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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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太太看着柔弱,不争不抢,内里却很刚,意外得利落。当天晚上回房之后与蒋叔信聊了什么,如何聊的,无人知晓,第二天一早宋家便来人,将她的东西搬得干干净净。

    之后一段时间蒋叔信极少回家,四太太提出离婚,想必足够他焦头烂额一阵。

    大奶奶出身不高,又是继任,前头已经有了蒋伯尧和蒋听岚两位厉害兄姐,蒋叔信当年并不受重视,与四太太完婚之后,借着岳家支持,才慢慢在蒋氏有了一席之地。

    宋家做纺织工业起家,家底殷实,四太太宋文瑶是家中独女,宋家二老尚健在,断不会让宝贝女儿吃这个闷亏。一旦离婚,对蒋叔信的事业将是一个重创。

    他本就不是蒋氏继承者的热门人选,失去宋家助力,就更没有相争之力了。

    即便不有心去关注,蒋家自家人的事,时不时自会传到宁思音耳中一些。

    从前跟四太太无甚交集,如今对她倒生出几分同位女性的钦佩。从搬离蒋家开始,她每一步走得干脆果决,毫不拖泥带水,对准前夫也没有半分软。请来业内最擅打离婚官司的金牌律师代她交涉,本人自此一面都没露过。

    婚前协议签得清清楚楚,蒋叔信又是婚内过错方,这场官司于他十分不利。

    宁思音听着别人家的八卦,唏嘘之余忽然警觉。

    她继承的偌大家业全在婚后,蒋措的资产则全是婚前,要是离婚分割起来

    “你的还是你的,我的却要分你一半,那我不是亏大发了?”

    不心嘀咕出声,蒋措正拿着银勺,亲自给挑嘴不肯吃新买的鸟食的铁蛋喂食。

    自从出院回家养伤,他重新开始了莳花弄草、招鸟逗狗的悠闲生活。大房二房全被官司缠身,独他像个退休老头儿,万事不沾身。

    宁思音在那边斤斤算计,他连点波动都不见,漫不经心地着:“这就谋算着跟我离婚,分割财产了。以前浓情蜜意的时候,要养我,都是哄我的?”

    宁思音:“”

    谁跟你浓情蜜意了。

    “我这不是先给自己做个心理准备嘛,万一你也跟你侄子一样背着我养女人呢。”

    “对我没信心?”

    蒋措确实不是一个重色的人,甚至比绝大多数男人都端方修谨。出轨这样的字眼,是连他一片衣角都沾不上的。

    “那哪能,你是柳下惠,秦君昭,我对你可有信心了,但爱情这玩意是玄学,不准哪天你遇到真命天女,一下看对眼,我在中间就成阻碍了。那我这个人不爱扭别人的瓜,成人之美的精神当然要发挥一下。”

    她把自己高高架在宽宏大度的牌坊上,全然忘记是谁心眼得像芝麻,霸蛮地要求他不许和其他女人跳舞。

    蒋措笑了笑,回头瞥她,眼里藏了些含义不明的意味。

    “瓜既扭了,再想挂回去可就难了。”

    宁思音仿佛觉得他话里有话,再去看他,却看不出什么来。

    -

    蒋坤宇这一次的事态比很多人想象的严重,据牵扯到文物,惊动了上头,很难脱身。二奶奶终究黔驴技穷,不得不求到蒋乾州面前,拉下脸面恳求他施以援。

    “我早就提醒过他,做事要有个限度,有些界限是不能越的。他不听劝告,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敢过。”

    “坤宇做事有时是过头了些,但他绝对没想过去贩卖文物,这次也是中了别人的着。坤宇是你亲弟弟,他这次要是出事,咱们家就落了把柄在人上,大哥,请你念在足的份上,帮他这一次。往后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我们夫妻俩绝无二话。”

    二奶奶这阵子四处奔波,整个人都憔悴许多。

    “大哥,你和厅长有交情,听岚在省委也认识些人,你想想法子,先把他人弄出来也好。”

    “弟妹,不是我不肯帮坤宇。这次他摊上的事太敏感,我无能无力。就算爸亲自出面,也未必能让他周全。”

    “大哥”

    蒋乾州的烟在烟灰缸上弹了弹,“我还有个会要开,就不送你了。”

    二奶奶无功而返,回到车上,司见她脸色极差,不敢多问。等了一阵,见她始终没话,才低声询问:“二奶奶,咱们接下来去哪?”

