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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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姜瑜也没告诉顾远之他究竟还知道什么,  他只是垂眸笑了一声,留下一句他也只是猜测,便没再多什么。

    顾远之明白姜瑜不肯的话,  自己也撬不开他的嘴。

    且对方是皇帝,锦衣卫那一套对他根本是没有用的。

    顾远之只能将疑问压回心底,  没再去问姜瑜,  更是没将疑问写在脸上。

    从姜瑜那儿回去后,顾远之派人去追查医馆出去的其他人,  却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五年内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死去。

    基本都是意外,  也有突然得病死的。

    看起来都是命该绝,但顾远之明白那只能是他杀。

    不过,锦衣卫身为全天下最好的情报网,  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顾远之把锦衣卫中的精锐派出去查这个案子,  至于姜瑜那边也只是知会一声。

    反正也是姜瑜许他利用职权办私事的。

    当然,严格来锦衣卫长官夫妇死于非命,  也不完全算是顾远之的私事就是了。

    锦衣卫的能力毋庸置疑,没两天顾远之便查到了新的消息,成国府的人曾频繁到那家医馆去。

    当年没有人怀疑,因为成国公的身|体确实不好,  许多该成国公做的事,都扔给了朱怀宁去做。

    可如今那个医馆是有问题的,顾远之也不得不怀疑起成国府这频繁走动于医馆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且他们去的家丁并不只是拿药那么简单,  他们时常到医馆后边的院子里去,  是私底下见见郎中,  但实际上做什么也没人知道。

    顾远之坐在那儿,一手敲击着桌面,看着眼前报上这个消息的人,  问:“以你们的经验,我该不该查成国府?”

    “没有由头,暗中查的话兴许扯上……”那锦衣卫看了顾远之一眼,明显是知道顾远之与朱怀宁从前关系不错的。

    “不必顾虑我,先暗中查探,若有消息再来报给我。”顾远之抬手示意对方不必顾虑自己,又回想起当时朱怀宁的模样,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该不该找到朱怀宁进一趟成国府,好试探看看。

    是否到成国府去见朱怀宁,顾远之自己都还没想出结果,朱怀宁自己却是找上了门。

    这日,顾远之刚从诏狱出来,带了一身阴冷湿气出来,一眼便瞧见等在外边的朱怀宁。

    一名锦衣卫正跟在朱怀宁后边,时刻警惕着朱怀宁做什么动作。

    毕竟是锦衣卫,不是自己人,到底还是要防备的。

    “你来了。”顾远之迎上前,示意那跟着的锦衣卫退下,自己带着朱怀宁往外走。

    朱怀宁已经恢复初见那般清冷模样,点了下头便直入主题:“你在查顾指挥夫妇的案子,对不对?”

    虽顾远之并未隐藏自己的目的,但朱怀宁会找上门,倒是他想不到的。

    “对。怎么?你有线索?”顾远之笑起来,脸上笑容有几分漫不经心,半开玩笑的,瞧着并不指望朱怀宁能给什么线索。

    “那家医馆背后之人是宫锐。”

    朱怀宁看着顾远之,眉头微皱,却还是将自己知道的线索告知顾远之。

    宫锐?

    顾远之听到这个名字,皱了下眉,心这不是上一任内阁首辅吗?

    “公爷怎么知道我在查那家医馆?”顾远之没去管宫锐的事,只是眯起眼量着朱怀宁。

    他记得自己查这家医馆的行动都十分隐蔽,并未叫外人知晓。

    怎么朱怀宁会知道?

    “虽你也稍微迷惑了一番外人,但稍微了解你的人多少是能猜到的。”朱怀宁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伸出手想碰碰顾远之的脸,却被顾远之直接避开。

    朱怀宁脸上本就看不真切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自嘲地笑了一声,也没怪顾远之,只是:“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到成国府找我。”

    “朱怀宁,我拒绝过你的。你别,别走岔了路。”顾远之紧锁着眉,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提醒朱怀宁一次。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一心扑在皇上身上,就像我一心只有你一样。被推开之后还缠上来,呵,你就当我犯贱吧。”朱怀宁又是一声自嘲的笑,转身便要走。

    顾远之听着对方的话,品出些许不对来,可注意力却被那句与姜瑜有关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张了张嘴想自己没有一心扑在姜瑜身上,可他仔细一想,自己时常与姜瑜在一块,被这么想也是寻常的。

    算了,朱怀宁要误会就误会吧。

    顾远之没想再解释,只是让人将查案的重心放到宫锐身上。

    宫锐,上一任内阁首辅,当年在京城也是一位人物。

    可惜他想要压姜瑜一头,后来被搜出了许多罪证,还是顾廷亲自去拿的人。

    也许对方是因为顾廷方才会下这个手?

