆钧爻起身,缓缓走到夏水跟前:“是没答应,那你没我不能追你,是么?”

    夏水的目光刚好能瞟到陆钧爻身前大露的春光,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他偏过头,选择不去直视。

    “随便你,我要睡觉了,其他床没铺被子,你睡沙发吧。”

    夏水转身从房间里扔了床毯子给他,陆钧爻接了个满怀,刚放下,一个枕头又扔了出来,直接糊他一脸。

    夏水从房间探出半个身子出来,指着厕所的方向:“你要冲澡的话洗手台上面的柜子里有新毛巾,我家没你能穿的衣服,要不你将就一下脏衣服,要不你自己回去拿一身新的,要不你裸睡吧,放心,我不会偷窥你的。”

    陆钧爻顺口一提:“你要是想偷窥我也不介意。”

    夏水面红耳赤:“我不想!我了不会偷窥!!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流氓啊!!!”

    他“嘭”一声关上了房门。

    陆钧爻:“……”

    这么大的脾气,竟然还怪可爱的。

    陆钧爻把枕头放在一边,坐在沙发上,一想起夏水,就忍不住想笑,心情都轻松了。

    他应该是喜欢夏水的,意识到这点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其实陆钧爻也并不明白自己喜欢夏水哪一点,就觉得他做什么都可可爱爱,自己会忍不住产生吻他的冲动。

    ……而且从结果来看,他陆钧爻是个实在的行动派,就是显得卑鄙了一点,为此,他并不觉得骄傲,也很想反省,但像个偷糖吃的孩子,一旦尝到甜头,就忍不住要上瘾。

    或许喜欢这种感情本来就不是常理可以解答的,也不是概念可以解释的,它是你身体的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没有来由,没有去处,遇见一个人之后,就开始进行反应,他是你的催化剂,是你的引发剂,是你绝无仅有且独一无二的人。

    这时,最里面的房门又开了,夏水从门里探出一双眼睛,闷声闷气:“回去拿完衣服回来,记得把门反锁了。”

    完他又缩回去,关了门,动作之快宛若地鼠。

    ……唉,真可爱。陆钧爻心里叹口气,有些痒痒的。

    夏水披着被子趴在床上睡不着,回想起方才的事情,都觉得不大真实。——你他啥都没干,陆钧爻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他了呢,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个到处散发魅力的狐狸精。

    他其实不讨厌陆钧爻,甚至可以还是有点喜欢他,但他细细回想自己的态度,又觉得自己好作啊,明明自己很希望陆钧爻告白,结果告白了自己又坚定地拒绝,这闹什么呢,简直可以本色出演《霸总追我九百九十九次》的女主角了。

    一个声音在心里,要不干脆和陆钧爻谈恋爱吧,难得人家告白,不然他后悔了。另一个声音在旁边怒吼,后悔就后悔,让他滚蛋!少爷我岂是想追就能追到手的。

    夏水唉声叹气,掏出自己的日记本,写上:【今天陆钧爻跟我告白了,非常嚣张,非常不正式,老子拒绝了,理由其一,我在事业上升期(我就不信我连一个不准我谈恋爱的女友粉都没有),理由其二,陆钧爻太自恋了,他只是长相太狙我了,谁真的想和他谈恋爱了,而且他就这么告白了?那起码得弄个酒店,弄个鲜花红酒,弄餐饭吧?所以,我其实并没有很开心,总结一下就是】

    他迟疑片刻,内心开始挣扎起来,笔左动右动下不出去,终于,他长输一口气,决定遵从内心,把最后一句话化掉,用大字报字体写道:【QAQ!!对不起!!我没出息!!但是我真的还是蛮开心的,呜呜呜,我喜欢陆钧爻,我喜欢美人有什么错,我喜欢冰美人有什么错!!我垂涎他的身材有什么错!但是我就是要作一下,就不同意,我就是作精!!老天爷你有种就让陆钧爻后悔啊!!!】

    用笔划拉完最后一个字,夏水如释负重扔下日记本,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人还是要勇敢面对自己嘛,承认自己的弱点没有什么,要是连自己的日记本都欺骗,就太懦弱了。

    **

    第二天,陆钧爻醒得很早,因为沙发睡得的确不太舒服,他睁眼时习惯性一个翻身差点滚下去。他看了眼时间,早上五点五十五,屋里十分安静,夏水应该还在睡。

    他坐起来之后,在心中做了半分钟心理斗争,最终还是轻手轻脚,走到夏水的房门口。

    门居然没锁,稍微一转就开了,还没有声音,陆钧爻真不知道是夏水是太相信他的人品,还是看不起他,或者是单纯的神经大条。

    夏水的睡姿十分奇特,具体有多奇特呢,就是被子被踢得差不多了,人直接转了个边,侧着身,一条腿屈膝抬的很高,被胳膊当做抱枕抱着,另一条腿则岔到了另一边,简直就是在身体力行的告诉别人,习舞之人,睡姿就是不同凡响。

