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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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底下的人走后, 办公室骤然安静下来。

    沈屹拿起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点进温柠的微信,看她和别人用的情侣头像, 看她停留在上周的消息。

    离开温柠的这几天, 就像上次分手一样, 沈屹没心情吃饭,没办法安睡, 夜里总是频繁地被噩梦惊醒,摸到自己脸上都是冰凉的泪水。

    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他徒劳地等待着温柠什么时候想起他让他回去, 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她的消息。

    可是却没有奇迹发生。

    再这么等下去,或许等到他身体垮掉, 也等不到温柠。

    沈屹不想这样痛苦了,他迫切地想回到南溪,想见温柠。

    就算要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也好过在这个遥远的城市,连她的半点音讯都得不到。

    在心底再三挣扎后,沈屹订了第二天回南溪的机票。

    也许温柠根本不期待见到他, 可他还是想回到她身边。

    只有待在温柠身边, 他才觉得自己像是活着。

    -

    昨天晚上,闻尧没给温柠回应, 早上班时也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关心她的消息。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到温柠发来的:【闻尧,别躲了, 这次我不想不告而别。】

    她总是要去找沈屹的, 就算自己躲避不肯面对, 也拦不住她的脚步。

    倒不如体面再见。

    从双子塔离开, 闻尧开车去了南溪九中。

    下车,在熟悉的校园门口看到了温柠。

    她今天跟平时的扮风格很不一样,似乎没化妆,素白干净的桃心脸,唇瓣淡红。蓬松的发丝在脑后绑了个高高的马尾。

    穿着白色的单肩针织衫,浅蓝色牛仔短裤被上衣盖住,露在外面的长腿白得晃眼。连脚下的鞋都从平时的高跟鞋,变成了平底白鞋。

    温柠手里提着纸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正望着校门口烫金的几个大字发呆。

    察觉到身侧有人走过来,温柠转过头看向他,笑颜一如记忆中的明媚,“你来了。”

    闻尧想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可脸上的肌肉却不受控制,他笑不出来,“嗯。”

    “我们走吧。”

    “嗯。”

    温柠和闻尧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因为还不到开学的时候,路边的文具店吃店很多都还没开门,往来的人也不多。

    悬铃木树叶凋零,光秃秃地立在道路旁。

    温柠嗓音低缓轻柔,“校门南边的那几家店换了好几茬了,北边这些店倒是一直没变,从我们上学那会儿开到了现在。”

    闻尧的视线扫过这些老店,心绪复杂地轻轻“嗯”了一声。

    “以前这里的地砖凹凸不平,一下雨地砖就很容易被踩得翘起来,溅很多泥水。现在重新铺过,平整多了,看起来也干净。”

    “嗯。”

    “那时候一到放学,这条街就摆满了吃摊,乌泱泱的全是学生,来晚一会儿就买不到自己想吃的东西了。不过现在好像都不让摆了。”

    “嗯。”

    不管温柠什么,闻尧都只是回答一个单音节的“嗯”。

    他不是不想和她话,只是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暴露声音中的颤意。

    温柠带他来到一家纹身店,十二年前,他们就是在这里的耳钉。

    现在这家店还在,不过里面的师傅早就换人了。

    温柠将细软的碎发撩到耳后,摘下了左耳的珍珠耳夹,“师傅,麻烦您帮我在左边个耳洞。”

    “好嘞。”

    耳洞不需要很久,几乎只有一瞬,好似被针扎了下。

    温柠心尖微麻,下意识闭上眼。

    听到师傅已经好了,她松了口气,出来问闻尧要不要也一个。

    闻尧点了点头。

    没多久,闻尧从里面出来,他没左耳,而是在右边了个耳骨钉。

    温柠觉得这样也好,酷酷的,很适合他。

    走出纹身店,温柠正准备开口话,一转头却见闻尧眼睛红了。

    愣了两秒,温柠轻笑着问:“耳洞这么疼吗?”