    可顾远之总觉得不对劲,宫锐都死了,那家医馆就算曾经背靠宫锐,总不可能在事后还来对顾廷一家下手。

    而且,世人皆为利而来,总不能宫锐死了还有人为他卖命。

    卖命到宁愿得罪锦衣卫。

    顾远之垂眸不语,抬眼朝已经走出门的朱怀宁看去,还是选择叫人查查成国府。

    原本顾远之以为,查案这件事只会是自己一个人带着锦衣卫四处跑,没想朱怀宁跑来给他送消息,徐烨也跑了过来。

    朱怀宁来见顾远之的那天夜里,顾远之刚要歇下,便听家中厮徐烨来了。

    自上回从徐烨家中离开后,顾远之已许久没有见过徐烨。

    一个是徐烨对自己的心思实在不能不防,另一个则是想要保住徐烨的命。

    姜瑜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顾远之好不容易从姜瑜手中救下徐烨,可不能叫对方因为占有欲反悔把人拿了。

    “这么晚了,是什么大事劳你亲自跑一趟?”顾远之倚着门框,看着从院外一步步朝他走来的徐烨,笑着问了这话。

    背后是莹莹烛光照亮的房屋,外边只有月光这般撒下,叫穿了宽松的青白色道袍,仅用发带松散束起乌发的顾远之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耀眼一些。

    徐烨看得有些呆了,久久未能回过神来,还是顾远之上前两步喊了他一声,方才叫他回过神来。

    “远之,我只不过是有件事儿想告诉你。”徐烨看起来有些紧张,像是担忧顾远之在意先前那事一般,跟在他身边都带上几分拘谨,不似平时那般放得开。

    “你不必紧张,我没有把那事放在心上,只是日后切莫再如此。”顾远之先一步进门去,示意对方随意坐,又问,“什么事非得大半夜来?”

    徐烨坐了下来,讪讪一笑,对他:“我知你在查伯父伯母的事,手头得了个消息,便过来告诉你。”

    怎么一个个的都来给他送消息……

    顾远之敏锐地眯起眼量他,轻笑一声:“哦?是吗,那你看,你得了个什么消息。”

    “季松当年是见过冯明,方才决议争夺锦衣卫的。”徐烨看着顾远之,了这话。

    神情认真,倒不似作假。

    但不似作假更是要警惕,顾远之明白在大楚官场行走那是如履薄冰,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瞧那宫锐,当然多威风一个内阁首辅,最后却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

    顾远之在朱怀宁提起宫锐的时候便在想,行走在大楚的官场,要做到的无非两件事,一件是不要惹姜瑜生气,一件则是谨慎站队勿要轻信他人。

    当然,这是锦衣卫要做的。

    像徐烨这样的,那是必须站队,不仅要站,还得站对了。

    若是站得不对了,那可不止要摔得粉身碎骨。

    顾远之看着徐烨,心里琢磨着对方为何要拉冯明下水,或是冯明真的指点过季松。

    “徐烨,你读的书比我多,不如你与我讲讲冯明为何要这么做?”顾远之看着徐烨,眼中带着笑意。

    一副要考验徐烨的模样,叫徐烨内心激动几分,挂上笑容便为他细细分析其中缘由。

    其实顾远之能够猜到一些,只是他不觉得冯明是个会选择季松的人罢了。

    当然,季松这人不算聪明,好摆布,若真的选他,倒也不是什么太怪的事。

    冯明是内阁首辅,官场中提点谁,拉谁一把,又把谁按下去无非就是党派相争拉人站队罢了。

    顾远之猜测当初冯明是选择了季松的,不过季松这人显然不太争气,且冯明错估了姜瑜对他的那点想法。

    那点想法足以支撑姜瑜将锦衣卫当做礼物送给他。

    难怪冯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是对他阴阳怪气起来,原是因为这个。

    顾远之轻嗤一声,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还有吗?”