    二奶奶撑着额,深锁的眉心怎么揉都展不开。

    片刻,她挫败地叹口气,睁开眼道:“去看看老爷子。”

    蒋宗林行事正派,从前就因为蒋坤宇底下的灰色行业屡次教训过他。这事若被他知道,少不得惹他生气,但现在非常时期,若非走投无路,二奶奶真不愿意将事情捅到他跟前来。

    一个多时的车程,二奶奶一路阖眼,却不曾睡着过一分一秒。

    到蒋宗林休养的庄子,却被拦住。司搬出二奶奶,依然不奏效,守在门口的保镖六亲不认,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

    “老爷子不见客。”

    二奶奶在车里听着司与他们周旋,半晌亲自下车。

    “许久没见老爷子了,也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了,我过来看看。”

    保镖恭恭敬敬冲她鞠躬,却依然不松口:“老爷子不见客,二奶奶请回吧。”

    二奶奶脸色冷下来:“老爷子什么时候连自家人都不见了。我是他儿媳,在他跟前侍奉了几十年,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敢拦我。让开!”

    保镖充分表现了什么叫做冷酷无情,丝毫不惧得罪蒋家二奶奶,迎着她的怒火不退不让。四个人昂首挺胸地拦在门前,远处还有一样冷面的几个同伴。

    “抱歉二奶奶,今天你不能进去。”

    二奶奶从未吃过如此闭门羹,竟还是在自家庄子门口。

    她沉下脸叫司打电话给老爷子身边照顾的人,司拨了一个又一个,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来。

    老爷子身边的人,竟一个都联系不上。

    收到司惶惑的目光,二奶奶眉心拧紧。

    心绪几转,明白这是有人从中作梗。老爷子断不会将她拒之门外,见都不见,现在恐怕是被人隔绝在这个庄子里了。

    眼通天,连老爷子都敢动的,这个家除了蒋乾州,还能有谁?

    是啊,二爷这次着了人的道,有心害他的难道只是蒋叔信吗?如今看来,这其中少不了蒋乾州的笔。

    二奶奶冷笑,她竟还去求他帮忙。

    他们的这个好大哥,铁了心要送二爷进监狱,现在竟连老爷子的面都不许她见了。

    -

    庄子里。

    入夏之后天热,庄子环境清幽,温度也比市区适宜。朝向后院的窗口一阵一阵蝉鸣,蒋宗林穿了套深蓝色天丝质地的衣裳,立在桌前写字。

    不一会儿,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鲁进来,端了杯茶,向他汇报外面的动态。

    “二奶奶来了,在门口被拦下了。”

    “这些保镖来了有段时间了,我就,这么幽静的地方,哪用得上那么多人保护,原来是防着有人来见您。”

    蒋宗林写完底下的字,抬起笔,哼了声。

    “兔崽子,管到他老子头上来了。”

    “要让二奶奶进来吗?二爷在里头待了半个月,她想必是着急了,来请您救人的。”

    老鲁将茶递过去,蒋宗林接过,杯盖拨了拨茶叶,浅尝一口便又搁下。

    “老二做事太冒进,胆大妄为,迟早要栽跟头。叫他吃点苦头也好,年纪一大把,也该学稳重些了。”

    “那外面那些保镖”老鲁斟酌着他的态度,“咱们的通讯断了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不少事,看这样子,恐怕还没结束。您真的不打算管吗?”

    老爷子还健在呢,几个子孙就迫不及待争斗起来。都是一家人,留着一样的血脉,却将枪口对准了彼此,怎么不叫人心寒。

    可古往今来,像蒋家这样庞大的家族,谁又能避免得了这样的明争暗斗。

    人心呐。

    蒋宗林活了快百岁,一个快要成精的老头,当真老眼昏花,能被他的儿子控制在这的庄子里吗?

