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的孩子,她的婚姻,……
梁修远想抽支烟, 但开烟盒,空空如也。
他最近的烟瘾实在太过厉害,或许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 他已经不知不觉把烟当成了救命的稻草,当成了急流之下的一颗求生浮木。
他将空烟盒扔掉, 颓废地靠在二楼的窗户边。
浴室里的女人, 是她的妻子, 多少个夜晚,他们缠绵悱恻。可现在他只能站在门外,保持着陌生男女之间该死的距离。
浴室里的水声很快就停了, 陆漫漫擦着头从浴室出来,甚至没在他身边停留,就直接进了房间。
他已经完全清醒了,害怕身上的酒气熏着她,并没有跟过去。
他将一旁的窗户开,回味着刚刚就这个角度,看到纪北秋的情景。
彼时,他举着伞,搀扶着陆漫漫, 心翼翼的神色让他觉得莫名的讽刺。
外面依旧是漫天大雪,他薄凉的叹了口气, 对接下来生活的走向,一筹莫展。
陆漫漫的对, 情分跟合同不同, 熬鹰是熬不出结果的。熬到最后,无非就是两败俱伤。
卧室的灯已经熄了,他轻轻推开房门, 借着外面的点点光亮,看见床边蜷缩成一团的妻子。
他走过去,蹲下身体,心疼的抚平她皱起的眉头,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眼泪酸涩,一路掠池攻地,直达他的心门。
他替她掖好被角,默默的站立了许久,最后还是遵守约定走出了房间。
又是一夜无眠,陆漫漫顶着满脸的浮肿去卫生间洗漱,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
双眼无神,好像一夜之间没了光亮。
想想自己也不过才二十八岁,生活的一地鸡毛已经让她分身乏术。
她挤了牙膏,大概是用了一些力气的缘故,她感觉身下传来一股暖流。
她心里咯噔一下,低头检查。
血,出血了。
一向平静的她慌得六神无主,她拿起99Z.L手机,给梁修远拨去了电话。
接连三个电话过去,回应她的都是忙音。
她手粗无措地站在原地,汩汩鲜血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的睡衣已经淌红了一片。
手抖的按下急求电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条理清晰的报名方位跟情况,接着,万般无奈之下,她联系了纪北秋。
城市之大,在这个陌生的苏城,除了梁修远,她好像只认识纪北秋了。
纪北秋几乎跟救护车同时达到的龙庭。
陆漫漫被安置在救护车上,因为大量失血浑身发冷,纪北秋将身上的外套给她裹上。
"对不起……"陆漫漫微微颤抖:"麻烦你了……"
"一定会没事的。"他依旧圈住衣服,企图给她更多的温暖,但看到她身上的鲜血,还是抑制不住心慌。
"你每次见到我,我都这样狼狈……"陆漫漫有气无力的自嘲。
救护车停下后,纪北秋跟在陆漫漫的平车后面,失控的大声喊叫:"医生,医生……"
急诊室的医生已经在门口迎接。
"家属在门外等候。"平车被推进了急诊室。
纪北秋靠在墙上,低头望去,酒店的拖鞋还突兀的穿在脚上,他伸出手,淡淡的血腥味粘腻在他的指尖。
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陆漫漫苍白的脸还有空洞无神的双眼。
"家属进来一下。"急诊室的门被开,医生带着口罩走出来。
他应了一声,快步走上前。
"签个字吧!"他还没来的及细看病床上的陆漫漫,医生就递过来一份文件:"孩子保不住了,为了产妇的安全,现在必须立刻做清宫手术。签字吧。"
他举着笔不知所粗。
陆漫漫并没有失去神志,她仰起头,看着医生:"医生,给我吧,我自己签。"
医生狐疑的从纪北秋手里拿回文件:"你不是她老公吗?"
陆漫漫颤巍的签了字递给医生:"他是我朋友。"
"手术不大,但还是要尽快通知家属的。"医生拿出笔也在文件上签了字:"那你朋友方便替你缴费吗?"
陆漫漫点了点头。
"做无痛还是有痛?这个看你们自己选择,但我必须提醒一下,如果需要做无痛的话,我们的麻醉师后面还有两台手术,约莫得个把时才能下来。"
"那就有痛吧。"陆漫漫咬了咬唇瓣。
她的宝宝,已经被宣判死刑了,但是除了眼前的血,她竟然毫无知觉。
如果疼痛能够证明他来过,她怎么能抗拒承受。
她被推进了手术室,按照医嘱分开双腿,平静的接受命运的审判。
当尖锐冰冷的仪器在她身体里撕扯的时候,她对着头顶炽热的灯光,抑制不住翻滚的泪水。
她的孩子,她的婚姻,都在钝痛中结束了。
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
梁修远从走廊的尽头,背着光冲过来。
纪北秋站起身:"梁修远!"他死死钳住他的胳膊:"你终于来了。"
第一次见面的挑衅在此刻迸发的淋漓尽致:"99Z.L你别告诉我,你带着满身的血迹过来,又是预备解释你的缺席又是多么的无可奈何吗?"