    “你心朱怀宁,他近些时日与冯明走得近。”徐烨想了想,犹豫之下还是将这话拿出来。

    顾远之抬眼看他,猜中他的心思,轻笑一声:“知道,我看见了。”

    没想到顾远之竟是已经亲眼瞧见,徐烨愣了愣,一时有些后悔自己了这话。

    如此这般,他在顾远之心中也不知要变成何种形象。

    可顾远之并没有管他想什么,只是又问了几句,便自己要休息了。

    这话是逐客,聪明如徐烨不可能听不懂,站起身便自己下回再来。

    顾远之含糊地应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等到徐烨走了不知多久方才吹熄了烛火到床上休息。

    夜半时分,顾远之感觉到浑身黏腻,仿佛有什么在他身上四处点火。

    就连晋江不允许的作案工具都被控制,叫他又是难受又是舒服。

    他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动。

    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只感觉有人从背后抱着自己,而他该是满脸羞红,睫毛轻颤且带着泪珠。

    四肢在桎梏中挥舞,却只能动作一下,根本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顾远之眉头紧皱,想着自己怎么会做如此颜色的梦,刚想着醒来就好了,可半梦半醒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远之……”

    那声音带着沙哑,听得出来并不很高兴,但又沙哑得顾远之有些害怕。

    听得出来对方在忍耐着,但顾远之实在有些害怕,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点头。

    所以他只能挣扎起来,刚想什么,却被身后人捂住嘴巴,不许他开口话。

    “你又要我不爱听的。远之,朕疼疼你,你也听听朕的话,好不好?”姜瑜的呼吸扑在顾远之的耳畔,惹得他耳朵一阵阵酥麻感。

    顾远之睁开眼,彻底醒了过来。

    他感受着背后坚硬的胸膛,想着对方方才的话,想着该如何叫对方松开手。

    也许……来点姜瑜应该喜欢的,便会放手了。

    只要姜瑜放手,他就有机会与姜瑜拉开距离。

    顾远之想着话本里常的动作,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姜瑜的手掌心。

    姜瑜被对方这样一舔,浑身一僵,却在僵硬之后兴奋起来。

    只见他松开捂在顾远之嘴上的手,没等顾远之松口气,便直接将人转了过来。

    一个吻落在了顾远之嘴唇上。

    顾远之愣在了原地,以为对方会直接松开自己,随后他再趁机拉开距离就是了。

    没想竟然是被转了个方向死死抱住,还被啃咬起了嘴唇。

    顾远之心大意了,没想到姜瑜速度这般快,他竟都没来得及做什么便又被抓在怀里。

    直到亲得顾远之嘴唇红肿水光,姜瑜方才放开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徐烨找你做什么?”

    “他得了个线索,不过我想皇上不喜欢听。”顾远之见他问起徐烨,眉头一皱,明白对方该还是有人盯着自己的。

    但他这回却是没有闹什么,更没有就此事多点什么。

    对于此时的顾远之来,当务之急该是查清父母的死因,至于其他的都可以放放。

    而父母的死因查完之后,顾远之想到边境去。

    他不想留在锦衣卫了,锦衣卫爱谁当谁当去。

    京城这样的地方就不适合他,寻常人都往京城里跑,他却想要离开京城。

    他没有那么自欺欺人,他明白自己曾对姜瑜有过不该有的感情,好在姜瑜一番话叫他看清自己几斤几两,倒也没有错得那般难以挽回。

    顾远之没有自称臣,他知道姜瑜其实想要点特别的,姜瑜想要顾远之在自己这里与其他大臣是不一样的。

    虽顾远之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般想,但姜瑜的心思一向深沉,他猜不透也不过寻常。

    姜瑜听了他的话,眉头一挑,低笑两声,并没有追问,只是放任顾远之自己去捣鼓锦衣卫。

    “锦衣卫,朕送给你了。你想要怎么玩便怎么玩,玩不尽兴还可以向朕讨要别的。便是想要通了蜀道,与朕一同到蜀地游玩,朕也是准的。”姜瑜捏着顾远之的后颈肉,捏上两下便摩挲好一会。

    姜瑜手上有茧,这般动作磨得顾远之眼圈一红,酥麻感从后颈蔓延全身,就连脚指头都捐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抓住姜瑜作乱的手。

    头一回见顾远之伸手来拦自己,姜瑜觉得新鲜,眉头一挑,声音都含了几分笑意:“怎地,不喜欢?”

    顾远之:?

