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外婆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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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江澜一向把心事压得很深, 无论发生什么,展现给外人的都是一种沉静平和的状态。

    他的表情管理,好到令人心疼。

    但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 在他脚迈进病房的一瞬间,凌季北就很敏锐地察觉出了他的不开心。

    “怎么了澜哥?”他正在训练赛,见状赶紧闭了麦,抬起眼睛:“家里出事了?”

    郁江澜笑了下:“没,你的游戏。”

    凌季北又看了一眼,这才开语音,嫌弃地皱眉:

    “啧, 南哥你在那蹲啥呢,去开野区视野啊。”

    “东哥, 你猥琐点行吗,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ADC了。”

    “成熙啊, 你这八戒玩得, 真的猪啊。”

    【first blood!】

    龙坑开团, 中单章辰的上官刚升四级,一个漂亮的连招, 极限拿下一血。

    “漂亮,辰哥永远滴神!”

    “这波不亏!死了南哥一个!幸福你我他大家!”

    …

    凌季北激情洋溢, 滔滔不绝。

    四个人集体黑脸:队长,您能先屈尊从水晶里出来吗?

    凌季北:“我在医院啊, 忽然没信号, 它延迟460我没办法啊!他但凡不是460是459我也能一口气杀五个!哎?好了好了,不卡了,我来了兄弟们…”

    没人搭理他。

    …

    虽然网时不时地会卡一下,但总的来没有影响太多, 一晚上下来,仍是赢多输少。

    就连章辰也有点欣慰,凌季北好像照比以往专注了不少。

    他们五个就是这样,即便现实中有隔阂,但游戏里也终究还是默契的。

    除去凌队的职场pua,其实队伍每个位置的人员配置,都可以算得上是职业中的顶尖水平,可以是一支强强联合的“神仙队”了。

    这样的一只队伍,是郁江澜羡慕不来的。

    换句话,DLK王者分部的一队离开凌季北,尚可一搏,但是PUBG的一队没了郁江澜,就是一盘散沙。

    眼看着邀请赛就要开始了,不担心是不可能的,郁江澜知道,一旦这场没有他坐阵的比赛输得难看,队员的心态肯定就全都崩了。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白诺是代理队长。

    话这些天,白诺嘴上生生火出了一个大泡。

    他给郁江澜发消息汇报,训练赛得一团糟,顾枫能力不够,朱子健最近又频频失误,井柏言心态不行成天发脾气,现在也是越发破罐子破摔了。

    白诺:现在外面已经有不少舆论,如今的DLK就是一个菜队,虚得厉害。

    从前郁江澜在,几乎没人敢跟DLK战队roll点,但是现在,经过几轮训练赛的试探和摸索,已经开始有不少战队都蠢蠢欲动,萌生了在比赛里与其抢点的想法。

    他心里急,但是也没有办法。

    训练赛的复盘视频他都一条条看过,详细地记录总结后发到群里,可是效果甚微。

    不该犯的错,还是会再犯,基本的水准,总归还是达不到。似乎大家的心已经散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粘连到一起。

    郁江澜上火,几乎是夜夜失眠,心悸易惊,偶尔还会带着哭腔儿梦话。

    听不清是什么,只是很委屈。

    凌季北心疼坏了。

    于是托人把两张床合并在了一起,每天晚上,澜哥睡得不安稳的时候,他就挪过去,展开手臂将对方圈入怀里。

    手轻轻地落在他微颤的脊背上,轻之又轻地拍着,再一点点转为细细的抚摸。

    本真,静好。

    …

    这样又过了两天,一个深夜,郁江澜猝然惊醒,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把身边的凌季北吓了一跳。

    后者迷迷糊糊地揉着那惺忪的睡眼,长长舒了一口气:“怎么了澜哥…”

    “不对。”

    郁江澜额角沁着冷汗,在夜色的映照下明明暗暗地闪着薄光,他一边摇头一边去床边抓手机,口中呢喃:“不对…”

    凌季北以为他睡毛愣了:“什么不对,澜哥,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郁江澜开手机,慌乱地去翻看这两天的消息。

    沈强有多缺钱他不是不知道,但是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利用外婆来服他。

    这一招明明屡试不爽,他为什么不用了,以他那种性格,是不可能不用的。

    这太反常了。

    这样的原因…只可能是,外婆的病更重了,或者…

    出事了。

    郁江澜心一沉,强烈的不安驱使他给舅妈去电话,没有人接。

    家里,也没人接。

    郁江澜看了凌季北一眼,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凌凌,我可能要回滨州一趟。”

    —

    第二天一早的飞机。

    郁江澜候机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跑上来,去蒙他眼睛。

    “澜哥!”