"漫漫怎么样了?"梁修远丝毫没有与他纠缠的态度,双眼猩红,语气急切又慌张。
纪北秋没有回答,他转身,又问了一遍:"漫漫怎么样了?"
纪北秋甩开他的手:"在做清宫手术,孩子没了。"
梁修远无力的滑到在身旁的长椅上,懊恼的抱住头。
"梁修远,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纪北秋逼近他:"作为男人,你不觉得你简直太糟糕了吗?在你的妻子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
"谢谢你。"梁修远抬起头:"谢谢你送她来医院。接下来,我会照顾好她。"
"你有什么资格下发逐客令。"纪北秋揪起他的衣领,将他从长椅上带起:"你给了别人机会,就别怪别人趁虚而入。"
他鲜少与人争执,这样的发泄,竟让他体会到久违地血气方刚。
梁修远将他抵在胸口的手甩开,并未话,但他的眼神冷冽而坚定,纪北秋一时有些恍神。
手术室的灯啪嗒一声熄灭了。
门开了,先是灯光溢出来,尔后,陆漫漫在护士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
那是梁修远从未见过的憔悴模样,她的脸,苍白到连唇色都近乎没有了,他的心被揪的生疼。
"家属,家属。"
在护士的叫喊声中,梁修远走过去。
"手术做好了。"她将陆漫漫的手送过来:"扶她去病房,观察2个时,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回家了。"
陆漫漫缓步走到纪北秋身边:"北秋,给你添麻烦了。"她垂下头,指了指他的拖鞋:"拖鞋都没换就过来了,回去换了吧。"
她并没有歇斯底里,反倒冷静漠然。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她困乏至极,已经没了一丝力气,纪北秋看着心酸,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梁修远把观察室升级成了单人房。
他从医生的问诊室走到病房时,陆漫漫正坐在病床上,双腿微曲,侧头望着窗外。
这些日子,她好像越发瘦削,睡衣空空荡荡的挂在她的身上。
她蜷着腿,身下的斑驳血迹虽然干涸,但依旧那么触目惊心。
今天的她一定很痛很痛。
梁修远将拳头捏的铁青,曾经许诺要让她幸福快乐,到头来,所有的风霜雨露都是他赐予的。
"医生,是发育不好,自然淘汰,他建议我们做个胚胎检测。这样下次备孕的时候……"
"不用了。"陆漫漫平静的断他的话。
梁修远朝着窗户走去,陆漫漫满是泪痕的脸放大在他眼前。
他蹲下身,生了不少薄茧的手滑在她的肌肤,慢慢的替她抹去泪痕。
"别这样。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他低声安慰。
陆漫漫抬头,哑然失笑:"不会了。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
梁修远的手像被电流触到了一般,木木的钝痛从指间蔓延至全身,他被她扼住了喉咙,只能等99Z.L着眼前这个女人对他的宣判。
"我们离婚吧。"
原来是死刑啊!
"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不会当真。"梁修远选择逃避,摸到她冰冷的双手后,替她披上外套。
陆漫漫避让:"你知道我很冷静。并不是意气用事。"
他将外套捏紧,后又放松:"我可以解释。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陆漫漫面如死灰。
"昨晚苏吟割腕自杀,我送她到医院,我手机调静音了。我真的没听到你给我电话……我……"他鲜少露出现在这样无措又慌张的姿态。
"不重要了。"
"不,很重要。"他过来,圈住她的肩膀:"为什么,你不能像我信任你一样的信任我呢!"
陆漫漫一下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吗?"陆漫漫挣脱他的拥抱:"我在苏城没有朋友,你的电话不通,我才联系了纪北秋。"
"可是,为什么,每一次他都在?"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陆漫漫浑身颤抖的看着自己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掌。
梁修远抬起头,眼神复杂到难以想象,愤怒,错愕,直到不再浑浊,陆漫漫知道,他的理智又回来了。
"对不起……"
陆漫漫放下手,定定的看着他:"修远,我们放过彼此吧,这样的婚姻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已经失去了对彼此的信任,现在的我们就是两只永远都靠近不了彼此的刺猬,我不想今后我们的生活陷入无尽的刺探跟博弈之中,我累了,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了。所以,我们及时止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