    这谁能喜欢?

    但顾远之嘴上却不敢这样,只是着不合适,便松开对方的手。

    只是姜瑜却反手将顾远之将要收回的手抓住,抓着那并不算细的手腕,眯起眼看着顾远之,问:“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心意?皇上的心意,远之不知。”顾远之垂下眼,没去看姜瑜。

    虽没看姜瑜,但顾远之心底那点猜疑却在对方这句话中越放越大。

    姜瑜的心意?

    他从前是猜过的,可他满心以为对方喜欢自己的时候却被狠狠泼了一盆冰水。

    那时候的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按在冰湖中,四肢百骸被冰冷的水浸泡着,麻木他听到那些话时的痛彻心扉。

    姜瑜看着顾远之的神情,心下一沉,捏着对方手腕的力道加大了些,只问着他:“你不会一直不知道朕对你的心意吧?”

    “皇上对臣下的爱护之心罢了,臣才疏学浅又无功绩,自是不敢妄想旁的。”顾远之睫毛微颤,仿佛回到了那年秋猎。

    “不敢妄想旁的?可朕想要的不只是与你做君臣,若非男子不可为后,朕还想立你为后。”姜瑜拽着人坐起来,话间无意碰到对方的手,发现那手凉得不行。这一碰,姜瑜心下一紧,话声音都软了不少:“朕其实也是怕你不愿意,好好一个人被拘在宫墙之内那方寸之地,遍是换作朕也是不愿意的,怎敢将你困在其中。”

    听着对方这样的话,顾远之猛然想起原著中的姜瑜,虽疯狂追求朱怀宁,可还是会尊重对方的意思。

    如现在姜瑜所一般,不会将那个心上人困在四四方方的宫墙之内。

    顾远之脑中那根弦仿佛轰的一声断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姜瑜,仔细回想自己对姜瑜是否还有那样的感情。

    从前确实因为对方的亲近,有过如此幻想。

    可如今顾远之想起姜瑜,虽有几分悸动,却总归是平静的。

    也许是当初炽热情感在即将喷涌而出的时候被人强压了回去,如今起这些,却是如止水一般。

    他暂时,不会喜欢姜瑜。

    顾远之这样想,也这样告知姜瑜。

    姜瑜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顾远之拒绝。

    “你从要什么有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把我抱在怀里,把我带在身边,我就会喜欢你,我就该喜欢你?”顾远之与坐在床上的姜瑜对视,借着外边照进来的月光量姜瑜脸上神情。

    看不清,但顾远之猜他脸上是带着惊讶的。

    姜瑜一向不会将如此真实的情绪放在脸上,能够让姜瑜露出如此一样,顾远之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有些成就感。

    “远之,朕,我没有这个意思。”姜瑜伸手想牵起顾远之的手,可想起对方刚刚问出的话,愣是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收回了手。

    顾远之看着对方这个样子,轻笑两声,想着那年秋猎,或者大火之前姜瑜如何对待自己。

    大火之后,姜瑜又是如何对待自己。

    确实很有差别,其实他早该发现。

    可有了当初前车之鉴,他以为是姜瑜另一种将他困在怀里当玩意儿的办法。

    如今姜瑜出口,叫顾远之看明白原来自己的感觉是没错的。

    可也叫他有些惶恐,他明白自己原先那炽热的情感已经被按熄在了最初,如今叫他接受姜瑜,实在是有些难。

    他想要逃开,比先前还要更想逃开。

    未知让他恐惧,他暂时没有像当初那炽烈感情一般喜欢上姜瑜,可他也不敢肯定地自己对姜瑜一丝一毫感情都没有。

    这样的未知让他恐惧,让他想要后退,想要躲开,想要离对方远一些。

    他看着眼前的姜瑜,露出一个笑:“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顾远之只是笑,可姜瑜不是那种会让步的人。

    他的喜欢是步步紧逼,将人圈在属于自己的地盘,随后等人同意跟着自己。

    很霸道,但确实是姜瑜的风格。

    “好,朕让你想,可不要让朕等太久。若是朕不爱听的回答,可以重新想。”姜瑜一双眼带着阴鸷,这般看着顾远之,叫他不免生出几分害怕来。

    如今,他能明白姜瑜是喜欢自己的,可他也能看出来,姜瑜还没真的到那为了他不顾一切付出的时候。

    不过那样也是好的,姜瑜不是一个恋爱脑,顾远之也更加放心。

    天知道恋爱脑会做出什么事,他喜欢的姜瑜该是每一个决定都理智地权衡利弊,而不是只管喜不喜欢这个人。

    这夜姜瑜并没有留下来,他只是在临走的时候深深看了顾远之一眼,重复了那句话。

    可顾远之却拿出父母的案子来,对姜瑜:“如今尚未查清父母之死,不宜谈这些情爱。”