    他背着,垂目看着宣纸上未写完的字,长久沉默。

    老鲁等了许久,看他没有回答的意思,正要将凉掉的茶端走,忽听他叹了口气。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蒋宗林从桌案后走出来,拿着拐杖,步伐苍老又缓慢。屋外暑热正盛,老头儿的背影平白让他看出几分寂寥。

    “让他们自己斗去吧。趁我活着也好,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不至于叫他走得太偏。”

    走远了,老鲁仍能听见那一声遥遥的叹息。

    “我这儿子啊”

    -

    宁思音没有多少闲心去关心别人的官司。

    自宁光启去世、严秉坚辞职,光启一夜失去两位重要领导人物,股价很是波动一番。宁思音想要靠一己之力稳住这样光启这么一大摊子,实属不易。

    宁光启在世时铁血腕,他一走,留下一个初出茅庐的姑娘,难免有人欺她年轻,借在公司兴事。

    严秉坚卸任之后,总裁一职由方惠继任。好在有他全力支持,帮助宁思音肃清几个趁作乱之辈。

    有他在旁帮衬辅佐,宁思音的压力了许多。

    但消停日子没过几天,周一一早,董事会几个董事突然一齐现身,要临时召开董事会议。

    宁思音刚到办公室,王秘书便急匆匆跑来通知她。她奇怪:“怎么这么突然?什么事了吗?”

    王秘书摇头:“不知道呢。董事们已经都在会议室等你了,宁总你快去吧。”

    宁思音把包递给她,办公室都没进,直接上楼去会议室。

    推开门,六位董事已经在圆桌边坐好,见她进来一起将目光投来。

    这阵仗,倒像是要审判她。

    不过,最喜欢挑剔她的秦董,今天竟然不在。

    方惠也在,宁思音习惯性坐到他旁边,声问:“方爷爷,今天突然开会是要做什么?”

    方惠正要回答,对面一位秃头的个子董事:“既然你来了,会议就开始吧。”

    这人以前没多少存在感,宁思音没太大印象,一时甚至想不起他姓什么。

    她叠起腿,带着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今天这个会为什么开。您带头要召开董事会,不事先通知也就算了,总得告诉我,要谈什么事吧。”

    爷爷去世之后,其他董事大多以秦董为首,宁思音这个董事会主席,挂了个头衔,实则没多大号召力。

    秃头董事看上去不起眼,这次却是有备而来。

    看了看其他几人,道:“宁老去世有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宁思音作为光启的董事会主席兼任ceo,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我认为——”

    随着话语声叩击桌面,“她完全没有能力胜任这个职位。”

    宁思音脸上的笑淡了淡。

    这位子真难坐,她才上任几个月啊,每天不是有人不把她当回事,就是有人想把她拉下马。

    现在她总算明白,爷爷生前为什么那么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她,而是不放心这些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欲,以前能被爷爷镇住,现在看她年幼可欺,便忍不住要作妖了。

    宁思音都厌倦了。

    “我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您明。”她拿着一支笔在里玩,“文旅城二期进度一切正常,光启百货的设计方案完成了,已经开始施工;酒店的纠纷我解决了,应对及时,不仅挽救了声誉,还赢了口碑;上个月底的年中总结会开得很成功,现在股价已经和爷爷去世之前持平您对哪里不满意?”

    “你爷爷是光启的核心,自从他走后,光启的凝聚力散了,经过这几个月,我们确实很高兴看到,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不过,我想各位也都看到了,这些其实都是方总的功劳。”

    宁思音转笔的微微顿了顿。

    “你年纪,能力也不足,根本不能服众,这段时间管理层的混乱,我们也都知道。如果不是方总力挽狂澜,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光启这次就遇到大危了。”

    “所以?”宁思音看着他。

    余光里,方惠在她右边气定神闲坐着。

    “所以,我认为你不适合再继续担任光启的ceo,以及董事会主席。”秃头董事再次看向众人,“现在,对于罢免宁思音董事会主席职务的决定,我们进行投票表决。”

    他完,率先举起。

    其他董事交头接耳,有的跟着举,有的仍有所迟疑。

    公司法规定,董事会会议只要有过半董事出席即可举行。

    而会议上的决定,只要得到过半票数,就能通过。

    光启董事会一共十三位成员,今天的人都是他带来的,六个人中,已经有三个投了票。

    今天这个董事会开得毫无预兆,秃头显然早就跟某些人达成了共识,就是要杀她一个措不及,不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

    宁思音没有转头去看身旁的方惠。

    经历这么多,她好歹也聪明些了。她被方惠摆了一道,这段时间的照顾与帮助,其实都是别有居心。

    也许是早就见识过严智对爷爷的背叛,尽管心凉,但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不用看,那四个人,过半的那最后一票,无疑就是方惠。

    “方爷爷,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宁思音问了,却好像没打算听他的回答,顾自下去,“是不是爷爷病重,我找你帮忙的那天?”