    陆钧爻:“……”男孩子睡觉腿不能分这么开,知道么。

    陆钧爻一言不发,轻轻握住夏水的脚腕,帮他把腿放直并上了,并端正地盖好了被子,像个照顾幼儿园朋友的老父亲。

    夏水睡得很沉,睫毛垂着,微张着唇,白皙地脸颊上还抹着一点红,像个安静的漂亮瓷娃娃。陆钧爻站在床边,盯着夏水的睡颜看了会儿,笑了笑,轻声:“谢谢招待。”

    ……

    夏水被七点半的闹钟吵醒,发现自己竟然头一次睡得端端正正,挠了挠头,不知所以。出房间时,看到陆钧爻已经走了,毯子被叠成方块放在了沙发上,枕头则在旁边立正。

    夏水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过去把毯子枕头收回来,结果路过餐桌时,竟然看到了早餐。

    手工三明治和牛奶,三明治被保鲜膜覆着,牛奶加着盖。

    三明治……

    夏水突然被轻轻触动,鼻子莫名有些酸。

    桌上有张便利贴,应该是陆钧爻写的,字意外的很清秀,比起夏水狷狂的幼儿园字体,陆钧爻写的字就很像姑娘了。

    正面写着:三明治要是冷了就热热,冰箱的材料我擅自用了,不能留到中午。牛奶刚热的时候很烫,你醒的时候应该温了。

    夏水用手背碰了碰杯子,的确是温热的。

    他翻过背面,还有五个字:

    【我是认真的】

    夏水虽然强行撇着嘴,眉眼却是开心的,唇角漏出一些别扭的笑。他捧起牛奶,忍不住吐槽:“谁热天喝热牛奶啊,又不是三岁……”

    ……

    **

    午后,b市中心医院。

    陆文康在地下停车场下车,结果遇见了刚停完车的段书亦。

    段书亦虚情假意地了个招呼:“哟,这不是陆总么,您来探望陆老爷子了?真巧。”

    “呵呵,段家的子,居然能在这遇上你。”陆文康不太想见到他,不怎么善意地调侃一句,“怎么,来看病?年纪轻轻的,身体可别玩虚了啊。”

    “不会的。”段书亦微笑,意有所指,“比起某些老不羞的,我们年轻人就是这点好,凡事都知道个分寸。”

    不知怎么,陆文康听着这语调怪不爽的,皱眉:“你什么意思?”

    段书亦眉尾微挑,笑了笑:“没什么,祝您探病愉快,瞧,电梯来了。”

    陆文康哼一声,上了电梯。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早上起来右眼一直在跳,总感觉十分烦躁。

    到了vip层,陆文康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父亲的病房里走了出来。

    “陆钧爻,你怎么在这?”

    陆钧爻一身西装正经得一丝不苟,风骨出尘,只是随意地站着,都尽显贵气。

    陆文康不关心别的,只是追问:“你怎么在这,你过来我怎么不知道?”

    以往陆钧爻从来不会单独来探望他的外公,都是陆文康在旁边,要是陆文康不在旁边,也会派个亲信下属跟着。而且这一次陆钧爻来医院,竟然也没个人知会自己一声,事出反常,陆文康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钧爻敷衍地笑了笑,皮笑肉不笑:“这医院也不是您开的呀,我过来探望自己的外公,怎么还要通告你一声呢。”

    陆文康毫无底气地了个哈哈:“这不是怕你不懂事,吵了外公么。”

    陆钧爻冷笑:“真的么,我还以为是你有害怕让外公知道的事呢。”

    陆文康顿时严肃起来,宛若猪插鼻子装象:“你胡什么?”

    陆钧爻语气轻拿轻放:“开个玩笑。”

    陆文康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冷声:“听舅舅的,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我什么也没做。”陆钧爻和他擦肩的时候,偏头低声道了句,“舅舅,您在慌什么?”

    陆文康精神紧绷着注视陆钧爻走远,之后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额头冷汗。

    地下停车场。

    段书亦靠着车,浏览手机上的邮件,然后回复了一封,发了过去。

    “啧,陆钧爻啊陆钧爻,这么好的戏,你可别给我演砸咯。”

    他自言自语感叹一句,关掉了屏幕弹出的提醒消息:

    【邮件已发送,To:陆良平】

    作者有话要:  身体已经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