    母亲在姜瑜心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顾远之明白姜瑜不会在这件事上阻止他。

    姜瑜也如顾远之所想一般,只是眉头一皱,点头之后便转身离开。

    看得出来,姜瑜不高兴。

    但姜瑜不高兴,此时的顾远之也没好到哪里去。

    当然,并非是姜瑜那样的不高兴,而是觉得有些恍惚罢了。

    隔日一大早,顾远之准时到了诏狱,算走一圈看看审得如何了。

    其实顾远之并不觉得审问这些人能审问出什么,有时候安插的棋子甚至没见过主人。

    有的棋子,甚至可能以为自己的主人是另一位官员,实际上他们的主人是这一派的官员。

    连棋子都骗过了,日后即便棋子暴露也不容易暴露自己。

    但锦衣卫并不怕他们玩这招,很少有锦衣卫查不清的案子。

    有时候所谓出自锦衣卫的冤假错案,不过是遵从了皇帝的意思,没有按着原本真相来做罢了。

    锦衣卫本就是皇帝一个人的鹰犬。

    顾远之从一开始便明白。

    想到这个,顾远之眯了眯眼,开始想日后到边境去的日子。

    不用管什么锦衣卫是皇帝的鹰犬,不用管什么大楚权力中心的尔虞我诈,倒也不错。

    想着想着,顾远之走向了当初给自己假药方的那名丫鬟,看着已经被刑具折磨得不成模样却还是死不开口的人,轻笑一声:“你倒是能撑。”

    那丫鬟听见顾远之的声音,抬眼朝他看来,冷笑一声,骂道:“你们锦衣卫果然猪狗不如,净干些……”

    话都没完,便有锦衣卫给她来了一鞭,痛得她顿时止住了声。

    寻常人在头一天上刑具就该痛得哭爹喊娘,这丫鬟却是咬着牙死都不肯叫出声。且撑了这么多日都没有招出什么,便是顾远之原本想着会不会错了,如今却也肯定对方即便不是杀死他母亲的同伙也得是哪家安插的棋子了。

    “寻常人可没你这般能忍,你不如一开始便装作是普通人,这才好骗过我们的眼睛。”顾远之擦了一下自己的手,上前一步与丫鬟对视着。

    “我倒是挺好奇你那位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是连我顾家这样的庙都要安插人手。”顾远之见对方不话,脸上挂起笑容,示意一旁的锦衣卫继续,而他则是坐在一旁起话来,“我猜猜你主人是谁呢……冯明?朱怀宁?姜霖?赵霆?还是姜瑜?”

    听着顾远之念着一个个名字,丫鬟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后边听见姜瑜名字的眼神慌张闪躲。

    这样的神色变化,都被顾远之看在眼里。

    但顾远之不是傻子,他方才可都是故意的。

    丫鬟如此能忍,自不会因为顾远之出对方主子的名字而露出什么破绽。

    对方所谓的露出破绽,可能正是对方那位主人想要对付的人。

    那人想要对付姜瑜?

    究竟是谁,竟然将目标放在了姜瑜身上。

    顾远之眯起眼,有些想不通这人如此做究竟有什么好处。

    挑拨他和姜瑜的关系,能有什么好处吗?

    难道他顾远之还会跑去刺杀姜瑜吗?

    顾远之低笑两声,若非先知道对方是想嫁祸姜瑜,他怕是真的要跟姜瑜算账。

    不过,他倒是想不出姜瑜究竟有什么仇敌,需要用到这样曲折的手段去对付姜瑜的。

    顾远之眯起眼量着眼前的丫鬟,刚想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后身后走来那锦衣卫到顾远之耳边耳语一阵,叫他眉头一皱,站起身便往外走。

