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伤害就像是在木板上钉钉……
大概是在离婚一年左右的样子, 谢安瑜曾在某个深夜给她过一通电话。电话里,谢安瑜的语气清浅平静,但依旧抹不去深夜里被抑制但还是抑制不住的无奈:"漫漫, 妈妈知道这一年你过的不容易,甚至有些糟心。工作不忙的时候, 你就去见见朋友, 或者见见陌生人。"
那晚, 接通谢安瑜电话的时候,她一直没有开灯,直到挂完电话, 她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静静地坐在房间,看着皓月当空的夜晚独自神伤。
她安静的思考着母亲的话。母亲的对,告别过去最好的方99Z.L式就是迎接新的生活。
第二天,她一反常态没有加班,带着精致的妆容,全副武装地去了宁海市的老外滩,那是宁海市最出名的一条临江的酒吧街。
她穿着高跟鞋,光鲜亮丽地从人间烟火移步眼前的灯红酒绿, 灯火辉煌,那一瞬间, 她周身都在抗拒。
她特意找了一个人少的酒吧,要了一杯鸡尾酒, 坐在吧台, 四下张望,却发现她根本融不进这样的繁华里。
"你好!"耳边的一声问候随着陌生男人一起在她身边落了座。男人有一双桃花眼,魅惑而包含攻击:"难得见到落单的气质美女, 所以冒险过来认识一下。"
他默默地挪动身下的高脚椅,与她靠的紧密:"你在等人吗?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酒吧的音乐舒缓撩人,灯光缱绻,但她却没有半分沉沦于他低级的搭讪中。
她从高脚椅上下来:"不好意思,你让我有点不舒服。"
她在前台结了账,从酒吧出来,缓步走在江边,江边习习,酒吧街依旧高朋满座,可她鼓足勇气,换了城市,换了职业,换了性格,却好像怎么也换不了生活。
就像此刻,她与梁修远隔着人群,坐在气氛热烈的KTV包厢里,人群熙攘,低眉浅笑,肆意潇洒,却永远不属于她。
她闷的难受,于是起身,趁着去卫生间的空隙吹风醒脑。
饭桌上喝的几杯酒,这会儿正散着后劲,她从包里拿出口红补妆,眼神涣散,脑子里不停盘算待会儿如何找个适当的理由早些离场。
头晕目眩中,她了满腹的草稿,避开喝醉的人群,重新折回包厢。
"有时间聊聊吗?"走到拐角的时候,碰到在过道吞云吐雾的梁修远:"那天谢谢你。"
陆漫漫正拿着纸巾擦手,只是礼节性的点点头,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算从他身边经过。
梁修远微曲着的身体站直,伸手握住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他根本没用几分力气,却让她踉跄,摔在他怀里。
梁修远将她抵在墙面,单手解开白色衬衫的第二颗扣子。他撩起她的头发。繁华之地,身边有人来来回回,侧目之下,大多饱含深意。
"梁总,我身体不适,恐怕没有力气应付你的骚扰。"
她话的声音确实听起来有气无力。梁修远直起身子,抬头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发烧了。"他将她从墙面上扶起:"走,我送你去医院。"
陆漫漫甩开他的手:"不用。"罢,她迈开腿,算从他身边走过。
下一秒,她就被梁修远横抱起来,她下意识的因为惊恐而挣扎,最后又默默的放弃。
"还真是你来我往。"他自嘲般低声了一句,便抱着她,在KTV狭的通道里穿梭,身边的目光有诧异,有艳羡,而她的,是恍如隔世。
西部城的医院设施陈旧,输液室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吊扇在来盘旋,带走人们的燥热99Z.L。
医生给她扎针,药水顺着输液器滴答滴答的流入她的血液。
已经很晚了,输液室里并没有多少病友,梁修远将外套搭在她身上,重回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俯下身,手肘撑在大腿,眼神毫不避讳的停留在她脸上。
鼻尖是医院洋溢着的消毒水气味,清宫手术那天,她的鼻尖充斥的就是这样的味道。那天,医生将孩子从她身体里剥离,她抠破了手心,忍下了身体蚀骨的疼痛。
孩子没了的最初几天,她并没有察觉到生活的异样,有人,时间会带走一切的不愉快,可只有亲身经历才明白,有些痛苦是不会随着时间消散,相反,它会随着时间的积累而沉淀,发酵成腐蚀人心的液体,日日浇灌着你的发肤,你无法自拔,只能永远沉沦在它给的空痛里生不如死的挣扎。
她疲惫的闭上双眼,靠回椅背养神。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病房里十分安静,梁修远的话分明入耳。