    熟悉的一声唤。

    郁江澜不由得皱起眉,握住那人的手缓缓拉下来,转过身看着冲他笑的孩儿,又冷又严肃:“你干什么,谁让你出院的?”

    “别担心,我没事儿了,我问过医生,我可以出院了。”凌季北展颜一笑,掏出同班机票在郁江澜眼前扬了扬,顺势坐在后者的行李箱上,掷地有声道:“滨州么,我陪你去。”

    郁江澜微怔,短暂的温情化作雾气从寂寥的眼底涌起,他偏过头,低声道了句:“傻瓜。”

    他着张开双臂,温柔地把孩儿从行李箱上抱了下来:“别摔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只比凌季北大三岁,却始终觉得操着老父亲的心,总觉得他不管多大,依旧是个孩儿。

    —

    飞机从北京飞往济南,再从济南坐两个半时的汽车回滨州。

    路上郁江澜了无数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凌季北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安慰:“没事的澜哥,可能手机丢了呢,或者临时有事,都是大人了,别瞎想了,一定没事的。”

    他再多都无济于事,郁江澜浑身发抖,不好的预感一波一波袭来,心悸不断,难受得一句话也不出,只是苍白无力地点头。

    回到家,果不其然,没有人。

    家里乱七八糟,沙发前的地上摆满了空酒瓶,花生皮到处都是,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数不胜数的烟头已经被水泡得发黄,散发出一股恶心的味道。

    外婆的房间开着门,床上的被子凌乱着,竟然没有叠。

    记忆里,就算那个老人病了,但是她叠被子的习惯也是不会变的,总是能像雕琢一件艺术品一样,工工整整地叠成一个漂亮的方块,再把床单铺展得看不见一条褶皱。

    怎么了,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郁江澜心里乱糟糟的,虽然几乎可以确定家里没人,他还是跌跌撞撞地把房子上上下下都查看了一遍。

    最后从楼下物业得知,三天前,六楼一个老太太突发脑溢血,被救护车拉走了。

    郁江澜喉头一紧,他张了张口,一时间竟然不出话,嗓子眼又痛又干。

    凌季北问物业:“请问您知道是送去哪家医院了吗?”

    物业:“应该是人民医院吧,离得最近,也是这片儿最好的,一般这区有啥病人都是去这医院。”

    “好的好的,谢谢你啊!”凌季北着拿出手机叫滴滴,车去人民医院。

    郁江澜急疯了,上了车后一刻不停地电话,给谁电话,谁都不接。

    他手脚冰凉,僵硬得几乎不受控制。

    凌季北一直握着郁江澜的手,感受着那种来源于五脏六腑的颤抖,一刻不停。

    “澜哥别害怕,没事的,”凌季北去揉搓着他那不通血脉,仿佛冰块一样冷的指尖,强颜欢笑:“可能不是你外婆呢,只是巧合也住在六楼呢。而且就算是,脑溢血也能治好的,我爸有个朋友就得了脑溢血了,当时还特别严重呢,后来也治好了,恢复得特别好!”

    郁江澜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喉结艰难地往下滑了滑,很压抑地呼吸着,他拇指抬了抬,在对方的虎口处摩挲了一下。

    温存流连,尽在不言之中。

    到了医院,郁江澜报出外婆的身份信息,查询对应的病房。

    得到的结果是:病人已经于三天前宣告抢救无效病逝,今天清刚刚拉去殡仪馆,节哀。

    !!!

    病逝。殡仪馆。三天前。

    这些字眼在郁江澜脑子里连环炸开,无疑是重叠的晴天霹雳。

    他腿发软,愣了足足十几秒,再开口时,嗓子忽然就哑了,问:“会不会是…搞错了?”

