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春心初动10
沈沐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 却没想到昏昏沉沉就睡着了。睡得还格外香甜,醒来时嘴角不自觉地挂着微笑。
徒弟依旧以一个难以言喻的姿势蜷在他怀里,像一只餍足的猫崽子。
昨夜白煜的话言犹在耳。沈沐回想着, 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
这真是个霸道的孩子。独占欲无处不在。
他喜欢自己,沈沐毫不怀疑。对白来,自己或许就像个亲密无间的父亲。可总有一天, 孩子会长大, 老父亲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想到这里,沈沐莫名有些伤感。
龙骁野早就醒了。他只是不愿意离开沈沐的怀抱。
那清冽如雪松的幽香环绕鼻息, 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多待一秒都是赚的。
两人谁都没动,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门外却传来焦躁的推门声。
一间接着一间,噼里啪啦的,搅得人不安生。
龙骁野暗了暗眸瞳, 就在那人要推门进来的时候,很巧妙得把人挡在了外面。
楼望海:“终于找到你们了。一晚上没消息, 我差点以为你们出事了。”
龙骁野对这个搅了他好事的掌教十分不耐,话都懒得跟他。
沈沐披衣出来:“抱歉, 让掌教师兄担心了。”
楼望海上下量他们:“你们,这是, 睡了一晚?”
龙骁野:“凶手都抓了,睡一晚不行吗?”
楼望海一脸便秘,忍了忍才道:“你的凶手是外头那个血人吗?”
“正是。那人叫柳眠棠……”沈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楼望海听罢闭了闭眼,眸中闪过一丝哀戚。“严烈他死得真不值。”
沈沐点头认同, 又问:“接下来师兄算怎么做?”
楼望海:“我立刻传讯给上官冷月,且看她如何处置。”
上官冷月很快赶到了醉春楼,上官玉跟着一起来了。上官冷月原本不算带她来,可上官玉坚持要手刃凶徒, 替父亲报仇。上官冷月拗不过,只好勉强答应。
母女俩走进醉春楼,老鸨正和姑娘们嗑瓜子。
那老鸨见到上官冷月一脸戏谑,吐着瓜子皮,也没起身行礼。
“上官宗主怎么又来了?”
上官冷月皱眉,寒声道:“沈沐他们人呢?”
老鸨:“沈爷还没起身呢。您要是惹了他不高兴,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一旁围着的姑娘全都笑了起来。
上官冷月何曾受过这样的气?长剑一挥,堪堪擦着老鸨的鬓角飞过,削去她一缕发丝。
老鸨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下就跪下了:“上官宗主饶命,饶命。”
上官冷月:“我再问你一次,沈沐他们人呢?”
老鸨抖着手指了指后头:“昨夜他睡完绿蕊,听又去眠棠阁找眠棠公子了。”
上官冷月眉头皱得更深:“什么乱七八糟的。”
上官玉怒道:“胡,神君不是这样的人。”
老鸨也不敢多言,亲自领了两人去眠棠阁。
眠棠阁虽是醉春楼生意最好的地方,位置却十分偏僻。外头种着一大片竹林。清风拂过,沙沙作响,显得格外幽静寂寥。
上官冷月望着眠棠阁的牌匾愣了愣神,很快大踏步走进去。老鸨十分惜命地趁机溜了。
沈沐不想上官冷月的破事再污染徒弟幼的心灵,便和他留在房里吃点心,让楼望海一个人处理。
不过沈沐八卦得很,悄悄开了法阵偷窥。
上官冷月:“楼掌教,你的凶手呢?”
楼望海脸色阴沉,指了指正堂:“在里面。”
上官冷月也没多话,抬脚走了进去。
柳眠棠被折天钉了一晚,血几乎流干了,出气多进气少,仿佛早就是一具尸体。可上官冷月一进来,柳眠棠不知怎的忽然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满脸血污,眼眶深深地凹陷,眸子里灰扑扑的一片死气。
上官冷月只看了他一眼便嫌恶地挪开视线,抽出长剑抵在柳眠棠胸口,然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为何要杀我夫君?”
似乎因上官冷月的靠近,柳眠棠又活了过来。他吃力地开口,语气里满是哀伤:“你不认得我了吗,冷月?”
上官冷月仔细看他,脸上一片茫然:“我为何要认得你?”
柳眠棠胸腔剧烈起伏,发出风箱抽动一样的喘息声。
他用他那只没被钉死的手拼命撩开黏在脸上的头发,竭力露出一个笑容。只可惜以他此时的模样,那笑容比鬼还难看。
“我是柳眠棠。雷州府的柳眠棠啊。”柳眠棠几乎哭着。
上官冷月似乎懂了:“你是眠棠阁的倌儿?你跟严烈有什么关系?”
柳眠棠眸中的哀伤更深了。看得沈沐都有些不忍。
柳眠棠:“冷月,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上官冷月被他翻来覆去的问话惹烦了,一剑割破他胸口的衣服和皮肉。
鲜血喷涌,染红了胸口刻着的一轮圆月。
柳眠棠哭嚎:“上官冷月,你好狠的心!”