    他们找到这丫鬟藏起来的家人了,且那些家人本是被照顾着的,可某天突然就不照顾了,甚至派了人要去杀他们。

    锦衣卫擒住了那些人,并将那丫鬟的家人都拿了,送到诏狱先关起来。

    顾远之本是不算拿那丫鬟的家人,可对方既然都要杀人灭口了,想那丫鬟的家人留在外边只会更加危险。

    不如带到诏狱来,这样反倒还安全一些。

    抓住的那些人都是死士,其中两名在被抓住的时候当场自尽,剩下的被锦衣卫先制住,倒是没有自尽成功。

    死士的嘴巴很难撬开,顾远之知道。

    但没有谁的嘴,是没办法在锦衣卫撬开的。

    顾远之露出一个笑容,一步步朝关押死士的牢房走去。

    临到牢房前的时候,就是拐个弯的距离罢了,顾远之却停下脚步,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突然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从前不喜欢的模样。

    顾远之摸了一下自己仍旧含笑的嘴角,自嘲地笑了一声,敛去眼中异样情绪,进了牢房内。

    那几名死士被得半死,正死鱼一样被困在牢房内。因是死士,为防他们又有法子自尽,锦衣卫特地锁住了他们,还穿透了琵琶骨,叫他们没办法动弹。

    “问出什么了吗?”顾远之走过去,并没有凑得多近,只是冷眼看着眼前死士,对站在前边的锦衣卫。

    “尚未,属下今日之内定将撬开他的嘴。”那锦衣卫承诺着,转身便要动作。

    顾远之看着那死士,又问:“搜过身没有?”

    “搜过,里边放着这个令牌,尚不知是谁家的东西。”锦衣卫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块刻了双头蛇的浅棕色令牌,递给了顾远之。

    顾远之接过令牌,细细摩挲着上边的双头蛇纹路,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冯明……

    冯明手下有一批人,就是用的这块令牌。

    但顾远之不觉得这个人是冯明,相反,可能是冯明的对手,或是冯明某个野心勃勃的手下。

    而且,顾远之也不觉得被卷入此事的这些人真的都与当年那事有关。

    想其中有人只不过是因为姜瑜想替他出头,才将一些人推进来搅浑水罢了。

    能借着顾远之的手除去自己的对手或是压在头上的人,倒也确实是惯用的手段。

    但顾远之可不会叫他们如意,真的这么容易借他的手杀人,那日后岂不是都要到他要办的事里边搅浑水了。

    顾远之冷笑着,摩挲着手上的那块令牌,想了想,叫那锦衣卫继续审问,自己则是转身离开。

    冯明是个聪明人,若是真的叫手下死士来杀人灭口,定然不会让死士带着这块令牌。

    所以顾远之猜测这个人应该是与冯明走得近,近到能接触到如此机密,可又颇有野心的人。

    现在这个人当然没显现出来,但顾远之可是看过原著的人。

    冯明是姜瑜身边一条不算很听话的狗,赵霆又是冯明身边一条野心勃勃,随时准备跳起来取冯明性命的狗。

    顾远之先遣人往宫里走了一趟,告诉郭宇自己会去一趟冯府。

    若他一个时辰后没有出来,就带着东厂的人过来一趟。

    冯明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谈话并不需要太久,基本一个时辰就足够见到最后结果。

    所以顾远之没把时间长了,他吩咐过后便独身一人往冯府去。

    今日正好休沐,冯明穿了件墨灰道袍坐在院里看眼前树枝摇曳,瞧着倒是惬意。

    只是如今已然入夏,倒是不知道如此日头悬着,冯明怎的还能能待在院里不进屋去。

    “督公勾了皇上不够,还要对朝中大臣下手吗?”冯明一双精明的狐狸眼一眯,无论是神情还是话语都含着几分讥讽笑意。

    顾远之没把对方的讥讽放在心上,左右他对冯明这些朝中大臣没有半点兴趣。

    他只是上前一步,瞧着四周没人,凑近些掏出那块令牌,贴着冯明的脸叫人看清那上边的双头蛇纹路。

    “冯首辅,可认得这个?”顾远之的声音带着笑意,可那出的话却如冬日飞雪一般叫人心头一凉。

    当然,冯明可不是普通人,并不会有心头一凉的感觉。

    他只是伸出手抓住那令牌,顺道将顾远之的手握住,轻笑着:“督公发现了什么?怎地不到皇上那儿去告发,却是拿着这个到了我这来。”

    “若真是你,我现下便是带锦衣卫来拿你了。”顾远之翻了个白眼,在他身旁坐下,仿佛二人从来没有过那般带着羞辱的争锋相对。

    冯明眯起眼看向顾远之,琢磨着对方的这话,一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缘由,问:“哪里找到的?”