    “能不能…再帮我看看…”

    “没错的,就是邓秀芬嘛,你看,七十八岁,女,身份证号…”

    …

    那天原本真的是个晴天,可天不知从何时起,忽然就黑了大片。

    郁江澜到底还是没能见到外婆最后一眼。

    他火急火燎感到殡仪馆,正好撞见沈强和舅妈,两人在一众亲朋的簇拥慰问下走出来。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借着这个机会收了不少礼钱。

    沈强穿着一身黑衣,就像个大孝子一样,双手捧着骨灰罐,装模作样地恸哭哀嚎。

    抬眼间望见郁江澜,他先是一惊,稍纵即逝的心虚过后,又是那副令人作呕的挑衅模样。他送走亲戚们,来到旁边一片空地,侧了个身将骨灰罐搂紧。

    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了。

    郁江澜瞳孔震颤,怒不可遏,那张一向清冷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如此鲜明且直接的情绪。凌季北眼见着他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气得浑身直哆嗦,就连双颊都跟着剧烈颤抖起来。

    “澜哥…”凌季北哪里见过这样的郁江澜,害怕地伸出手,试图去包住他那几乎快要握碎了的,咯吱作响的拳头:“澜哥,你先别生气…”

    郁江澜一甩手:“你别管。”

    他着迈开大步走到沈强面前,没看沈强,而是掠过男人的肩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舅妈彭丽,那种难以置信被伤到极致的表情,让一旁的凌季北毕生难忘。

    “舅妈?”郁江澜唤了她一声,然后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低下头自嘲地一笑,“外婆…去世了…你…不告诉我吗?”

    他声音轻得几乎只剩下一个口型,周身还在颤:“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这些年来,郁江澜一直都把彭丽当成自己的妈妈,他和沈茂杰有矛盾,彭丽也总是帮他话。郁江澜虽然不善表达,但是舅妈对他的每一点关怀他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不会忘。

    舅妈的存在,也成了他极大地包容沈强父子的理由,可如今…

    彭丽哭着摇头:“不是的澜澜,是你舅舅他…他不让我…呜呜…舅妈对不起你…”

    凄厉的哭声让沈强烦得直皱眉头:“哭个屁哭!给我憋回去!”

    彭丽抬手捂住嘴,还是不住地抽泣,别过脸去不忍去看郁江澜的表情。

    沈强:“郁江澜,谈谈条件吧。”

    郁江澜没话,胸膛起伏得越来越厉害。

    沈强没看在眼里,继续:“到底,我妈去世还不都是因为你,都是你见死不救,我才被逼无奈去找她借钱…”

    陡然间发现自己漏了嘴,沈强及时收住:“反正现在就是,骨灰在这,你帮我还债,我把骨灰给你,不然…”

    他停顿了一下:“可就连这点儿念想都不剩了。”

    郁江澜还在沉默。

    “操!你要不要脸!”凌季北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握着拳头便冲上去,可刚攥住沈强的领口还没等揪起来,就见后者把骨灰罐从怀里捧到众人眼前:“松手!好啊郁江澜!你还敢找帮手!赶紧让这个崽子松手!不然我特么摔了它!”

    他着就做出要往地下摔罐子的假动作。

    “别!”凌季北大惊失色,赶紧把他放开,弓下身子伸手去护。

    沈强歪嘴一笑,趁着对方注意力全在罐子上的间隙,猛地一抬膝盖,顶撞在凌季北的腹,正是手术刀口的位置。

    呃—

    “凌凌!”

    凌季北吃痛捂住肚子,压抑地闷哼了声。

    他弯着腰还没忍过痛劲儿,就余光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他身旁经过,裹挟着一股冷冽的风。

    “澜哥!”凌季北抬手去拽,着了个空。

    郁江澜已经不是他能拉得住的了,三步并两步地去到沈强面前,全身都迸发着一股汹汹的杀气。

    沈强见状也有点儿慌,连忙把罐子高举过头顶,威胁:“给我站在那儿别动!再过来一步我就…”

    啪———

    郁江澜二话没,手臂奋力一挥,直接把骨灰罐从他手里飞。

    落在地上,摔了个支离破碎。

    骨灰飞散,像是沙子迷进了眼。

    -

    “澜哥!”

    “澜澜!”

    “郁江澜你这个畜…呕嗯!咳!”