    闻尧攥紧了拳,几乎用上所有自制力,才让自己不至于狼狈地哭出来。

    他脸色苍白,艰难地扯动嘴角,“是啊。”很疼,疼得要死。

    本来算完耳洞就分开的,温柠临时改了主意,问他:“吃午饭了吗?”

    “还没。”

    “那我们在这附近吃吧。”

    “好。”

    “就这家吧。”温柠停在了一家普通的快餐店前面。

    以前追闻尧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吃过很多次。

    闻尧和她一起走进去,屋里没几个人,空位很多,他们随便找了个位置相对坐下。

    看过菜单,温柠点了番茄鸡蛋饭,闻尧脱口而出一句:“麻烦放点青椒。”

    完,他自己先愣住了。

    突如其来的酸涩缠上心尖,闻尧低着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低声道:“再要一份蛋炒饭。”

    等待的时间里,闻尧要么低头看桌子,要么看墙上贴的菜单,唯独不看温柠。

    温柠没像刚才来的路上那样话,同样很安静。

    等两份饭端上来,两人默默吃饭。

    番茄炒蛋饭还是记忆中的味道,酸酸甜甜,温柠吃得很慢。

    吃到一半,突然听到对面的闻尧出声,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哑,“你要去找他?”

    温柠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嗯。”

    之后闻尧便不再话了,沉默地吃饭。

    时间差不多了,温柠起身走到桌子对面,把手里一直提的纸袋放到闻尧身旁的座位上。

    纸袋敞开,露出铁盒的边缘。温柠解释道:“这些东西是当年分手的时候,我从你那里要过来的,现在还给你。”

    闻尧低头吃了一大口饭,没有回话,也没有看身旁的她。

    温柠站在他身边,轻叹了口气,“那天你问我的问题,我没有回答,是因为那时候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有些话当面不出口,我把答案写下来了,你自己看吧。”

    这时,闻尧忽然嗓音艰涩地出两个字:“九天。”

    “什么?”温柠没明白他的意思。

    闻尧笑意苦涩,湿润的眼睫快速眨动,喉间哽咽着,“上次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刚好也是九天。”

    十二年前是这样的结局,十二年后还是如此。

    他连做一场长一点的美梦都不配。

    温柠不自觉捏了捏指尖,凝望着他。

    闻尧深深地吸一口气,哑声道:“你走吧。”

    -

    去机场的路上,温柠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回想起刚才自己走时闻尧的反应,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年少时谈过的那么多场恋爱,很多男主角的面容都已经模糊,温柠记不起他们的样子,连看到这些人的名字都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除了沈屹以外,让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谢尧,还有“谢尧”这个称呼。

    所以之前在外婆家,温柠把关于那些她记不起来的人的信件都丢了,铁盒里装的只有她跟闻尧的回忆。

    不管是高中时的温柠,还是十年后的她,都会为闻尧短暂心动。

    可她最终爱的人不是他。

    坐上飞机以后,温柠划开手机,点进了手机Q`Q。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沈屹,收到了一条验证消息。

    ——沈乞乞,我是温柠。

    -

    温柠走后,闻尧仍然坐在原处。

    他眼眶红透了,大口大口地吃蛋炒饭,嚼得很用力,像是跟它有仇一般。

    一份饭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最后看了眼对面空荡荡的座位,闻尧起身离开。

    他哪里都没去,独自回了公司。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下午,他出去喝闷酒,很晚才回到明湖湾。

    从前习惯了一个人住不觉得有什么,前几天温柠过来,家里一下就有了温度,成了让人期待的归处。

    可她一走,偌大的房子又迅速冷清下来。

    这样巨大的落差,让闻尧一时难以适应。

    他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怔然望着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无边无际的苦涩在心底蔓延开来。

