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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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外和国内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季节, 国内还是夏日炎炎, 国外就已经快要入冬,放眼望去, 一色的厚长风衣。

    沈琛下飞机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个棕头发的青年朝他招手,笑的很灿烂, 典型的异国长相,鼻子很高,眼睛是茶色的,外国人热情, 周围有亲朋好友来接机的大多会给个拥抱,沈琛只是和青年点了点头。

    沈琛性格冷淡, 不喜与人接触。

    他这学弟没敢给他个热情的拥抱, 过来用磕磕绊绊的中文喊了一声学长,金色的短发贴在耳后,特乖。

    沈琛就知道可能惹上的是个麻烦事了。

    乔迪自己开车过来的,沈琛在后座上开手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陶恂昨天晚上发来的晚安,时间很早, 九点多的样子就睡了, 陶恂手术后身体一直不好, 平时夜夜笙歌出去嗨翻了的人也习惯了早睡早起。

    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片刻, 然后听见了震动。

    ——却并不是所想的那个人。

    他没到第一个电话过来的人竟然是沈昌民。

    “下飞机了吗?”似乎是在喝茶,声音却是平平稳稳的, 含了少许几分若有似无的关切。

    “是, 刚下飞机。”沈琛应了一声。

    “我猜也是, 时间应该是差不多,还特意叫李渡记下时间提醒我,”那边似是笑了笑,有几分放松惬意,“回国有一年多了,那边的朋友都还好吗?还是要平常多联系,不要生疏了,趁这次有时间在国外多待些日子也无不可。”

    ——像是一个真正的关心儿子的父亲。

    话的平淡,沈琛沉默了一下才应是,沈昌民大概将他查的也差不多了,他的导师在这边颇有名气,连带着手底下的学生出来也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沈昌民的意思是什么?干预他将心思放在国外?

    他没能思考多久,那边大概也忙,似乎有人敲门沈昌民便顺势将电话挂断。

    沈昌民把电话放下了,然后把手边的文件夹开,眼底有几分纵容轻松。

    李渡站在旁边等待着他签完文件拿出去,笑了笑:“先生心情不错。”

    “嗯,”沈昌民微微垂眸,“叫楚家那边的机灵点,不要让他发现什么。”

    沈琛几乎继承了他的一切,不仅是容貌就连薄情和敏锐也学了个十成十,这个孩子太聪明了,像隐在暗处的孤狼,让他捉摸不透,又因阿婉的缘故不能彻底割舍,所以就只能将他支开。

    周家刘家与陶家的纷争是不可避免的,难得竟然有如此统一的时候,就是将沈琛完完全全的摘离这场风暴。

    或许,该感谢那个临时被推上去的陶家公子。

    手里的茶杯还是当年他的妻子喜爱的款式,他这么多年一直没变,杯里的茶叶却已从当年货郎手里买的毛尖到了如今千金难求的君山银针。

    今天下午还有两个市里的重要会议,外间在下雨,李渡为他撑开伞挡住已经泛凉的绵绵秋雨,他拢了拢衣裳,在出门的前一刻不自觉的回过头。

    办公桌的背面有一张沈琛的照片,已经长大成人的青年拥有一双格外冷情的眼睛,似乎是在低头看着什么人,因此露出一点细微的不自知的温柔来。

    已经位高权重的人不能在办公室放在他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发妻照片,幸而这个儿子的性格肖似了他,眉眼不带讥诮的时候还是有两分像他的母亲的。

    ——引人沉溺的,仿佛错觉一样不可轻易发觉的深情。

    身为父亲他清晰觉得这可能就是个错觉,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沈琛有一瞬像极了他那个温婉深情的母亲。

    他想抽烟,但他的身份让他离这种东西太远了,几十年如一日的温雅谦和的面具戴的他都快失去了自我,他走入雨里,绵密的寒意入骨,携卷着秋风扑面而来,像是过去那几十年里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想,快了,阿婉,我终于是即将走到了权力的顶端。