    “我在查一个案子,刚发现的证人便差点被死士杀了。我的人拿了那些死士,最后在他们身上搜出了这个。”顾远之一边一边观察着冯明脸上神色,猜测对方究竟知不知道这事。

    “看来是有人想嫁祸与我了……不过,冯某倒是有些不明白,督公是如何知晓这东西是冯某所有呢?”冯明话间露出一个带着寒意的笑容,伸出手一抓,便将顾远之扯过来抵在柱子上。

    顾远之后背撞得生疼,但就是这股疼痛叫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手抓住冯明便强迫对方松开手。

    松开手还不够,如此将他压在柱子上,顾远之可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只见顾远之在冯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记重拳在了冯明身上。

    很道德,没脸。

    想着明日要上朝的,若是脸,到了朝堂上怕是不好交代。

    可冯明身手也是不错,被一记重拳得后退好几步,他仿佛突然觉醒了一般猛地朝顾远之攻来。

    顾远之一个闪身避开冯明的一腿,衣袂翻飞间,他一拳直接在了冯明脸上。

    这一拳力道可不,冯明脸上直接挂了彩。

    因着冯明脸上挂彩,二人也不再下去,只是商量起了方才到的事。

    冯明是个有手段的人,在顾远之想象中,他应该很快就能抓住那个人才对。

    可隔日早朝,顾远之前往皇极门的时候正巧碰见冯明,看着对方脸上青紫,他啧了一声别过头。

    本想着不理会此人,没想却听得冯明叫住了他。

    “督公留步,昨日督公的事,已然有了结果。”冯明走到顾远之身边,起了昨日之事。

    而顾远之也在听见昨日之事的时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冯明,等待对方将令自己满意的结果出来。

    没想冯明却是:“冯某瞧着督公与公爷、徐侍郎关系甚好,心生羡慕,想着若督公也能与冯某那般要好,那这位妄想骑到督公头上去的人,冯某定然好好处置。”

    闻言,顾远之嗤笑一声,瞥了冯明一眼,:“冯首辅这是想拿这事儿与我做交易?可那人陷害的是冯首辅,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听得顾远之这样,冯明一愣,眼睛一眯笑了起来:“不错,一段时日没能与你上话,倒是变得比从前见到的时候还要口齿伶俐。”

    “顾某一向如此,冯首辅若没什么事,还是早些到皇极门上朝的好。”顾远之瞥了他一眼,径直朝前方走去。

    到了皇极门前,姜瑜与大臣们讨论起政事,顾远之则是站在一旁守着。

    有些无聊,但发发呆兴许就过去了。

    中途隐约听见姜瑜问冯明脸上的伤怎么回事,顾远之被这话题吸引,回了神朝冯明那边看去,想听听他如何解释的。

    总不能堂堂首辅与锦衣卫头头架出来的吧?

    如此一想,顾远之却是生出几分兴趣来。

    然而,冯明不愧是恶心人的好手。

    他忽的神色戚戚,对姜瑜:“不过是被家中妖精给伤了,倒是叫皇上与诸位同僚看笑话了。”

    听到这话,顾远之脸色一黑,咬了咬牙,又不好出声反驳。

    否则人家要问他为什么会跟冯明起来,这口气顾远之也只能咽下去。

    本就不大喜欢冯明,如今还被对方如此,顾远之心头颇有些不痛快。

    这样的不痛快一直持续到了姜瑜将他叫到养心殿去,他都还是不痛快。

    就连姜瑜伸出手想牵牵他的手,可临到头却想起那夜的话,犹豫再三还是收回手来。

    好了给顾远之再想想的时间,姜瑜也不会如何去逼他。

    “今日朝上,你神色不大好,出什么事了?”姜瑜看着他,其实他知道顾远之昨日到冯府去了,他也不喜欢手下的人与朝中重臣走太近,可这个人是顾远之,他便想也许是有别的原因。

    加上今日冯明脸上带伤,自己随口一问,那冯明了怪话回答后顾远之的神色,实在叫他有些心头不痛快。

    莫非冯明所的妖精,就是顾远之?

    如此一想,姜瑜眉头微皱,眉眼间仿佛乌云密布,瞧着阴沉沉的,十分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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