    后来觉得口渴,起身去厨房倒水,才注意到温柠给他的那个纸袋。

    闻尧坐回沙发上,开手提袋,拿出了里面的褪色铁盒。

    想到温柠里面有她的回答,闻尧心下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开了盒盖。

    一张合照和一沓厚厚的信纸出现在眼前。

    看到纸上漂亮工整的字迹,还有自己笨拙的回应,过往的回忆好似开了闸门,如汹涌的浪潮一般将他席卷。

    他被这些信带着,穿越时空,回到了他和温柠的过去。

    某天跟隔壁高中完篮球比赛,谢尧坐在篮球场边缘的台阶上,热得满身汗,正揪着球衣衣领给自己扇风。

    队友突然塞给他一张纸,还非要他写回应。

    “什么东西啊?”谢尧随手接过,漫不经心地展开了信纸。

    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纸好香,还有淡淡的花香味,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用完篮球的脏手碰了。

    出汗的手心在裤腿上擦了两下,谢尧展开信纸,看到一行秀气漂亮的字,像是女生写的。信的内容还是夸他球厉害,他忍不住咧着嘴傻乐。

    跟身边人借了支笔,谢尧将就着把信纸垫在大腿上,臭屁又骄傲地写了回应——我本来就厉害。

    那时谢尧没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连回信都写得歪歪扭扭。

    如果早知道自己后来会那么喜欢一个人,早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九天,他当时一定会更认真地对待。

    …

    谢尧和温柠暧昧的时间很久,还没正式在一起的时候就亲过一次。

    那天是在网吧,他翘了自习课跟兄弟出去游戏,不知道谁告诉温柠那天是他生日,把她也一起叫来。

    生日过到一半,遇上学校老师来抓人。

    谢尧匆忙之下拉着温柠躲进了狭的储物间,躲进去的时候不心撞到了东西,大大的箱子砸下来,被谢尧挡在身后。

    昏暗狭窄的空间内,谢尧的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气息微喘,一双瞳仁黑亮。

    他不敢乱动,怕箱子掉下去,发出动静把老师吸引过来。

    温柠被他护在怀里,担心地问道:“疼不疼?”

    后背火辣辣的疼,额头都冒出了汗,但他还是逞强地:“不疼,箱子里没东西,空的。”

    “哦。”温柠安静地趴在他胸口。

    过了会儿,谢尧眨了眨眼,“你怎么不话了?”

    “你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啊。”

    “刚才你兄弟叫我‘嫂子’,你好像很生气。”

    谢尧耳朵尖发烫,支吾了半晌,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

    “那我们到哪个地步了?”

    “就……就是好朋友吧。”

    话音刚落,温柠忽然踮起脚,仰头凑近。

    唇上印下温热柔软的触感。

    谢尧瞪大眼睛,后颈蹿上麻颤。

    他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反应,就那么傻愣在原地,任由她贴着。

    本来就紧张得发热,被她这么一碰,谢尧更是热得脖颈都出了汗,脸上烧得发红。

    只过了几秒钟,温柠就退开了。

    谢尧却觉得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怀里像揣着个什么会蹦的东西,咚咚地跳个不停。喉咙发痒,有种想要大喊的冲动。

    那时网吧里充斥着浓重的烟味,那个狭窄的储物间更是弥漫着难闻的霉味。

    但温柠亲上来时,带来的如花般的甜美味道,谢尧一辈子都不会忘。

    …

    看完所有信件,闻尧最后拿起了那张照片。

    那时他不好意思拍合照,温柠直接跳到他背上,揪住他的耳朵笑着凶他。

    两个人笑闹,画面就此定格。

    想到温柠,她给他的回答就在这个盒子里。

    闻尧将手里的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右下角,白色底板上出现了两行字——

    “池鱼思故渊”

    “First love”

    看到这些字的瞬间,闻尧压抑忍耐的情绪再也绷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他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掩住嘴失声痛哭。

    那时他太过年轻气盛,不能容忍感情有一丁点的不纯粹,所以看到温柠跟别人暧昧,就冲动地提了分手。

    自此,便错过了一生。

    上次沈屹问他,这么多年都没有谈恋爱,是不是还在等温柠。

    他否认了。

    闻尧没有特意等她。

    他只是……再也没办法爱上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