    世上的权与欲本没有尽头,只是他抬头望着他不曾达到过的境地,就误以为那是高不可攀的位置。

    李渡在他身后没有话,只是眼神有些莫名的慈悲。

    其实那之上还有更多更高的位置,垂眸俯视之时就如同看着一个可笑的跳梁丑。

    ——也没什么错的,至少是在往上爬。

    沈琛在车里沉默了片刻,沈昌民的意思捉摸不透,一切似乎都有脱离上辈子轨迹的倾向,他将手放在膝盖上,开普敦深秋的微风拂过他的手背,窗外是一片糖果色的屋檐,在视野里渐行渐远。

    他给陶恂了一个电话。

    接的有点慢 ,响过五声后才被人接起来,那边的人停顿了一下,才试探着问:“琛哥,到了?”

    虽然带着喜悦,但仍然有遮掩不住的疲倦。

    “嗯,”窗外的秋天纯然美丽,他有些遗憾对面的人不能看见,“刚到,昨夜没睡好?声音怎么这么疲惫?”

    “是啊,想到琛哥你这一去大半个月见不着面就想的睡不着觉。”疲惫的青年倚靠在走廊上,对着里面的董事比了一个休息十分钟的手势,连轴转了两天身体又还没好,吃不消是必然的。

    手机紧紧贴在耳际,似乎这样就能更靠近那个人一些,这个时候能听见琛哥的声音对他来已经是最好的放松了。

    沈琛似乎是想了想才开口:“我尽量早点回来。”

    本来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陶恂自己都没指望能听见答复,这样满嘴跑火车的玩笑他这些年半真半假的开了太多,早就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却没想到竟然听见了这么一句。

    换平时这句话出来陶恂就得疯了,去他妈的公事私事乱七八糟,他能买半夜的票直接追过去开普敦,但唯独这一次不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期望着琛哥早点回来,回来干嘛呢?在自己父亲和他之间为难?他虽然觉得没那个面子让琛哥为难,但万一不是?

    再者,如果琛哥真半点不为难直接去帮了沈家,他又该怎么着?他是个怂货,这么多年都这样过去了,实在不想把自己逼到那样不堪的境地。

    所以他忍耐着自己那一刻汹涌的心动,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行,那我就等着给琛哥你回来接风。”

    话至此处似乎就再没有什么可的,按往常的惯例都是沈琛先挂电话,但今天谁也没动,陶恂等了一会儿,一直秘书朝他招手示意才喉结略微动了动:“琛哥?”

    那边的人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像是沾染上深秋麦田的暖和气息,他:“这里的秋天很漂亮,明年带你过来看看。”

    他将手机拿出去一点,透过通讯能听见世界的另一边微风拂过的沙沙声,起伏不定。

    陶恂听了很久,然后在秘书第三次出来催促的时候答了一声好。

    那一刻他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去开普敦看一看那里的秋天 ,哪怕他日后一无所有,可能与琛哥再无交集。

    ——

    沈琛挂断电话的时候脸上其实看不出来什么笑容,乔迪透过后视镜偏着脑袋看他,用生硬的中文笑着问他:“学长,这是,嫂子?”

    沈琛从窗外的风景中分给他一个眼神 ,脸上依然是冷漠的表情,看不出来任何变化,只有眼神里有一丝询问的意味。

    乔迪朝他露出一排晃眼的大白牙:“因为学长你这样话,非常少见。”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得出一个跟这个冷脸学霸学长人设相去甚远的结论。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单词。

    gentle。

    沈琛从脑海里翻出这个词的释义,温和文雅。

    窗外风景正好,连片的暖黄色从眼前飞掠而过,他记起那个并不被常用的释义,温柔。

    陶恂在国内挣扎的时候沈琛在国外也算不得很好,他到底是回去了一年多了,对着瞬息万变的局面掌控不住,看得出来是有人故意为之,商场之上你来我往,互有摩擦也是正常,但是偏偏是这个时机,他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最后由乔迪找了几个熟悉的人弄了一个组亲自去看怎么回事,调查的环境并不好,新开的几家分店位置都不错,但接连被人恶意举报 ,国外对信誉的信赖超乎想象,哪怕赔偿再多也依然不能挽回。