    “思音啊”

    方惠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平时一样,但宁思音懒得听他下头的话,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你当时愿意帮我,也是因为想要拔除严秉坚这个障碍吧。你虽然比他在光启的时间久,但他能干,来了没几年就压过你,要是他在,你肯定没会出头。他走了,是不是刚好称了你的意?”

    “你这是又念起他的好了?闺女,你可别忘了,是谁害死了你爷爷。”

    “煎饼哥未必多好,但至少比你们都光明磊落。”

    成年人的游戏里,光明磊落的品质,已经稀缺到可以称作美德。

    也许爷爷正是看重这一点,所以那么信任他。

    “那倒是可惜了。”方惠语重心长地叹道,“闺女,我这也是为了你、为了光启考虑。你太年轻,太稚嫩,坐不了这么高的位子,与其群狼环伺过得战战兢兢,倒不如让能者居之,镇压住那些狼,你呢。”

    “我你想得挺美。”

    方惠:“”

    秃头环视一圈,正要发表决议通过的结论,宁思音把笔一摔。

    啪——清脆瞩目。

    “我宣布,从今天起,罢免宁思音的”

    话没完就被打断。

    “你罢免就罢免,你算哪根葱?”

    ???

    董事会对股东会负责,有权利任免ceo乃至董事会主席,就算是宁光启活着,也不会这种态度跟他们话!

    秃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气得脸都要绿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光启堂堂一个大企业,ceo就是这样的素质吗?”

    宁思音眨了眨眼睛,张狂转眼变成一副诚恳:“不好意思,一时激动。这位不好意思我实在想不起来您姓什么了,秃头爷爷,我只是想告诉您,光启是我们宁家的企业,爷爷虽然不在了,我宁思音还在。你们看我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就想欺负我,可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们宁家持有光启5%的股权,你们随随便便召开一个会议就想罢免我,没有这样的道理。”

    秃头被她气得一脸猪肝色,偏她又一副可怜弱的作态,倒真显得像是他欺负她似的。

    方惠给他递了个眼色,他只好咽下这个哑巴亏,把气憋回去。

    不忍则乱大谋,算了,正事要紧。

    这时,一旁的方惠开口道:“今天召开的董事会议,没有任何不合规的地方。思音,你里有5%的股权没错,但你也要知道,董事会完全有权利免除你的职务。不管你服不服,你都要尊重董事会的决定。”

    宁思音终于转过头看他。

    方惠从她冷静的表面之下,看到眼睛里的暗火。

    他笑了笑。

    果然还是年轻。

    -

    这天宁思音很晚才到家,佣人问她要不要吃饭,她摆摆,连话都懒得几上楼了。

    蒋措不在卧室,她衣服都没脱,往床上一倒。

    原来管理公司是这么累的事情,以前爷爷都是怎么做的呢?

    心里烦躁,但睡在熟悉的地方,一天的烦躁和疲惫都慢慢松懈下来。

    蒋措从书房回来,见她和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竟是睡着了。

    他脚步轻缓,走过去替她盖被子。

    被子被她压在身下,大约是惊动了她,只听她眼都没睁,含混不清但听得出充满愤怒地骂:“去你大爷的,秃头老怪物!”

    蒋措动作微顿。

    想了想自己还算优越的发量,应该不是骂他。

    给她盖好被子,蒋措掩上门离开房间,坐在只开了一盏台灯的客厅。

    二十分钟,在微弱的光里轻轻震动,进来一条信息。

    “今天上午九点十分,光启召开了一场临时董事会议,由董事何磉牵头。会上表决通过一项决议,罢免了宁思音作为光启集团董事会主席兼任ceo的职务。与会人员有何磉、方惠与宁姐在内共七人,投票的有何磉、方惠等四人。”

    蒋措的脸拢在一片光影中,表情淡得出奇。

    宁光启生前大权独揽,在他管理下,就算有人有心争权,也没胆。强权统治之后,新的继位者不够强势,那些憋久了的坏心思,自然就蠢蠢欲动了。

    蒋措转头看向卧室。

    门留了一道缝隙,他们的新统治者在睡梦中踢被子。

    他无声轻笑。

    回过头时,那笑又不知散去何处了。

    秦兆阳不在会上?

    几分钟后,对面给出结果。

    “秦兆阳上周五携妻女赴济州岛度假,预计后天下午回国。秦兆阳与何磉私下关系一般,应该对此次会议不知情。”

    蒋措靠在沙发里,指在腿上慢悠悠点了几下。

    约他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