这句话想来是好久不见后最基本的一句寒暄,来也可笑,这并不是他们离婚后第一次见面,但却是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坐下来。
陆漫漫睁开眼,笑了笑:"也好,也不好。人生嘛,总是经不起推敲,不然就很容易发现它的对立面。"
"你比以前成熟了。"梁修远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陆漫漫又是一笑:"成熟这个词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夸奖。"
梁修远也是淡然一笑。接着他们陷入了沉默,输液室里只剩下钟表行走的噪声。
"我们好像没有可聊的了。还是,你想听我聊什么?"梁修远再次破沉默。
陆漫漫低下头,轻轻的摇了摇头。
梁修远一时苦涩,挫败的感觉一如三年前,那一天,他拼尽全力奔赴到医院,知道孩子没了的时候,他一度消沉,向来理智的他也学会了买醉,他把自己关在昏黑不见光的屋子里,友人劝他,不要自怨自艾,要尽快振作,可是还没等他缓过劲儿,陆漫漫又寄来了离婚协议书。
如何忙却一个烦恼,答案就是制造另一个烦恼,下一个烦恼总会更烦恼。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一团乱麻的生活让他不得不跟自己和解,他默默的告诉自己,谁都有运气不好的时候。
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再次看到眼前这个女人,他心里的钝痛又不可控的外溢,直到把他吞没。
那晚,一直到点滴完,他们从医院走出,都未曾再开口话。
伤害就像是在木板上钉钉子,你敲击下去的每一下都不是无辜的,后来,钉子拔了,可那个孔却一直存在。
梁修远或许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从那天后,直到项目结束,他再也没有露过面。
而时间却从未停留,就像长了两条腿的皮球,咕噜咕噜的一不留神就跑出去了很远,很快项目前期的设计阶段就告一段落了。
她连夜买了飞往宁海的机票。
从机99Z.L场出来直到区门口,谢安瑜的电话一直没有挂断。
"宁海市下雨了,雨伞没忘了拿吧?"
"你晚上回去就把白粥熬下去,早上一碗粥,养胃。别老是吃外卖。"
"对了,妈妈给你寄了咸菜,我查了下快递单号,已经到了,你别忘了取。"
陆漫漫想起家里冰箱还未开封的余粮,无奈的回道:"您别再给我寄了。保守估计,我一年都吃不完。"
以前她会用运费权衡她给自己寄物资的行为,后来,她明白了,父母的爱是无法用冰冷的邮费来计算的。
家人是什么?家人是放你出去流浪,知道你会碰壁,于是提前拿好药膏,等在原地,默默的替你擦拭满身伤口的港湾。
谢安瑜的电话终于在她开家门的那一刻挂断了,她放下手机,将屋里所有的窗户都开通风。
忙完这一切,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一个月基本断联的纪北秋给她发来了消息:"知道你回宁海了,有时间出来吃个饭吗?"
陆漫漫想了想,给他回了一个好字。
过了一个月在西部修行的日子,骤然坐在宁海市的这家西餐厅里,陆漫漫举着刀叉,似乎还不是适应。
"西部的项目,我听老陈,完成的不错。"纪北秋切了一块牛排,叉在刀尖:"从西部镀了一层金,宁海分公司副总的位置,你已经收到囊中了。"
陆漫漫抿了一口红酒:"你都不知道,这一月,我活脱脱就是苦行曾。"她放下酒杯:"我昨天已经跟老陈请了一周的假,升职的事情,我本身也不是特别在意。龙腾给我的,已经比我期许的要多了很多。"
纪北秋将牛排送到嘴里,看着她浅浅笑着。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道:"我想通了。"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陆漫漫一时反应不上。
"我的意思是我放下了对你的执着。"他抬头看着她:"所以,以后大概率不会再跟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陆漫漫狐疑的看着他。
他放下手里的刀叉,自嘲道:"当然,如果你感到失落的话,我不介意在回到从前。"
陆漫漫睨了他一眼后举杯与他碰了碰:"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放下一个人很难,但如果,伤害一个人,会让你觉得更难,那便是你对过往感情最好的告别时刻。"他喝下红酒,苦涩一笑:"我跟陈半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