上官冷月望着他心口的圆月,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又厌恶道:“原来是你。”
柳眠棠眸中亮起希冀的光。
上官冷月却道:“你以为没有严烈我就会娶你吗?可笑!你一个凡人竟痴心妄想要攀附沁云宗高门,不自量力。”
“你过你爱我的。”柳眠棠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心爱的人。
上官冷月:“随口的话,你居然蠢到会当真。”
柳眠棠气得疯狂吐血,仰天大笑:“你随口?你随口却害了我一辈子。我就算做鬼,也诅咒你跟严烈永生永世不得相见。”
上官冷月丝毫不为所动,声音冷酷如常:“你杀了严烈,必须死。至于我跟他下辈子能不能再见,你管不着。”
柳眠棠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又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也对,你有了沈沐就不要严烈了。哈哈哈,严烈,你跟我一个结局。哈哈哈……”
上官玉忿恨地上前:“你胡什么?你杀了我爹,我要为他报仇。”
柳眠棠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上官冷月以外的人身上。
“你是严烈和上官冷月的女儿?”
上官玉挥剑刺去:“是。纳命来。”
意外就在这个时刻发生。
柳眠棠没被禁锢的右手忽然化作利爪刺进自己的胸口。鲜血喷涌当场,溅了上官玉满身。
上官玉呆呆地站在离他一尺之处。
“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严烈。”柳眠棠最后道。
一道诡异的暗红色弧线从柳眠棠的胸口落进上官玉的眼睛里,就像一滴毫不起眼的血珠,却没留下一点痕迹。
楼望海与上官冷月站在上官玉身后,沈沐又隔着法阵,谁都没有看清楚。
上官冷月一脚踢飞早已死透了的柳眠棠,替上官玉擦拭血污:“你没事吧?”
上官玉摇摇头,沉默地退后,与上官冷月拉开一段距离。
上官冷月动了动嘴角,终是没什么,转过头对楼望海道:“此番多谢楼师兄帮忙追查真凶。”
楼望海:“真凶既然已经伏法,那花魁就该放出来。”
上官冷月:“一切按楼师兄的意思办。”
楼望海冷哼:“你害了严烈一辈子,更令他生生世世受锁魂咒之苦。我凌云渡与你沁云宗从此恩断义绝。严烈我要带回凌云渡安葬。”
上官冷月听到“锁魂咒”三个字脸色微变,默了默才道:“也好。”
上官玉却死活不肯,只不过她一个晚辈自然改变不了结局。
楼望海答应,允许她每年来凌云渡祭奠严烈。至于上官冷月,显然被排除在外。
楼望海跟上官冷月回沁云宗处理后事,沈沐师徒没有跟去。
龙骁野懒洋洋地靠在窗口晒着太阳,一点挪动的意思都没有。沈沐只好陪他坐着。
人一闲下来,思绪就不由自主地乱飘。
沈沐抬眸,正好看见院子里的海棠。
盛夏时节,繁花早已落尽,只留下一树茂盛的枝叶。可看在沈沐眼里却无端成了海棠花盛放的季节。
原主,就是在那个时节死的。
就在沈沐如今坐着的床上。
背脊骨又开始一阵阵发凉,沈沐虚得不行,颤声问徒弟:“白,可以陪为师出去走走吗?”
龙骁野走过去握住沈沐冰凉的手掌:“当然。不过走之前,我有件事要做。”
只要不呆在这楼里,沈沐做什么都可以,从善如流地点头。
龙骁野拉着沈沐走出去,随手挥了挥折天。
眠棠阁的牌匾落下来,碎成木渣。
紧接着,整栋楼都塌下来,成为一片废墟。
沈沐:……
龙骁野笑着看他:“我知道,师尊不喜欢这里。”
沈沐感动到想哭。
老鸨听见巨响带着一群人冲过来。
“这,这,这,哪个天杀的干的?”老鸨拍着胸口嚎。
龙骁野:“上官冷月。”
沈沐:…….
老鸨:“她不是走了吗?”
龙骁野:“她吩咐的。没办法,咱们也是奉命行事。”
老鸨眼巴巴地转向沈沐:“沈爷,您不是罩得住吗?”
沈沐轻咳:“被休了,罩不住了。”
老鸨:……
龙骁野:“上官宗主了,醉春楼就地解散,归还所有人卖身契。”
“什么?”老鸨如遭雷击。
姑娘们却都露出一片喜色。
老鸨:“不行,这不行。醉春楼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怎么可能就地解散?”
龙骁野:“那你就去找上官宗主理论吧。”
沈沐悄声道:“我劝妈妈还是识时务些,毕竟人家夫君是在你这儿出事的。要命还是要钱,你自己掂量。”
老鸨自然是要命的,哭嚎了一阵后只能认命。
姑娘们欢天喜地地领了卖身契回家,对沈沐两人感恩戴德,纷纷要替他们立长生牌位。
沈沐目送所有人离开,又看着徒弟切豆腐似的把醉春楼夷为平地,咧着嘴笑了。
从今以后,再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寝食难安,谈之色变。
龙骁野:“师尊,陪我到处逛逛?”
沈沐笑得如沐春风:“好。”
两人手牵着手离开。
对面高楼里,一个红衣男子阴测测地笑:“你猜他们还能蹦跶几天?”
一黑衣仆从谄媚道:“主子您神机妙算,谁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红衣男子:“哈哈哈,好戏很快开锣。龙骁野,咱们走着瞧。”