    沈琛忙起来的时候是不知时间的,这边最后抗不住压力的时候他学校的导师过来找他,上了年纪的老人依然幽默风趣,同他谈论退休后在海边养老时的趣闻,最后意味深长的提示他或许回头看看会有惊喜。

    导师在当地算是很不错的家族,因为教书育人的关系人脉广阔,到了这个年纪,他的学生也大多功成名就。

    沈琛回头的时候第一眼想的就是首都,如今正是夏末秋初的气候。

    陶恂偶尔也和他电话 ,声音有气无力,他问过两次,回答的都是顾左右言其他,最后开着玩笑病了一直在家修养,吃了睡睡了吃,养的越来越废了。

    也没什么好的,挂电话的时候听见的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就像是一个错觉,跟他口中闲适养病的氛围截然不同。

    ——

    陶恂觉得真特么搞笑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周语凝谈生意,当然谈的挺不如意。

    陶家在走下坡路这件事谁都能看得出来,好不容易凭借着老爷子以前的交情谈妥了一笔生意,转眼就被人欺到头上来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想到刚才那个高中时就喜欢偷偷看他琛哥的人露出嘲讽的神色,把一杯红酒兜头泼在他脸上。

    ”你这样恶心的心思,沈琛知道吗?”

    那姑娘贴在他耳边出这句话,声音恶毒的不可思议,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能是当真为沈琛气愤,娇矜的世家姐竟然做出当众泼酒的事,牙齿都气的微微发颤。

    觉得挺好笑的,当初琛哥被沈丛针对欺压的时候就只敢在旁边看着的人,现在怎么好意思过来质问他的?

    可能是陶家最近真的不景气,这些传言终于还是压不了的,瞎传也不怕陶家魔王过来一个一个服了,一个个什么难听的都敢冒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周家这位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他静默了片刻,笑容仍在,不见任何牵强。

    全都是别人过来求着他陶公子,现在得反过来求着别人,风水轮流转而已,他不生气。

    陶公子微微笑着离开了宴席。

    没回陶家,开着车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

    最后停在了沈琛家门口。

    他在楼下停了很久,烟抽完了半包,直到烟盒到了底,嗓子也开始不太舒服,他嗓子不能哑,明天上午有会,他没死就得爬过去。

    他就算对琛哥有那个意思又怎样呢?就因为他是个他是男人就恶心吗?

    可凭什么呢?他知道沈琛瞧不上同性恋,这些年只字未提,连让他知道都不敢,一直当哥们留在他身边,原先以为能一辈子这样的,可谁知道现在成了这个样呢?

    周语凝就能光明正大的追求琛哥,他连心里默默喜欢着都被人背地里骂恶心,他是怎么着了?就因为,他跟沈琛一样是个男人,所以连喜欢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抽完了手里最后一根烟,抬头往上看去,月明星稀,那盏灯光所代表的人不在这里。

    对,沈琛不在。

    莫名松了一口气,别人爱怎么怎么,只要琛哥没听着就是,哪怕是被觉得恶心,也得自己开口了才能盖棺定论。

    陶家不能倒,他的光明正大有那个资格和琛哥站在一块儿的时候才能开口,他得,配得上他。

    只是——

    真的想的要疯了——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他才接起来,那边声音嘈杂,有些吵吵嚷嚷,时隔许久不曾听见的声音缓缓传过来:“陶恂,出来喝一杯?”

    背景繁华热闹,是他在下定决心脱离纸醉金迷后就甚少涉足的地方。

    那边的人停顿了一秒才重新开口:“出来吧,我这儿有个人刚好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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