    郁江澜没再留一分情面,他一把掐住沈强的脖子往后,直接将人仰面推倒在地。

    沈强窒息得四肢疯狂摆动,脸色憋涨得泛起青紫,看着郁江澜那双猩红的宛若修罗般的眼睛,想要求饶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得出,对那时候的郁江澜来,已经没有了“分寸”二字,他是真的想要自己死。

    郁江澜的拳头像铁一样硬,一拳又一拳地抡在沈强的脸上,发出闷重的声响。

    发泄。

    一如这些年来所有的忍耐,在心底里积压的全部怨气,都汇聚在了这个肆意妄为的刹那。

    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等彭丽和凌季北反应过来再冲上前拉他的时候,沈强已经被得满脸是血,糊得连五官都看不清。

    凌季北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拼了命地往后拉:“澜哥别了!求你别了!要出人命了!澜哥!!!”

    彭丽则是去掰他卡在沈强脖子上的手:“澜澜,快松手阿,快松手!!!”

    终于,郁江澜神经一松,身上的蛮力通通卸下的瞬间,被凌季北巨大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

    他垂着眼睛看着地上蠕动的沈强:“从今天开始…我郁江澜…跟你们沈家,再没有一点关系。”

    哗啦—

    郁江澜从兜里摸出一串什么东西,丢到地上。

    是家里的钥匙,门禁卡,电梯卡。

    沈强身子一抽,终于通了气,双手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息:“…郁…江…澜…你下…死手…”

    凌季北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他哽咽着低头去抚摸郁江澜流血的拳头。

    澜哥,真的把孩儿吓坏了。

    —

    沈强鼻梁和眼眶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牙被掉了四颗,轻微脑震荡住进了医院。

    郁江澜是被警察带走的,到了警察局,舅妈出面表示不追究责任,加上沈强也怕赌博事情败露,所以只是罚着郁江澜在警察局反省了一下午,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

    凌季北跟警察自己是同犯,所以被惩罚一并反省。

    警察叔叔看他们年纪都不大,要求一人写个3000字的反省书。

    凌季北最擅长这个,上学那会儿,检讨书写的比作业还多,他没用澜哥操心,一个人创作了两份,交上去了。

    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晚上了。

    郁江澜抬头看了看天空,大风吹动着那浮得很低的阴云,一点点散开了,但是云层之上,仍然看不见天光。

    像是,要下雨了。

    凌季北偏过脸看着他。

    郁江澜都很平静,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似乎那个害怕到颤抖的不是他,那个难过到哑了嗓子的不是他,那个失控差点把人死的,也不是他。

    郁江澜始终没什么表情,唇角还微微带着弧度,很温柔。

    凌季北看着他的侧脸:“澜哥,想哭就哭吧。”

    郁江澜微怔,摇了摇头。

    不知是哭不出,还是不想。

    …

    郁江澜再次回到了殡仪馆,精准地找到了白天碎骨灰的一处,蹲下身来。

    凌季北心脏一缩,难受地看着郁江澜。

    马上就要下雨了。

    “风怎么这么大,”郁江澜拿着手机照着那脏兮兮的水泥地面,一只手在上面轻轻捻动,喉咙轻微地抽动着:“吹得好干净…”

    他的嗓子哑得彻底,几乎是要跟失声无异,像是砂纸划过,难以辨识。

    “对不起…”

    他忽然跪了下来,一点点俯下身子,哽咽着,抽搐着。

    哭腔儿在喉咙里压抑了许久,从低低的呜咽,到越发难以抑制的泣不成声。

    忍了一个下午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落在地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

    …

    狂风大作,灰尘四起。

    漫天的悲哀,须臾之间,磨灭了这个男人所有的傲气。

    “外婆…她也不要我了…”郁江澜红着眼眶,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我没有家了…”

    天开始下雨,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两人身旁。

    凌季北脱下外套,披在郁江澜的身上,然后用双手握住他一颤一颤的肩膀,无声地把他揽入怀里,深深地抱住,让他把脸埋在自己的肩头。

    “好了…好了…”凌季北轻轻地在他耳边安抚,“澜哥,你还有我,还有凌凌。”

    凌季北歪过脑袋,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眸光亮得惊人:“澜哥,你有家。”

    他完,低头吻上郁江澜的唇。

    冰凉,柔软,让人为之着迷。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急驰而过的阵阵车声…

    嘈杂的万物都在这一刻静止,消音。

    夜色降临。

    作者有话要:阿~最近电竞的部分比较少的啦,大家不要急,很快就步入正轨了哈哈哈,话我也不知道你们更爱看谈恋爱还是游戏(反正我都不擅长)我还是写虐最擅长(狗头)感谢在2021-03-21 21:23:44~2021-03-23 19: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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